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是晚上九点多钟来的。

　　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罗村的桃园里，硕大的桃子青里透红、红里伴青地沉满了枝头，整个园子散发着一种馋人的光芒，谁见了都会情不自禁驻足，甚至伸手。所以，村里人很不放心，都会尽量腾出空来，来桃园转转。他们担心的不是自己村里人，“文明自然村”的牌匾不是花钱买来的，而且，这里的桃树每家都有，当初他们是商量着把桃树栽到一块才合成了这个大桃园。他们担心的是其他的人，因为园子远离村庄，又紧临公路，过路的只要稍微弯些路，只要稍微抬抬手就能得到口福。罗村人也不是小气鬼，你要好好的摘几个吃，也算不了什么，问题是，以前有的人在园子里不是尝桃子，简直是糟贱桃子，搞得桃树下满是没有熟的桃子，叫人看了非常心疼。所以，今年村里经常有人来桃园里转，就是晚上，也会有人过来看看。

　　吃过晚饭，喂了牲口，又洗过澡，一直忙到九点多，荷花邀了仙凤来到桃园。才到了一会儿，她们就发现了情况：一盏昏暗的电灯朝桃园游来，游着游着，那光倏地灭了。

　　有贼！俩人的心里都一紧，忙蹲下定睛注视着。

　　悉悉窣窣地，贼开始摘桃了。

　　荷花和仙凤大气不敢出，凭着依稀的光，她们隐隐绰绰地看到四五个不低的影子。坏了！这么多人。荷花担心她们冲过去不是对方的对手，就扯扯仙凤，轻轻说，走，去叫人。

　　俩人就轻轻地快步回到村里。

　　男人们一听说有贼，陡地来了劲头，摸黑悄悄地朝桃园包抄过去。

　　尽管没开灯，贼还是听到了动静，没等男人们靠近，就呼啦一下四散地逃走了。大家这才亮了灯，追的追搜的搜地找了一阵，但是没有发现贼的影子，只好仍回到桃园。

　　树下丢着好几个装着桃子的塑料袋，地下还散落着许多桃子。赶了过来的女人们看见了，就气得颤，就骂就咒。男人们很冷静，合计着贼一定没跑远，肯定是缩在了哪里，就如此这般地给女人们交待了一会。女人们就亮着灯向村里走去。男人们则在公路的几个道口埋伏着。

　　过了一阵，哗啦哗啦，一个声音朝永锋和水福的埋伏点移来。等到那声响一到跟前，两个人就同时亮了电灯，亮光里是一个从头到脚沾满了污泥的人—— 那分明是刚才慌不择路跌进污泥坑的贼！紧接着，永锋跟水福像箭一样射过去，扭住那个泥人。泥人挣扎着，很凶。还凶？永锋一个嘴巴过去，扇得泥人脸上的泥四下里飞溅。泥人这才老实。

　　看到了这边的光，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他几个埋伏点的都跑过来，押着贼回到村里。

　　听说贼抓到了，罗村沸腾了，男女老少都围了过来，有的咬着牙说，非把贼的皮给扒了！可是，当看到贼的模样后，他们都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笑得贼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永锋拎来一捅水，冷不防地照贼当头冲下。贼一个没留神，忙抬头举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抹出一张稚气的脸。

　　娘啊，还是个孩子嘛！有个妇女惊道。

　　羞得贼又赶紧低下了头。

　　把头抬起来！永锋喝道。

　　听见没？不然，老娘把你的皮扒了！一个妇女吓道。

　　贼这才畏畏缩缩地抬起了头。

　　真是个孩子。大家议论着，说莫不是中学生吧？

　　水福说，说，是不是？

　　……是。贼迟疑着轻声承认。

　　娘啊，中学到这里有十五六里路呢！又有个妇女惊道。

　　说！永锋大声说，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不说？有人跟着吓道，不说就绑起来！

　　叫……杨志。贼这才轻轻说，杨家坂人。

　　水福说，来了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五个……三（3）班的。杨志说着，就是不肯说出同伙的名字。

　　大家就又吓，说你要是不说，就叫派出所的来。吓得杨志哭丧着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永锋拿来纸和笔，叫杨志把同伙的名字都写出来。在大家的吓声里，杨志哆哆嗦嗦地写下了同伙的名字。接着，他苦着脸哀求道，请你们行行好，不要……

　　看着这样的一个孩子，大家又有气又好笑，有的说，崽俚呀，小小年纪怎么不学好呀？

　　荷花过来，把杨志带到水井边，让他洗了个澡，又拿出自己上中学的儿子的衣服让他换上，再把他那身泥衣洗了。仙凤也从家里拿来一双拖鞋叫他穿上。荷花又问，你吃晚饭了吗？杨志说没有。荷花就又炒了碗饭叫他吃。杨志捧着碗，眼泪叭哒叭哒地落下来。

　　看着这个落魄的孩子，大家不住地叹着气，有的妇女也跟着流出了眼泪。男人们在一块进退两难地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派出所自然是不能送，只能告诉老师，可是又不知道老师的电话；放他走吧，这么晚了怎叫人放心，他也不见得会回学校去，而且，还有四个不知道缩在了哪里……商量了好一阵，男人们决定分两伙行事，一伙去找那几个人，一伙送杨志回学校。

　　乘着摩托车，永锋和水福把杨志送到中学。

　　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学校的大门紧锁着，校园里也漆黑一片，只有一个窗口亮着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地还有哗啦哗啦的声响，永锋和水福就一边喊一边拍打着铁门。

　　不料，那个窗口的灯光倏地灭了。

　　永锋和水福疑惑了一下，仍然一边喊一边拍打着铁门。

　　好一阵，才跑过来四个老师。接着，又陆续有老师一边穿衣一边跑过来看。他们到门边一看，看见有两个老百姓，还有一个学生，都吓了一跳，轻声说不好办，又有麻烦来了。

　　开始过来的那四个老师中就有杨志的班主任，永锋和水福把杨志交给他，说这个学生散步迷了路。

　　听着这样的解释，杨志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师们也都长长地舒了口气，都连声对永锋和水福说着谢谢。

　　杨志的班主任如释重负地对一同过来的那三个老师说，真是虚惊一场！

　　永锋和水福拿出杨志写的名单，对他说，还有四个学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还有四个学生？杨志的班主任慌了，其他的老师们也都慌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