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传十,十传百,坏消息立即蔓延开来,大家又陷入极度的恐慌。 白天,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谈论这个可怕的男婴,希望找到找到他的办法,以及怎样对付他。天黑后,各回各家。在睡觉之前,每 一家都要拿着最尖利的器具在自家屋子里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里呢? 床下,房顶上,抽屉里,衣柜里,井里,墨水瓶里,菜窖里,周德东的盒带里,电脑里,电话里,天花板里,订奶箱里,风衣口袋里,书 页里……都翻遍了,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也许,他一直躲在某个正常人无法涉足的暗处,目睹大家怎样搜寻他…… 天一黑,那条怪怪的狗就来到张古家的门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叫到天亮。 张古本来就草木皆兵,那狗叫更是严重地影响了他的睡眠。他曾经向很多人打听那到底是谁家的狗,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那通宵达旦的狗叫声。
一天,镇长听说了这件事(就是那个忽而痛苦,忽而幸福,忽而龇牙咧嘴,忽而怒目横眉的镇长)。 他是一镇之长啊,他是绝伦帝居民的父母官啊,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啊,所以,他表现得若无其事,稳如泰山。 他找张古谈话了。人说人话,鸟说鸟语,镇长打官腔。他说:“张古啊,最近你的脸色很难看,要注意休息啊。” 他说:“张古啊,最近整个镇子人心惶惶,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你作为一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要带好头。一切事情在没有弄清楚之前都不要妄下结论,更不要搞迷信啊。” 他说:“张古啊,最近我要到县里去一趟,给咱们镇要拨款,估计近期回不来,有什么事你要及时跟派出所联系啊。” 镇长工作起来决不拖泥带水,他当天就走了。 张古听冯鲸说,他看见镇长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坐车走了。他们带了好几个大包,好像把半个家都搬了。 群龙无首了。 张古有点难过,但是,他没有把这个可疑的消息扩散,他怕大乱。 李麻来到了张古家。他站在门口,沉重地说:“张古,我告诉你一件事,可能是个不好的消息。” 张古说:“我现在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你说吧。” 李麻犹豫一下,说:“我丢了一件东西。” 张古一下就想到了是什么,他眯着眼睛问:“是……杀猪刀?” 李麻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不能肯定是谁偷走了。” 张古的神情有点呆滞:“不会错,就是他。” 李麻低下头,说:“兄弟,你自己保重啊。” 张古:“我知道。” 李麻:“睡觉的时候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古:“我两只眼睛都睁着。我根本睡不着。” 李麻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身说:“假如……他来了,你就喊,我们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张古的心里一热,说:“谢谢。。” 那男婴却一直没有露头。 日子一天天地翻过去,像挂历一样雷同,没什么异常。只是,张古发觉夜里的那条狗叫得越来越急躁。 这一天,张古突然打开电脑。 一封新电子邮件跳进他的眼帘——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手哆嗦起来,用鼠标点击了几次才把它打开—— 现在,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三个中的哪一个,我不让你知道,因为,如果你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一定还很想知道——你会怎么死。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找到密码,才能进入答案。 ——请你进入第一个链接,然后进入第二个链接,再然后进入第三个链接。这时,你会看见一个白色广告——那是一则专治婴儿夜哭症的药物广告,点击它,进入下一个页面,如果你看到最下端出现一行甲骨文字,那么恭喜你,那文字中的第一组数字就是密码。 张古的心怦怦跳,他按他说的做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古终于找到了那个密码——1010。 每个人出生经过的都是相同的通道,但是,死的方式却千差万别。每个人都很想知道自己将怎么死,可是,除了死囚犯,绝症患者,还有自杀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答案。 张古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密码,并通过那密码得到了这样三个字: 杀猪刀。 张古的心里时刻想着那把杀猪刀。 它饮毛茹血,背负着无数命债,但是它把血迹舔舐得一干二净。它亮闪闪,凉飕飕,白净净,看起来还有点像个谦谦君子。 李麻说,有几百头大大小小的猪死在这把杀猪刀上。包括张古家半年前养的那头花猪。 而现在张古要死于这把刀,死于这把杀过他家那头花猪的刀。 这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张古躺在床上,没有听见那条狗的叫声,感到很纳闷。他猛地坐起身,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 又一封新电子邮件。 永远的婴儿! 张古双手颤抖着刚要打开它,这时候,突然电脑自动关闭了,屏幕黑了。 张古正愣着,突然漆黑的屏幕上一点点显现出男婴的脑袋! 张古魂都吓飞了。 男婴像念经一样声调平平地说:“不是三减一等于几,是三减三等于几。你们把提问都弄错了。来,你过来,我告诉你答案……” 梦中的情景终于出现了!而这次不是梦! 张古“妈呀”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跑,掀倒了椅子,踢翻了暖瓶。他冲到院子里大喊:“来人!——来人哪!——” 邻居们很快跑来了。 没有人问张古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知道谁来了。他们纷纷抄起武器。 李麻的那把引以为豪的杀猪刀永远不见了,五大三粗的他拿起了一把锥子——这多像女人的自卫武器啊!太太一直用它纳鞋底,它总是跟布料打交道,没有任何血战的经验。 李太太举着个铁脸盆。那与其说是一个进攻的武器,还不如说是一个抵挡的盾牌。 慕容太太捡起一块没有棱角的砖头。 卞太太走在最后边,拿的是一根树枝。她像端步枪那样端着那根轻飘飘的树枝。 一支毫无战斗力的队伍畏畏缩缩地走进了张古的房子。 那电脑正常地开着。一把椅子,一只暖瓶,它们像抽风的人一样躺在地上。除此,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李麻问张古:“怎么了?” 张古傻笑起来。
第二天,冯鲸来了。 他听了张古的讲述后,说:“那是电脑病毒。” 张古说:“我刚刚看过《青年时讯》的报道,一个人自称徐海懿,台湾人,他制作了一种叫“厉鬼惨叫”的病毒,正是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传播的,如今这种可怕的病毒已经蔓 延到了大陆——现在我忽然想,那个徐海懿海会不会就是这个男婴?” 冯鲸:“不可能。” 张古:“老实说,我一直认为这个男婴是鬼魂,如果他会编电脑病毒程序,就说明他不是鬼魂。那他到底是什么?来自外星?……” 冯鲸:“更离奇了。” 张古想了想,突然说:“我还觉得,这个男婴本身就是病毒,是我们现实生活里中的一种病毒。” 冯鲸:“你这是在写超现实小说。” 张古继续说:“他出现后,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整个的生活都出了问题?都变了形状?” 冯鲸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古:“有一个人家,生了三个怪孩子,最后死了一个,偏巧那母亲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这病毒于是以一个男婴的形式浸入绝伦帝,害死迢迢,害伤李麻,害疯连类——现在,他又开始编制电脑病毒。” 冯鲸:“照你的意思,弄不好他还会制造爱滋病毒……” 张古又说:“还有一个可能——那三胞胎并不是真的,那个老太太也是病毒,是扮演男婴母亲的病毒。” 冯鲸使劲地晃脑袋:“越来越没谱了。” 张古:“不管男婴是什么,电脑上那种病毒总是他搞的。我们能不能查到他在哪里?” 冯鲸:“我怀疑他在很远的地方操纵。” 张古:“直觉告诉我,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冯鲸离开之前,看着张古的左瞳孔说:“我是你的朋友,我得对你说实话。你今天晚上给我的感觉是神经兮兮,不着边际,哪天我得送你到医院去看一看。” 张古:“你说我精神失常了?” 冯鲸:“我只是提醒你。” 张古坚定地认为,那个男婴就潜伏在镇子里。 可是,他用的是谁家的电脑呢? 张古走出门,去找卞太太核实。他来到她的家,发现门锁着。他退出来,四下看看,见卞太太正迈进慕容太太家的院子,他急忙喊:“嫂子!” 卞太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站在那里。 张古跑过去,急急地问:“你周二和周四还在不在家?” 卞太太说:“我现在每天都不在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敢一个人住吗?我一直睡在慕容太太家。” 张古心一沉:男婴用的还是卞太太家的电脑!男婴跟自己就隔一堵墙! 张古:“嫂子,你赶快把电脑搬走,搬到慕容太太家去。” 卞太太:“为什么?” 张古:“那男婴一直在用你的电脑散发恐怖消息!” 卞太太朝她的家看了看,脸色都变了:“我,我不敢,万一他跟到慕容太太家……” 张古:“那好吧,先移到我家去,这总可以了吧?” 卞太太:“给你钥匙,你搬到哪里都行。” 张古把卞太太的电脑搬到了自己家。奇怪的是,新电子邮件并没有消失,仍然像秋天的落叶一样一封接一封地发过来。 只是,每封信都是空的。 他不再对张古做任何提示了。 他在张古的视野里消隐了,这决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张古更不知道他在什么方位了,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张古觉得自己没了视觉,没了听觉,没了肤觉。他成了一段木头,静静等候宰割。 那条狗又来了,它朝着屋里狂吠,叫得那样惊惶,那样不安。 张古觉得那条狗是来向他报信的。 过了一会儿,那条狗伸出爪子,一下下抓挠门板,那声音很急迫,很刺耳,“咔哧——咔哧——” 屋子里空荡荡,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张古从狗的叫声里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四周正在发生着什么。他缩在被窝里,纹丝不敢动。他没有脱衣服,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那是冷汗。 不全是汗。这个夜里,张古尿床了。 突然,他的手在黑暗中摸到被窝里有一个软乎乎的肉东西,好像是个婴儿!他不知道他摸到的是什么部位,肩膀?大腿?心肝?他猛地坐起来,打开灯,什么都没有…… 他要崩溃了。
张古觉得很多的脸都变得怪异起来。 他一张一张地过滤这些可疑的脸。突然,他的大脑锁定了一个人——冯鲸。 他是变电所的职工。他是张古多年的朋友。他是和张古一同藏在掩体里的战友…… 张古打了个冷战。 他像发高烧出现幻觉一样,脑海里出现关于冯鲸的所有场景: 第一次问自张古三减一等于几这个咒语般问题的就是他。当时,他的表情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从那以后,张古再没看见过一次他有那样的表情。 而男婴出现的那个停电的夜晚,偏偏是他值班。张古记得,那个夜晚所有人给变电所打电话都打不进去。 假如神秘的男婴是冯鲸一手制造的,那么,那个永远的婴儿就更是他编造的了。张古从没有在网上亲眼见到过什么永远的婴儿,都是冯鲸说的。 他时不时就要向张古传递一个古怪的信息,他传递得很自然,一点都不突兀,他好像在为张古慢慢地翻开一张张的书页,从表面看,那书的内容没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泄露出可怕的一点一滴…… 他说:永远的婴儿不让他对任何人透露他和他之间的交往。 他说:永远的婴儿说他不哭是因为他的四周是沙漠。 他说:他有前世,张古有前世,只有那个男婴没有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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