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草原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关晓正提着剑疯狂地挥舞着──他根本已不是在跟谁拼杀，而只是想挣脱这血腥味。
关晓正今年十九岁，从六岁跟父亲学艺起，他已经苦练了整整十三年的武功。父亲称赞他的武功至少已经相当于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关晓正很想到江湖上去闯闯，可父亲总说时机未到──父亲要给他找一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机会终于来了。
这次，父亲让他一起去关外剿灭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魔手”丰志功。关晓正很兴奋。他很有信心，他要当着父亲的面杀了这个大魔头，为武林除害，也为自己扬名。
可等关晓正到了草原之后，才发现来的人根本不止他父子二人，而竟有二十八人！看他们的身手，都不在父亲之下。
显然这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
三个时辰以前，关晓正和父亲及众高手的二十八匹良马在草原上包围了一个牧羊的帐蓬。帐蓬里只有两个人，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一个衣衫破烂的牧羊少年。
看到众高手到了跟前，中年汉子连眼都没抬一下。
父亲喝道：“丰志功，无论你躲到哪里，我们还是能找到你。”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走了，你们还不放心吗？难道真要看到我死才行吗？”
话音未落，中年汉子忽然疾射而出，一阵刀剑相撞之声后，再回到原地，空空的手上却握了一把兵刃。
二十八件兵刃，一件都不少。
关晓正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刚才，他感到面前人影一闪，一股大力压来，手再也握不住剑了，剑就被对方夺去。
关晓正惊呆了，这也是武功？
如果这是武功的话，那么自己练的就是杂耍。
丰志功忽然把两手一扬，关晓正看到一柄剑向自己飞来，到了眼前，忽然调转方向，剑柄指向自己。关晓正不由自主地探手一抓，竟然稳稳接住。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的那柄剑。
二十八件兵刃，又回到了二十八个人的手里。
每个人的脸都变了色。
“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们回去吧，我发誓今生不再踏进中原半步。不管谁当武林盟主，武林都要少些血腥才好。”丰志功沉声道。
丰志功说完，转身进了帐蓬。关晓正心想：“看起来这人不像个魔头呀？他要杀我们真是易如反掌！武林盟主又是什么意思？”
关晓正胡思乱想着，忽见父亲一下子从马上窜了出去，悄没声息地抓住了那个牧羊少年。父亲把剑抵在少年的后心，叫道：“丰志功，你再不纳命来，我杀了你儿子！”
牧羊少年惊叫起来：“叔叔，叔叔快来救我！”
丰志功飞出帐蓬，冷笑道：“关老二，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卑鄙啊！快放下这孩子！”
父亲不理会他，喝道：“这魔头投鼠忌器，兄弟们，上啊！”
众高手各逞兵器，一起向丰志功逼了过去。不一会儿，刀剑相撞声、惨叫声、怒喝声响彻云宵。
关晓正的脑子一片混乱，他呆在一旁。忽听父亲喝道：“晓正，怎么不上！”他振作精神冲了进去。一起来的人已经倒下了一半，丰志功也已浑身是伤，但他仍斗志不衰。
父亲大叫一声：“我杀了你儿子！”一剑洞穿了牧羊少年的胸口，又把牧羊少年的尸体扔向丰志功。丰志功一见怔了怔，几件兵刃便插入了他的体内。丰志功一旋身便向父亲扑去……随着“啊呀”的几声惨叫，草原上猛地静了下来，只听见“汩汩”的流血声……
关晓正这时候才发现空旷的草原上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四周到处都是尸体，都是沾着鲜血的兵刃和零乱的肢体。关晓正“哇哇”地大哭、呕吐了起来，他的神志已经迷糊，他狂叫着、乱舞着，“刷刷刷”的剑刃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忽然，一个低沉、舒缓的声音响起来，竟然是歌声！这是草原上的歌声，空旷、悠远、嘹亮，饱含着深情。关晓正安静下来，他寻找着歌声。
歌声是丰志功哼的。他怀抱着那个牧羊少年，仅存的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少年的背，象在给孩子哼一首催眠曲。
“刷！”关晓正举起了剑。他的手在发抖，剑也在发抖。
“你要杀我吗？”丰志功忽道：“刚才你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杀我，但你都没下手。”
关晓正哆嗦了一下，道：“你也没杀我。”
“是的。”丰志功微笑道：“如果你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早就杀了你──你的善良救了你的命。”
想起刚才的一幕，关晓正说不出话来。但他忽然感到面前这个“魔头”很亲切，不象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你怎么会是个大魔头呢？”关晓正情不自禁地问道。
丰志功吃力地笑了一下，道：“你只要对别人有用，你就是侠士；你只要防碍了别人的利益，你就是个大魔头，唉──”
“刚才，你说什么武林盟主呢？”
“我就是十年前的武林盟主。”丰志功傲然道。关晓正吃了一惊。丰志功续道：“他们都曾是我的手下，你爹还是我的师弟。我以为武林盟主是应该为武林人服务的，化解纠纷、平息内乱，可你爹他们一心想凌驾于武林人之上，要操纵别人的生死大权。我与他们意见不和，就远去他乡，想一走了之，没料到你爹他们设计陷害于我，把我树作人人为仇的魔头……”
怎么会是这样？关晓正呆了。
草原一片死寂。
“丰师叔！”关晓正跪下了，“不孝侄儿愿为父赎罪！求您……求您，不要计较他……”
“唉，一个要死的人，我还能计较什么呢？”丰志功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要记住，真正杀人的利器不是刀剑，也不是武功，而是名利。”丰志功说完，又哼起了歌，歌声渐渐减弱，渐渐停止。
群马嘶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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