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也不知不觉走不了。
“想要和你在一起,真的很难呢!”算是引诱么?她只是笑得很婉约,“——也许只有变成琉璃,才能教你永远陪着。”
奕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望着。菁儿湿漉漉的头发,用一根琉璃簪子松松的拢在脑后,只剩下柔柔一绺,滑到粉颈边。他伸出手去,轻轻的牵那一绺头发。忽然簪子坠到了地上跌碎了。
两人都没在意,奕接住了那一挽乌黑而冰凉的青丝瀑雨,然后裹着宽大白衣的轻柔身体,就坠入了他怀中。
菁儿有些应接不暇。奕用一根长长的带子,蒙住了她的眼睛,于是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想不到还有出嫁的时候。可惜那件嫁衣,已经被她遗落了。
夜半凉初透,菁儿缓缓的支起身子,不觉触到了他的手臂。奕睡得好沉呢!
厮磨之间,蒙住眼睛的带子早就不知落到何处了。可她还是没有什么印象。是他灭了灯,一切都在无尽的黑暗中进行。现在她慢慢的猜度着,他究竟是甚么样子?
就在身边躺着,像一个熟睡的孩子,黑色的长袍面纱都抛在一边。或者,她还是点上灯,看他一眼吧?
想起了那个禁令,菁儿叹了一声。她轻轻爬下床,摸到了火石,一忽儿琉璃灯就点亮了,却发着蓝莹莹的光。她有些不满意,又找到一只明红的,点上。屋子里充满着若明若暗的色彩,绚丽而暧昧的。
回头看看,他就在那里。一时迟疑,居然没有勇气了。
她退到床边,猛然转过了身。
其实没有什么可担心疑虑的,一切都符和她一向以来的猜测。
那本来就是个极英俊的少年,任何女孩都会在梦中期盼的那一种。菁儿俯下身,细细的欣赏着那张脸上每一道优美的线条。这样一个人,天生就是人间的宠儿,可惜却落到荒漠里寂寞独处,终身与琉璃相伴。女儿心思,最容易对人起怜惜的。菁儿想到这里,伸手拉过被子,给他围好。
奕惊醒了。红绡帐里,乍然相对,竟有些慌张和羞涩,只好微笑着看看她,却说不出话来。菁儿看见他的眼睛,深邃极了,像一个飘零的梦。她轻轻摸着他的眼,笑道:“和琉璃一样漂亮呢!”
突然,揽着纤腰的那只手臂变的僵硬了。
他坐起来,沉着道:“你犯错了,菁儿。”
她呆了呆,然后明白了。
“你说过,炼成琉璃顶之前,我不能看你的脸,否则要受惩罚。”她静静道,“现在我看到了,所以应该去死,对么?”
“是的。”他的声音,冷酷得难以置信。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死呢?”
“烧死。”
她转过头,静静的看着那件“长相守”的镜台,在灯光下一明一灭,神光离合。
“借口。”她低声说道。
他猛然菁儿微微笑着,注视着那张英俊的脸:“这不是一个借口么?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脸,不过是一个设好的圈套。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找来炼琉璃顶的材料之一。从一开始,你就等着我触犯戒律,好名正言顺的烧死我。”
他紧紧的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她眼神温柔:“其实,我是不可能等到你炼成琉璃顶那一天的,但太想看见你,所以我提前了。知道你都准备好了,连烧死我的木材,都备齐了。只等我投进那只熔炉,你的琉璃顶就可以炼成。现在,不是不用再等了么?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出来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胆小,后来我又去你们的祠堂了。——只是因为那天看见了拜火教的标记,那个太阳,我有一些好奇,很想看个究竟。而且……那时我觉得你很好,以为你不会真的要杀我的。”
“你真聪明,”他叹了一口气,“我们的确是拜火教徒。拜火教曾在中原盛极一时,两百年前却遭了一场灭顶之灾,教主、长老都无一幸免,从此在中原断了根。只有我的师祖,侥幸逃到这大漠里来,从此漂泊天涯,为复教四处奔走。琉璃塔是拜火教的护教法器。总坛的那一尊,被一个少林寺用大力金刚掌震碎了。当时,我的师祖们都相信,只要再次炼成神奇的琉璃塔,拜火教就可以东山再起,横扫中原。所以一代一代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炼成琉璃塔。哪怕拜火教,只剩下了一个徒弟,也决不放弃。”
“你就是那最后一个?”
“不错。”
菁儿淡淡一笑:“我的祖先,有人参加过剿灭拜火教的战争。所以我从小就听过崇拜太阳的人的故事,猜得出什么叫‘瀚海落日,长河不返’。不过,其实女孩子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拜日教的。可是那一回,我却发现了另一样东西,就是那本记载了一个悲惨故事的书,你所说的炼琉璃顶的秘方。看了那个,我才明白了一切。”
奕的脸,痛苦的抽搐着。
“好美的故事。龙泉铸剑,十年不成。最后铸剑士的妻子,跳进火炉中,终于得到了绝代的名剑。琉璃塔也是这样,这就是所谓‘神物之化,须人而成’,是吧?而我,就是那将要作出牺牲的人,是吧?”
他续道:“不错,三师祖想到的秘方就是这个。我的四师祖,断去了自己的左臂,投入炉中,然而仍没有炼成琉璃顶。我的五师祖则用了自己的双腿,依然无济于事。到了我的师父……其实,他已经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决定再试一次。他临死之前,给我留了个方子,如果他也失败了,我就必须像……那样做。他说,之所以三代人都不成功,是因为投入琉璃之中的,应该是一个女子。”
“我见过你师父了。”菁儿淡淡道。
她把那白色幕布掀开了!那是奕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的惨烈情形。大块的琉璃,青的、蓝的、紫的,像凝固的时空,紧紧的禁锢了琉璃师的生命。那脸上的表情,竟然不是情理中的从容安详,分明定格着最后一刻的沉痛与挣扎,苦苦求生,面目狰狞。
“他的身上,不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么?白衣难道不是牺牲者的裹尸布么?”
如雪的白色轻衣,衬托着少女的纯洁与沉静。奕转过头,不忍再看。
为什么这样说!纵然所谓不准她看自己的脸,只是一个借口。说他虚伪也罢,刻毒也罢,毕竟他心里,一直不愿她真的触犯,一直在回避这个结果,难道她不明白?
“我不愿害人性命。但为了琉璃顶,为了复教,我只能让赤峰,到中原去,找一个女孩子来,来炼琉璃。可是我没有想到,他找来的女孩子,竟然这样美丽,他真的不应该……我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对你说,是让你来做,做我的新娘,而你自己,为了到这里来看琉璃,又曾经……”
“他不那么讲,有谁肯来呢?”菁儿截口道,“我没有说是你们害了我。”
她没有说!奕低下头,神经质的绞扭着自己的手指,猛然抬起头道:“我有问过你,要不要回家!你既然早就想到了我要烧死你,为什么不说?那时,只要那时你说一个字,我就立刻送你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啊!
她默默的望着,那双琉璃一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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