用爷爷的话来说,他的一生就是忙着砌房子。自己的;别人的。 爷爷那个时代,家家户户都住木板楼。爷爷当然是个木匠,名气还大着呢。哪家房子上梁搭架装壁,一定得请爷爷到场。在爷爷对着木墙古壁瞄了又瞄敲了又敲大声说“行啰”之后,主人家才欢天喜地地放鞭炮扔糍耙。 爷爷这身手艺是逼出来的。爷爷家兄弟多,有荣有华有富有贵有起有来有旺七弟兄爷爷老大。当爷爷看到同龄人一个个娶妻生子时,爷爷急了,赶忙托人说媒。媒婆一脸不屑:有富,你家七弟兄,半截土坯房,谁嫁你呀?爷爷听了愣是闷了半晌。第二天,爷爷就拜了邻村的二聋子为师。不知是爷爷脑子开窍还是爷爷下了狠劲,总之,爷爷不到两年名气就远远盖过了二聋子。就在爷爷忙着东家装墙西家搭架的同时,爷爷给自己砌了一座全村最好最大的木房子,并在大家的一片赞叹声中娶回年轻漂亮的奶奶。长兄为父,爷爷又一口气,为六个弟弟每人砌了一座房子娶回一门亲。 就在爷爷长嘘一口气的时候,万里江山一片红,全国解放了,也迎来爷爷人生最暗淡的日子。爷爷的六个弟弟一下子与爷爷反目为仇,并把他们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全退给爷爷。爷爷成了当地最狠心的地主,天天站在批斗台上。有一次,爷爷最疼爱的六弟在痛诉爷爷罪行的时候,一激动竟然打折了爷爷的一条腿。 后来政策宽松了,爷爷也不再砌房子。就是爷爷带着着奶奶、大伯、二叔、还有我的父亲蜷缩在一间牛棚里。 爷爷再度出山是因为大伯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当自己的亲孙子叫自己“外公”的时候,爷爷说了一句“树挪死人挪活”后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据子斧子。 那时爷爷五十了。有一次给人装墙时从架上摔了下来,当时急得主人家一身冷汗,爷爷却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爷爷不但没事,那瘸了十多年的腿也奇迹般地好了。这一下,爷爷更加传奇了。爷爷又有了自己的小木楼,大伯也回来了。 爷爷本应该有一个安适的晚年,可一场大火又让爷爷心爱的小木楼化为灰烬,同时还带走了爷爷朝夕相处的老伴---我那慈祥的奶奶。 父亲接爷爷一起住,爷爷流着泪死活不肯。八十多的爷爷又一次操起当年的工具,又“噼哩啪啦”地忙活起来。就在房子快要完工的时候,爷爷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有一天夜里,大雨滂沱,爷爷敲开父亲的门,气喘吁吁地递给父亲一床席子:“快、快快把房子盖好。” 第二天,爷爷在我们全家的一片哭声中走完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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