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风的事很痛苦,可又不得不写,因为他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第一次见风是十五年以前,那时我正读初三。风是转校来的,风是他的笔名。我喜欢这么称呼他,特别是现在。说实话,风并不帅,所以我一直没有注意他,虽然他就在我后桌。只记得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不爱活动,我至今还记得他的上衣边破了,脱落的线就那么垂在屁股上,一走一动。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至少我这么认为),直到有一天考数学,题很难,我们班只有一个及格的,考了80多分,他就是风。我不得不注意他了,因为第一一直是我的专利,尽管我的数学不好,尽管我不爱学理科。我开始发现风的一些不同,他爱锁着眉头,爱练庞中华的钢笔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眼里有太多的忧郁,和年龄很不相称的忧郁。风的才华越来越显现出来,他不仅理科好,甚至还写一手好文章,这让我很受打击。可很快我就心服口服,因为他太优秀了。有一次他参加了奥林匹克化学竞赛并进了全国复赛,复赛在杭州,我们都很羡慕他,可他没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心疼路费。 说一下风的家吧,风从小就和妈妈相依为命,爸爸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毕业后留在济南,现在想必已经是个大官了。那个负心的男人走出家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找了一个济南的姑娘,把妻儿扔在了老家。风的母亲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没有要过他的一分钱。风很争气,也很聪明,他各门功课都很好,课余时间还写一些诗,散文什么的,赚一些稿费,钱微不足道,可风总是乐此不疲,他喜欢诗。我至今仍然保存着他的一些诗,诗中都露着一种忧伤。以后有时间我会写下来,让我的孩子以后看看。也许在她看来好像故事,可这是真真实实的事。 我有时会问他一些数学题,他总是很快就想好并明白的告诉我。于是我很崇拜他,和他交流的也多起来。他喜欢填词,那种对我们来说象天书一样的词,他写得还很有意境。我曾抄了他的一首蝶恋花和雨霖铃,可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到现在依然记得那次元旦晚会,他唱的《弯弯的月亮》,那时我们的功课已经很重了,别的毕业班都没有办,只有我们班。班长留下我和另外几个女生剪纸花,剪好后一个一个的粘起来,从教室的对角各拉一条,中间交叉的地方栓几个气球。在那时的我们看来是特别美好而又奢侈的事。弄好后回家匆匆吃了点饭就赶了回来。节目开始了,我们可敬的郭老师唱了段戏曲小段,我们不吝啬的给他热烈的鼓掌。后面大家都不好意思先上,正推让呢,风走上讲台。我一愣,这很不符合他的个性,平时他太安静了。他的嗓子并不是很好,可很有感情,很动人。我们都拼命的鼓掌,把手都拍红了。 至今仍记得,有一次上语文课,白毛女,老师让同学朗读,当那个同学读到"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时,读成了“人家的闰女”,要命的是老师让他重读时他还是“人家的闰女”。我们都笑疯了,我很清楚的听到风的笑声,很开心。这是我记忆里他不多的笑之一。 再后来我们调了座位,我和风离得远了,我也不再问他题,我们也没有了交流。他每天一样的上学,放学,除此之外很少走出教室。眉宇间依然是化不开的忧郁。毕业了,我们报考了不同的高中。结果他落榜了,我后来才知道,他的作文没看清要求,体裁不对,被判了零分。为此他以几分只差落选,他只得回校复读。 我读高一时,曾给他写过一封信,还寄过一个贺卡。他偶尔也给我写信,完全是信马由缰的,没有一点具体的事。 之后,我考到济南,考得很不理想,可在他看来这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我很羡慕你现在可以随便看书的权力”,他曾经这样写。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很漂亮,我常以此为乐。他也着实羡慕了一番。他写信时,偶尔提到他的成绩,很不经意的样子,总是很好,在全校前五名。 然而,高考又失利了。本来可以考名牌大学的,他只上了一个普通的专科。 大概是九七年吧,我依稀记得是去他那儿有点事,不太熟悉路,就去找他,那时他正读大学。学校很不好,看见他走来,我有一种心疼的感觉,就像自己的一个亲人。那晚我没有赶上车,就住在了他们学校的女生宿舍。就是那晚,我们聊了很多话题,包括感情。他那时正喜欢一个安徽的女孩,我问他表白了吗,他害羞的低下头。只是文不达意的说她是独生女,不会留下之类的。言下之意他根本没有告诉过她。我见了那个女孩,是典型的南方姑娘,很秀气,有一种书卷气。几次想告诉她风喜欢她,可风不让。我很后悔,如果当时告诉她,也许风就不会独自去北京了,也不会发生以后的事了。也许一切已经注定了,他的性格注定了他的悲惨结局。 我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想去一个私立高中代课。由于课本变化很大,我又找不到新课本,连书店都买不到。我无意中想到他,也没报多大希望。可他给我找到了,并且送到了家里。我从没有告诉过我家的位置,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那天我正在叔叔家,穿得很随便。我一看是他,愣住了。他微微笑着:“你家真不好找”淡淡的:“我找了半天,再找不到,我就要喊了”。他那天穿得很整齐,一件西装上衣,皮鞋很亮。我留他吃饭,他一个劲的说不,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半天才说要我带他去建军家。建军是我们的同学,在政府部门工作。有人介绍他俩处朋友。一路我忍不住偷笑,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我领他去了建军的办公室,他偷偷对我说:“她的牙很恐怖,夜里一定能吓死人”,说完还冲我做了个鬼脸。还让我一块进去,说是免费参观。之后他们分手了,说分手也不太准确,因为从没开始(他的话)。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听说他去了北京,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开发软件。我听了很吃惊,他从来没有系统的学过电脑,何谈什么开发软件呢。因为在我印象里,那是深不可测的事。事实上,他很成功,赚了很多钱,他的母亲也过上了好日子。 也许天妒英才吧,他被人杀害了。 我听说以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那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 他死在了宿舍,眼睛被挖走了。 他曾说过一个故事,一个老兄与失去联系的朋友偶然遇见,那同学的孩子都长得和自己当年一般了。一番感慨之后,当孩子开口叫这位老兄叔叔时,那位女士打住了“叫舅舅”,直说得老兄热泪直流。他说那就象说我们。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情景发生在我们身上,他是那么纯净和善良的人,才二十五岁,刚刚有机会孝顺他挚爱的母亲······ 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他没有死,我总幻想在路上,或买菜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他就那么微笑着站在旁边。 面前浮现出他的笑,涩涩的,带着一些沧桑。一切都远了·····与他的年轻的生命相伴的,只是一掊黄土,几棵枯草。孤零零的坟茔是他能走到的最后的归宿了。好多次想去他坟上看看,都没有机会,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他应该睡得很好吧,那个世界的他是不是很快乐呢。我想应该会。 他没有享受过父爱,没有享受过美好的爱情,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匆匆去了。至今,凶手仍逍遥法外。我却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这世界很多事让人无法接受,却又无可奈何,然而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岁月如何改变,总有些美好的东西是无法忘记的。人间自有真情在,我深信不已。 现在我听着有些悲伤的音乐,坐在电脑前写他,但愿他在天国再也没有悲伤,永远都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