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的。竟然是这样的。
一点泪水,从眼圈里涩涩的滑了出来。
忽然,那滴眼泪在地板上打了个转,滴溜溜的滑了开去,荷叶滚珠似的。她诧异极了,抬头望过去,一时间心都醉了。
真的是琉璃,满屋子的琉璃,满世界的琉璃!
她捂住脸,生怕看花了眼似的。稍稍平定一下情绪,又从指缝里悄悄窥视。那是银色的花,紫色的树,绿色的雪,蓝色的月,蓝色的水鸟在波浪上栖息,红叶在古老的金樽里散发秋凉。是谁有这样的奇思妙意?远远的,又切近身边,那每一根线条,每一道光芒,都是一个会讲话的小小精灵。说不完的故事,道不尽的思绪。梦一样精彩的琉璃!
晚饭很简单,却也是江南的风味,真不知他们哪里弄来的。菁儿吃得津津有味。
“没什么,公子不吃胡人的东西,我每天给他做南方菜。”赤峰道。
菁儿想起了什么:“庄子里别的人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赤峰微微一笑:“没有什么别的人,这里一直以来都只有公子和我。你有什么事就问我好了。”
比起房屋的简陋来,这也不算太让人吃惊了。菁儿踌躇了一下,终于问道:“那么你家公子呢?”
“公子出门了。”
“出门——”
“是的,他每天在沙丘那边炼琉璃,晚上才回来。”
现在外面天就已经黑了,那人是不是应该回来了?一紧张,居然不知不觉红了红脸。
赤峰看在眼里,又是一声冷笑,收起盘子退出去。跨出门槛,忽然道:“公子不会见你的。”
“为什么?”她呆住了。
老头儿迅速掩上门,接着一阵叮叮当当,从外面锁上了。
“赤峰,开门!”她使劲儿的晃着这扇门,把大铜锁弄得直响,“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赤峰摇摇摆摆走开,自顾自道:“你不可以出门的,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是有一个巨大的危险,悄悄伏在背后,她却孤立无援,只能惊慌的抓着门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但极清晰。她伏在门边,竭力想听见些什么。赤峰似乎低低的说了半天。那脚步声又到了门边。
多少伤心委屈,还是得爬起来,准备拜见未来的夫婿,一时惴惴不安。
然而门没有开,只能够感到,一双眼睛在打量自己。
“一定要如此么?”声音是年轻的,可是冷漠得象瀚海里的风。
没有回答,脚步声又远了。
每一天,太阳从左边的屋檐下,扔进一绺白光,又从右边的窗户下扯走最后一片火辣辣的气流。升起的地方,落下的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白晃晃、黄澄澄的沙子,染着深深浅浅的红霞,就像沾血的旧衣,永远洗不干净的颜色。
怎么回事呢,是她真的受骗了么?然而琉璃,又是真真切切的。
长相守,长相守。每天长相厮守的,就是这满床、满架的琉璃。她很爱琉璃,也懂得体贴琉璃。可再好的东西,也有看惯了的时候,何况眼下惶惶不可终日。
真是滑稽。原来以死相争而来的千里远嫁,真的是终生与这些琉璃相伴呢!她心里要的,真是这样?
渐渐的,她不愿看那些琉璃,甚至憎恶起来。哪怕它们再精美灵气。
很奇怪,每天晚饭的时候,那人的脚步声,就会在屋外墙边响起一阵子,不知在忙什么。然而那扇门,再也没开过。只除了赤峰,一天两次,把食物送进来。
绝望了。
那天赤峰又一声不响的把碗筷撤下,她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哑着声音道:“我要回家。”
老头儿皱起眉:“嫁到这里来,还想回去?”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是一定会被拒绝的。她紧紧的捏着拳头,十个指甲都深深掐进了肉里,几乎要滴下血来:“你是打算——一直把我关下去。”
赤峰不答,又准备走。忽然,
“吵什么吵!”老头儿不耐烦了,“不要出声,琉璃都要被你震碎了!”
琉璃,又是琉璃!她顺手从桌上抄起一只琉璃花瓶,朝那个老怪物狠狠砸去。当然打不着的,那东西丝丝啦啦破裂的声音,美妙而淋漓。落来满地的亮晶晶,看上去颇为残酷。
琉璃杯、琉璃镜、琉璃梳、琉璃枕……一件一件向门口飞去,让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通通见鬼去!
她又伏在地上,哽哽咽咽。
“喝点水!”
那个声音突然很近了。黑色阴郁的袍边,倒是出乎意料的洁净。
“这个地方水很难得,不可以随随便便流眼泪。”是平静,
碧蓝的琉璃盏,盛着水分外清亮,明月沧海似的。她不假思索的接过来喝了。
“琉璃是心血炼成的,怎么能这样糟蹋。”依然是轻尘不惊的语调,倒不像是在责备。
可又是琉璃——真讨厌再听见这个词,她抿了抿嘴唇,毅然扬起脸来,大无畏的瞪着那个人。
一身黑衣,很挺拔的样子,手指白皙而修长。却捧了一大堆琉璃,都是她七七八八扔出去的,不知他怎么接住的,一件也没损坏。
然而却完全看不见他的表情,因为一张厚重的面纱,把脸全部遮住了。
奇怪啊!她站了起来,盯着那面纱,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那人便静静等着。末了她终于道:“你叫什么?”
“奕。”
“嗯,奕。”她略略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飞快道,“你把我,你们家把我接过来……是准备,是想什么时候结……婚礼?”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苍白的脸儿红得像海棠。
奕沉默了一会儿,从面纱后面说道:“现在不行。我正在炼一个琉璃顶,没有时间和你结婚。等一阵子再说罢!”
她垂下了头。
“等我完成了那个琉璃顶,就和你成亲,”似乎有点过意不去,奕的声音里掺了几丝柔和,“你看——好么?”
“好的,”她淡淡道,“我会耐心等的。” 赤峰站在他背后,老脸上闪出一个诡异的笑。
他把琉璃一件一件的摆到桌上,不经意似的,却自成一番格局,看起来趣意十足。不愧是琉璃的作者啊!她不觉又被琉璃吸引了。只听他悠然道:“也不会太久。这里日子苦了点,不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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