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地,主人今天把我放了出去。外面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天地,娘的,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我接连猛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心想,活着真好。
我是一头猪,一头公猪。离开娘后,我有过两个主人。第一个主人是种田的,他家很穷,生活过得很苦,自然喂给我的也很差,经常是只有和了些菜叶的清水,很少有糠,更不要说是荤了。我多次大吵大闹地向主人表示过抗议,但主人不懂我的意思,还用棍子打我。我便干脆用绝食来表示不满,主人就没辙了,就把我卖给了第二个主人。从此,我的生活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第二个主人是开餐馆的,就开在乡政府附近。我一到他家,这个主人就喂了我一顿像人们过年一样的饭菜。虽然是餐桌上的人们吃剩下的,但是油水很足,又有肉有鱼,还夹着美酒的香味。我狼吞虎咽着,心里的那个美就甭提了。
从此以后,我每顿吃的都是荤菜,天天如此。我吃了睡,睡了吃,身板也一天天突飞猛进地壮实了起来。主人见了我直夸,说真是一头好猪!说着,他又用棍子拨拨我,起来起来,让我好好看看。我没动,我装做睡着了。我是在想心思,我想起了在来这个主人家的路上看到的一头花母猪。看上去,那头花母猪跟我的年纪差不多,我只看了她一眼就念上她了。我恋恋地想,不知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要是她能跟我同吃同住,那该多好呀!其实,在第一个主人家里,主人就请了医生给我做过绝性的手术。可不知是那个医生水平太差还是怎么的,我总是惦记着那头花母猪,一想到她,我就感到一股无名的躁动的火在往上冒。然而,想归想,我知道那等好事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主人根本不会懂我的心思,也根本弄不懂我的表示。
在这个主人家,更让我感到新鲜的是,我还常能看到一些大腹便便的人,他们喝多了就会穿梭地来到我的房间小解。有一回,一个跟我差不多身板的人来小解,见了我还直夸我,说真是一头壮猪!我说,过奖,咱俩彼此彼此。那人没听懂,就开始小解,解出来的尿比我的尿还骚,还夹着呛鼻的酒气。那人解完了就呕,那气味实在是太难闻了。我就跳起来骂,蠢东西,喝不了就不要喝嘛。但是,那人没听懂,还骂了我一通,说你瞪着眼做什么?也想看爷爷的笑话么?我说,就你那模样,还想做我的爷爷?呸,你不配!
我有时很遗憾地想,这个主人家的生活好是好,可就是一到吃饭的时候太吵,而且主人倒给我的饭菜里杂物太多。有一回,我一不留神,把一根牙签吞到了喉咙里,弄得我咳了好半天才把它咳出来。可是,主人不但不安慰我,反倒骂我呆猪。把我骂急了,我就又想到了绝食,我知道只要我一不吃东西,主人就会吓得慌。有一次,就着和着酒气的饭菜,我吃着吃着就醉了,身子像是腾云驾雾似的,我就倒下躺了整整一天。主人以为我是生病了,请来医生要给我扎针。幸好那医生不是脓包,一看就知道我不是病了,而是醉了,我才免了皮肉之苦。
在这个主人家的日子一长,什么事都能看到。有一回,有两个气度不凡的人来到我的房间小解。其中一个是乡里的,我见他见得多了。只见他塞给另一个人一个红纸包包,还恶狠狠地骂着某个人,好像是说某个人往上捅了他的什么事。我装做没看见,再说,像此等事可不是我一头猪能够过问得了的,我就只顾低头享受着我的美餐。
就这样,在主人家过了半年多的神仙般的日子,我的身材已不是用几十斤、上百斤来衡量的了。主人前几天看着我就说我可能有三百多斤重了。我听了好不高兴,还不敢相信他的话,暗说我有那么重了么?我就得意地一边转来转去,一边哼着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
不知今天是刮了什么样的风,一向很少放我出去的主人,今天却把我放了。我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不测,还一边欢蹦着一边看着景色直乐。直到几个壮汉把我捉住了往凳上搬的时候,我才万分地惊恐起来。我哭嚎着,妈呀,我不能死呀!我不想死呀!你们快放开我呀!那几个人根本不理会我,把我死死地按住,其中一个举起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我拼了最后一口气,大叫,猪兄弟姐妹们,你们可千万别贪吃啊!等你们吃得壮了,就是末日到了哇!
希望我的同类们能够听到我的忠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