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林带儿子阿宝回乡下老家看母亲。儿子一到乡下就不回城了,天天跟隔壁的二叔去捕鱼。二叔带上阿宝,撑着小船,在江面上一边撒网,一边哼唱渔歌,真是美极了。孙林叮嘱二叔:“小心,别让阿宝落水。”二叔说:“落水也不要紧,你小时候捕鱼,落水的次数还少吗?”那倒也是,二叔水性极好,阿宝落水也无妨。孙林放心地回城里去了。 谁知,一个星期后,母亲亲自进城来告诉孙林:阿宝落水淹死了。孙林如闻晴天霹雳,呆呆地问:“二叔的水性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不救阿宝?”母亲说:“昨天你二叔搭一船人过河,人多超重,到河中间,船就沉了。有八个人不会游水,救起五个,死三个。可怜我们的阿宝也去了。”母亲伤心得泪流满面。 孙林失魂落魄地回老家处理后事,原来活蹦乱跳的阿宝,已经躺在河边的草地上,旁边跪着二叔。孙林扑过去揪住二叔喊:“你一条小船怎么搭这么多人?”二叔流泪说:“以往搭的人更多都不沉,这回不知撞什么鬼。我有罪啊!”孙林说:“我上法院告你,要你赔我儿子。”乡亲们纷纷来劝孙林,叫他不要告二叔。连另两个死者的家属也说,二叔是好心人,几十年来义务搭人过河,不容易,谁也没想到船会沉。他们不但不要二叔赔钱,还愿意借钱给二叔买新船。孙林只好自认倒霉,埋葬阿宝后,就回城去了。 儿子的死给孙林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他买了香烛,到乡下给儿子上坟。孙林看见当初泪流满面的二叔,已经毫无伤痛了。二叔买了一条新船,正搭人过河。令孙林吃惊的是,船上装的人比淹死人的那一次还要多。孙林看得心惊肉跳,问二叔不怕船沉吗。二叔说:“沉一两回船不奇怪,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的。”他长篙一挥,头一抬,嘹亮的渔歌脱口而出,船上一片叫好声。二叔得意地说:“老了,想起我年轻的时候,唱动多少妹子的春心。” 孙林知道,如果不告二叔,这段河上迟早还要沉船死人。给儿子上了坟后,他立刻把二叔告上了法庭。结果,法庭判二叔赔偿五万元钱给孙林。二叔吓傻了,可怜巴巴地说:“我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拿什么赔?”孙林说:“我知道你没钱,也不指望你赔钱。”他当着法官的面,把判决书烧成了灰烬。二叔望着纸灰问:“那你告我到底图什么?”孙林说:“我只想让你明白一条人命值多少钱。你已经欠了三条人命,最少值十五万元,不要再欠了。” 二叔依旧回去撑船捕鱼,顺便义务搭人过河,但从此以后,他每船最多仅搭六人。细心的人还发现,二叔再也不唱渔歌了。有些乘船的人寂寞了,叫二叔:“来一支歌吧。”二叔说:“我欠了十五万元债,哪还有心思唱歌?” 二叔自知无力还债,天天闷闷不乐,竟闷出了病,第二年就死了。如果孙林不告他,他一定还能唱许多年渔歌。孙林很后悔,又觉得不该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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