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一在大学时就当了几年的壁花小姐,所以这次老同学聚会她实在是不想去。 在大学里的舞会上,她内心所隐藏的美丽感觉只有在角落里黯然落寞地绽放。说真的,了一一那时很为自己自卑,瘦小的身体似乎发育不全,眉眼里不见一点女孩子的妩媚和娇美,服装也几乎是看不出款式的。 但这有什么可自卑的?如今她是大学政治教育系马列主义哲学原理研究生,法学硕士,某高校马克思主义理论专业讲师。街头那些女孩子漂亮,熟谙化妆技巧、服装搭配艺术和发型流行趋势,可她们知道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吗?懂得否定之否定和螺旋式上升吗?了一一这样想着,没有化妆的脸上顿时无比灿烂。她素面朝天高傲地走出门,去了世界3酒吧。 在酒吧的一个大包间里,早到的一帮子同学已喝得有些醉意,仍像学生时代一样笑着闹着。有几个热情地和了一一打招呼,并未显露出许久未见的喜悦,就像学校里平常的一次周末舞会。几个男同学仍是众星捧月般围着那朵美丽的校花献殷勤,而校花却和另外几个女同学在眉飞色舞地交谈着时尚服装和美食,故意不理会他们。 这样的话题了一一是插不上嘴的。了一一已习惯了被冷落,她知道自己的强项和弱势,公众场合她都退到不起眼的地方。但此时,不可能再退到图书馆和教室去,她知趣地坐在角落里,重做一朵孤零零的壁花,在墙角寂寞绽放,孤芳而不自赏。 喝得都差不多晕乎乎的时候,学友们开始跳舞。了一一自知没人请她,悄然走出包间,在灯光昏暗的角落坐了下来,向服务生点了一杯红酒。 灯光迷离中,她看见邻座一位男士也点了什么。了一一漫不经心地看着酒吧有情调的装修,服务生端了两杯酒送过来就走了。那人刚要喝,闻了一下,朝了一一举举杯子,示意她杯子放错了。两人把杯子换了过来,举杯相视一笑,就这么聊了起来。 从酒吧的设计风格谈起了十八世纪欧洲建筑史,美国政治经济情况……他们起初小心翼翼地啜饮着,交谈中不时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来,很快化解了刚才的陌生。 他忽然轻声说,你真是一个有思想有格调的女子,美丽的女子加上美丽的思想就是上帝最满意的作品。 了一一心里柔柔地颤了一下。她掩饰住脸上的一丝慌乱,起身去了洗手间,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喝过红酒后面色很是红润。自己委实貌不出众,但神情端庄,不是漂亮不漂亮所能概括的。张爱玲说过,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靠思想悦人。了一一有着女孩子不多的才情和智慧,那些女孩子怎么可以和自己比呢。她们的思想,浅得只能淹没她的脚面。 了一一再坐回去时心里就有了几分羞怯。朦胧的灯光里了一一看到他眼睛里闪烁的光泽。从来没有男士如此深情地凝视过自己。她渴望他就这么一直望下去,把她望成一朵不胜凉风的娇羞的水莲花。 忽然了一一惭愧起来,今天怎么可以穿一套灰色的正装呢?这身衣服一定把自己衬托得像条板正的数学定律。面对目光深情的男士,自己应该幻化成一句生动美妙的诗。可自己除了几套正装又能穿什么? 一位女服务生端着水果拼盘袅袅婷婷地从他们身旁走过,他侧脸追随着她的身影,了一一也随着他侧脸的方向望去。回过头,他们相视一笑。 了一一的酒杯很快见底儿了。红酒再好喝,也不能一直喝下去吧?了一一已看到几个学友在握手道别。 但他闲闲淡淡地说起别的话题。当然没关系,了一一有足够的耐心倾听。 了一一看到身旁墙壁上贴着两朵好看的玫瑰花,她很天真地伸手去抚摩,却原来是个按钮。灯光刷地一下子亮了,强烈的灯光映照着两张惊讶的面孔。了一一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条太阳暴晒下的蚯蚓,内心那些美丽的思想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两个人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那人清了一下嗓子很快镇定下来,微笑地望着了一一说,你的人就像你的思想一样,很朴素。那,以后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出来坐坐好吗? 好啊,好啊。了一一心里急切地答应着,但还是克制住了那份急切,矜持而优雅地点了点头。 他很优雅地让服务员拿了一张纸,潇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了一一细心地收了。 了一一回到家一遍遍地回放着和他对视的感觉,还有在他的目光中含羞啜饮红酒的感觉,做梦一样。了一一想:等他有空了,该去哪里?又该喝点儿什么呢?红酒,咖啡,还是茶? 可了一一再也没有等到他有空。 一天下午,了一一取出那张纸条,想和他联系。当她的目光落在潇洒的字迹上,却惊奇地发现,他写的字龙飞凤舞的,确实潇洒,但根本就辨认不清。 从下午到深夜,了一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五颜六色的彩纸剪扎成小花,一朵朵贴在房间的墙壁上,然后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装进箱子里。了一一双手叉腰看着空空的书架和满墙壁的小花朵,深沉地思考着。作为一位唯物主义论者,她的生活里缺乏太多物质的东西。这些物质对她来说,就是即将摆满书架的香水面膜精华素和美体霜,当然还有衣橱里美丽的时尚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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