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有个哥们约我出去办点事儿，睡觉的时候把门插好！晚上我不一定回来了。”山子从木箱内翻出一些钱，一边往衣兜里揣一边对叶子说。
“天要黑了，有什么事儿总是晚上出去办！”叶子有些不高兴。
“小月，晚上多看看书，再过几个月就要上中学了，得抓紧了。”山子没有理会叶子，对女儿说着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转身出屋骑上摩托车走了。
“到岭上弯路的时候小心点！”叶子看着山子的背影，依旧那么喊着。
“小月，把剩下的饭菜给小虎端去。”叶子一边把吃剩下的饭菜往狗食盆里倒，一边喊着正在看电视的女儿。
叶子从来不管山子的事儿，她想山子出去办的肯定都是正经事儿。她和山子结婚十几年来，从承包菜地，果园，到现在又承包了村里的鱼塘，每件事都是山子出去办的。她对山子很满意，他不但勤劳善良而且人也长得帅气，三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像是二十几岁。她有时一想起村里那些小媳妇们见到山子的情形，就感到好笑。
叶子娘家是外村的，她和山子上初中的时候是同学。叶子只读了两年高中就退学了，是因为她的妈妈得了场重病。那时候，叶子爸爸为给她妈妈治病，把家里一挂马车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后来，正张罗着卖房子的时候，叶子的妈妈就死了。“叶子，爸爸是对不住你啦！”叶子的爸爸坐在炕上闷闷地抽着他的老旱烟，对女儿念叨着。叶子懂得爸爸说这话的含意，她要和爸爸一起支撑这个家，一起供弟弟读书。
家里没有了拉脚的马车，再也挣不到什么钱了。叶子就建议爸爸把一部分大田改成菜地，挣了钱再扣大棚种些细菜卖到城里去。叶子的爸爸也算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他懂得女儿这么做的道理。
山子的爸爸早就不愿让他念了，要不是老师和山子的爸爸谈了几次，他初中是很难毕业的。山子在家里是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家是村子里有名的困难户。村子里有个规矩：长子是要替父母分担家务的；是要帮父母承担起弟弟妹妹们成长责任的；是要担当起父母养老送终义务的。山子的爸爸就是老大，他现在就一直供养着他们的父母。
山子出外打工，是村子里的贾二带他出去的。贾二长山子几岁，那时他已有两三年打工经验了，他把山子带到城里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贾二告诉山子：你太小又没力气，工钱不能和别人一样。山子认为这也在理，可不明白为什么和别人差那么多。他觉得自己虽然力气小点，但活也并没比别人少干多少。
几年下来，山子认为打工并没有什么出路。他一想贾二都能回家找几个手艺人到处包活干，就更没了在外面混下去的信心了。他发现城里的蔬菜都挺贵，特别是大田里青黄不接的时候更贵。他想：家里面那么多地，为什么不在地里想点办法。
山子和叶子是在乡里举办的蔬菜大棚培育技术培训班上，开始谈恋爱的。山子的父母知道后特别高兴：“她爸爸可是个正经人！牛种好，牛犊子也肯定错不了。”山子的爸爸这样说。叶子的爸爸知道这件事可就不高兴了：“他们家从我知道这几辈就都是穷光蛋，三里五村的，哪家不比他家强！没听说猪种还能揍出大象的。你给爸省省心，吹了吧！”
叶子可不这么看，她相信他会有出息的。
叶子一直认为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她和山子结婚不到几年，就成了村子里的有钱人了。她和山子的大棚还有果园，每年都有上万元的收入，山子和贾二都是被乡里表扬的第一批万元户。前年，山子和叶子新建了房子；去年，山子又把村口的一个鱼塘包了下来，这下可把村里的一些人急红了眼：“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驴粪蛋还真有返烧的时候呢！”“挣那么多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你看贾二不就在外面找上女人了！”人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叶子和山子结婚十几年，他们从没有打过架也没有过多地吵嘴，村里的妇女都说叶子命好，说山子家翻身是她给带来的福气。叶子对此并不完全否认，因为她的爸爸和山子的爸爸都这么说。不过，叶子的爸爸对山子的看法始终没有过多地好转，叶子认为，他对山子的成见太深。
二
天已经很晚了，山子还没有回来。
“把电视闭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哪！”叶子对正在看电视的小月喊着。
小月没有吱声，里屋的电视仍在唱着。
“你也睡吧小虎，他今天晚上又不能回来了。”叶子拍了拍蹲在炕沿边的大黄狗轻声说。
小虎是通人气的，它知道叶子对它好，它就始终跟着她。小虎对山子就不好，它知道他烦它，山子在家的时候它从不进屋。它不知道山子为什么那么烦它，是因为在叶子面前吃它的醋，还是同性排斥的因素，它想不明白。叶子一个人的时候，它总是陪着她，仿佛是她的私人保镖。而叶子和山子在一起的时候，它就远远地跟在后面。
叶子倒在炕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象不出这一段时间山子总是晚上出门办什么事，但凭着箱子里面的现金一天天大幅度地减少，她想他办的肯定是大事。她问了几次，他都没有告诉她。她知道山子的脾气，他办任何事情都不愿意让别人参预的，她想他可能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才这样，他的爸爸就是那样。她想他不会做出太越格的事，因为他从来都是对家庭很负责任的，他除了偶尔之间和朋友小赌外，是不会像贾二那样在外面养女人的。想到女人，她慢慢地想到之前在她家做活的小玉，这下叶子心里可没底了。
小玉和叶子是一个村的，论起来她还是叶子的远房侄女。这两年，她始终在叶子家的大棚和果园干活。小玉今年才十九岁，她个子不高，稍微有些胖，人长得挺白净也挺撩人的。特别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叶子觉得小玉看山子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着两个钩。“大姑父，你一点都不像结过婚的人，你现在要找一个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会费劲。”小玉这话是去年秋天在果园摘果的时候，叶子听到的。叶子当时心里很得意，她觉得小玉说的一点儿都不过格。可后来叶子发现，只要小玉在哪里干活，山子就会常到哪里。叶子想，肯定是小玉眼睛里的钩起了作用。那时，叶子还没对小玉有太多的敌视，直到一个月前在鱼塘边出现的那一幕，确实叫叶子气愤不已。
那天中午，叶子给果树打完药，来到鱼塘边的时候，只见山子的二叔一个人往鱼塘里撒着食料。她刚到鱼塘边的小屋旁，从屋内传出了女人的声音。
“大姑父，你老说喜欢我！那你都喜欢我什么呢？”小玉的声音。
“傻丫头，我刚才不是都跟你说了，你哪儿我都喜欢吗。”山子的声音。
“不，我就是要让你说出来！”
“你啊？”山子的声音小了下来，“你看你那白白净净小脸蛋，还有那两个鼓溜溜的小奶子，哪样不招人喜欢。”
“就这些啊？”小玉好像有些失望，“你们男人总是注意女人这点东西，别的就什么也不在乎！”
“在乎，在乎！”山子接过话头，“小玉不但长得好；还聪明；会来事儿；还会讨男人喜欢！”
“你真坏！”小玉说着，屋内再也没有了声音。
叶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狠狠地向屋门踢了一脚：“山子！你给我滚出来！”
屋内没有一点儿动静，过了一会儿，山子慢慢地把门打开，脸上没有一丝惊恐。
“你们？”叶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子翻了翻身，小虎抬头看了看她。
叶子觉得，山子这几天的所谓办事，可能与贾二有关。至从山子开始办事的那一天，叶子就再也没见到过贾二。
叶子对贾二是没有任何好感的，虽然他曾帮助过山子。叶子一想起贾二看到她时那色眯眯的眼神，就有些害怕。叶子曾多次暗示过山子，叫他少和贾二来往，可他就是不听。
三
还不到凌晨四点，天已经大亮了。
叶子和小月吃早饭的时候，山子的二叔来了，他见山子不在家就对叶子说：“叶子，你告诉山子赶紧进鱼食料，现在只够喂一两天的了。”叶子把二叔送走，急忙给山子的手机挂电话，对方仍然是：“该用户已关机”的回音。
叶子带着小虎正在朝大棚方向的路上走着，看见贾二开着一台破轿车从对面过来。贾二在叶子面前停下车，脑袋伸出车窗对叶子笑着说：“叶子，哪天到你家和山子再喝两杯，你做菜的手艺真是太棒了。”叶子笑了笑，没有吱声。只有小虎看着贾二那嘻皮笑脸的样子，上前旺旺了几声，把他吓跑了。
到了大棚，叶子的二婶婆没有像往常那样先笑后说话，她很神秘地把叶子拉到一边：“山子这些日子在外面都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二婶知道他在干什么吗？”叶子看着二婶的样子，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你这丫头，自己男人在外面干什么不知道，还反问别人！”二婶子瞪了叶子一眼。
“二婶，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问过他几次，他只说在外面办事，到底是什么事儿也没告诉我。”叶子说着，低下了头。
“唉！要真是办什么事儿就好了！”二婶子又瞪了叶子一眼。
“二婶知道山子在做什么吗？”叶子抬起头来看着二婶子。
“我哪里知道！我只是听村子里的人说，这些日子山子和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混上了！”二婶子说着，又叹了口气。
“不能吧！山子他？”叶子心里有些发毛。
“唉呀！到也不一定准啦！行许是村里人瞎说！”二婶子看了叶子一眼，“男人啊，特别是有了钱的男人，更不能什么都随着他！要不然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二婶？山子他从来也没有……”叶子看着二婶子，不知说什么才好。
“叶子！二婶可告诉你啊，山子可不是个坏苗子，他回来你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可别真的跟那些人学坏了啊！咱们老张家从来可都是根本人啊，打老辈也就是穷点，可从来没有人做过出格的事呢！”二婶子说着，拍了拍叶子的后腰。
“我知道，二婶！”叶子振作了一下，“我想山子不会做出太越格的事儿。”
“那当然好啦！”二婶子对叶子笑了笑，“你是咱老张家最有文化的人，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和山子给咱们家族争了气，可不能整出什么叫人家笑话的事啊！”二婶子又拍了一下叶子的腰。
“你放心吧，二婶！”叶子忧郁了一下，“二婶，我回家去看看！”叶子说着，转身向家里走去。身后传来了二婶子的叹息声。
山子没有在家，叶子带着小虎赶往鱼塘。
鱼塘边，二叔公一个人默默地抽着他的老旱烟，呆呆地望着鱼塘里的鱼。
“二叔？山子没到这里来吗？”叶子来到二叔公面前问。
“他回来了吗？”二叔公看着叶子反问。
“噢，还没回来啊。”叶子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叶子！叶子！不好啦！”远处，三叔公一边向鱼塘跑着一边大声叫着。
“怎么啦？三叔？”叶子见三叔公惊慌的样子，着急地问。
“唉呀叶子！山子把果园给转让出去啦！刚才他带着人去的，人家都接收啦！”
三叔公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
“怎么回事？”二叔公腾地站了起来，“这小兔崽子犯什么混了！”
“你慢点说三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叶子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三叔公。
“唉呀叶子，三叔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儿哪！山子和人家把转让协议都签啦，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就是不说！”三叔公仍在喘着粗气。
“三叔，这事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叶子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两个叔公。
“这个败家子，我看他这几天就不是什么好毛道！”二叔公一边骂着，一边对三叔公说：“老三，咱们去看看！”
叶子和两位叔公来到果园的时候，只有两个陌生人在那里看守，他们说是被人雇佣的，其它什么也不知道。当叶子她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山子的爸爸和二婶子等五六个给她们干活的人，早已等在门口了。二婶子见到叶子就问：“山子怎么把大棚给别人了呢？”叶子和两个叔公一听，又是满脸的惊讶。
四
几天过去了，山子仍然没有回家，家里的人到处去找，也没有一点儿下落。有人说，山子是和贾二出去耍钱，最后输掉果园和大棚的；也有人说，山子和英子拿着钱跑到外地去了，村里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山子的爸爸一气之下病倒了，他已经几天不吃不喝了；叶子的爸爸也来过一次，他见叶子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劝了一会儿也气走了；只有小月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几天小虎也没吃几回饭，它也病倒了。小虎已有两天没到叶子房间陪她了，它已经觉得走路都难了。它不知道家里边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知道叶子为什么不理睬它；更不知道山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它觉得自己老了，有很多事也想不明白了。
一天晚上，贾二突然来到叶子家。他喝得醉醺醺的，晃晃悠悠地进屋就歪倒在炕头。
“二哥，已经半夜了，山子不在家，你还是回去吧。”叶子站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着。
“回，回家？回哪家？这，这就是我的家！”贾二翻了几下身子勉强从炕上坐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看着叶子说。
“二哥！你？”叶子用手指着贾二，半天没说出话来。
“叶，叶子，二哥不是说瞎话！山子他不够意思，他耍钱输了从我手里就拿了十多万，他说过几天就还钱，要还不上就把这房子和鱼塘顶给我！你，你看看，”他说着，从衣兜内掏出一张信纸，“这是他写的字据！”贾二把信纸递给了叶子。
“这？”叶子看着那张信纸，瘫软在炕沿上。
“叶子，想开点儿吧！山子那也是输急眼啦！他越输就越想往回捞，越往回捞，输的就越多！他这回算是什么也没有啦！”他伸手拿过信纸，折叠两下揣到衣兜内。“叶子，二哥可是有良心的人，二哥不会撵你走的！二哥可怜你！二哥不会亏待叶子的。”他说着，顺手把叶子搬倒在炕上。他一边扒着叶子的衣服，一边小声嘟囔：“我说我会得到你的！我贾二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叶子没有反抗，她也无力反抗。她的心彻底凉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的身上像压着一座大山，那大山把她仅有的一丝梦想压得粉碎。
清晨，叶子拖着疲惫的身躯艰难地来到鱼塘边，她望着远处那弯弯的山路，慢慢地向鱼塘的水中走去。跟在身后早已没有力气的小虎，见叶子下了水，瞪圆了眼珠窜入水中。它死死地咬住叶子的衣服奋力向岸边拽着，叶子倾力向水中挣着。小虎和叶子在朝着各自的方向，拚力挣扎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