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张古的前世死于一个比他弱小的人之手。 他突然问张古: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 现在,他要把张古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是男婴的同伙?那么,他是人是鬼? 张古开始慢慢回忆他和冯鲸最早的相识,以及他和他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冯鲸是外地人。他好像毕业于一个什么专科学校,被分配到绝伦帝小镇变电所工作。张古并不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 三年前,张古刚刚买了一把俄罗斯木吉他,但是不会弹。他听说变电所的冯鲸弹得特别好,就去他的单位求教。 冯鲸很热情,跟他聊了好长时间,又给了他一些初级教材。 张古发现冯鲸的吉他形状与众不同,好像是按照一个奇怪的想象自制的。它的音箱不是葫芦形,而是三角形。共鸣孔也不是圆的,而是方的…… 从此,他俩就认识了。 一天傍晚,冯鲸对张古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想起来,那故事似乎跟最近发生的恐怖事件有丝丝缕缕的关联。那故事是由一首吉他曲引出来的,那首吉他曲叫《陌生人之约》。 下面,就是冯鲸对张古讲的故事。这个故事像冯鲸的吉他一样,也有点奇形怪状。 在一个很远的小城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父母早早死去了。她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一直到了30岁,还没有找到称心的男朋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很孤单。 她是个不善言谈的女人,她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往、交流、交谈。 她的职业是售货员,在商场卖男士用品。 这一天,她看着商品展示台里的男士钱包,突发奇想,决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上帝。那天,她斟酌了半宿,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 我是卖给你钱包的人。 我不知你是谁,但是,我想和你共同完成一个人生游戏——如果你是一个未婚的男人,我愿意嫁给你;如果你还小,我就认你做弟弟;如果你已经结婚,我就认你做哥哥;如果你是一个老人,我就认你做爸爸…… 我没有一个至亲的人。我想在你身上找到亲情或者爱情。 相信我,我是真诚的。 我的传呼号是*******。等你。 次日,她到库房中,小心地打开一只男士钱包,把纸条放进去,然后,她把钱包弄乱,以致她自己都记不清哪只钱包里有纸条了。 从此,每当有人来买钱包,她都会仔仔细细打量他。每卖出一只钱包,她的心都要跳一阵。她害怕她的纸条落到一个流氓手中。 她当然最希望从这个游戏中得到美好的爱情。她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因为她的理想太高了。她从少女时代就开始在心中塑造她的白马王子——他很高大,很成熟。尽管他不一定很富贵。 这一批钱包很快卖光了,没有人进入她的生活,她有些失望和委屈。 半年过去了,她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这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传呼。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回了电话。 是个男人。他说:“我就是你游戏中的另一个人。可以见见面吗?” 她十分紧张,问:“你在哪里?” 那个男人说:“我就在你的门口。” 她想了想说:“对不起,太晚了……” 他并不坚持:“那好吧,明天我再约你。” “哎……”她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机。 这天晚上,她的心浮躁起来,像漂在河水上的一片叶子。 第二天,她和他见面了。他们相约在街心公园。 他很高大,很成熟,竟然跟她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不差分毫。这让她很激动。可是,她觉得买钱包的顾客中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不说谎:“以前我从来没到过这个小城,我也从没有买过什么钱包。” 她吃了一惊。 他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农机车司机。我住在很远的一个小镇里。” 她问:“那你是怎么得到我的纸条的?” 他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开车经过这里,偶然买了你的钱包。他的孩子都几岁了,于是,他把这纸条给了我。我跟你一样是一个孤儿,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那个朋友觉得你和我很合适,就牵了这个线。” 她觉得这就是命吧。 他说:“你跟我走吧。我那里的天更蓝一些。” 这句话让她很感动。 后来,她果然跟他走了。她辞了工作,跟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来到了他生活的那个小镇…… 结婚的那天夜里,他高大的身体突然蜷缩成一团,钻进她的怀抱,轻轻地说:“我要做你的儿子。” 当时她被吓了一跳。 后来,她越来越发现他不对头。 有一次,她偶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几本影集,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婴儿时代的光腚照片。竟然没有一张成人照。 她又被吓了一跳。 ……日久天长,她终于看清了他。 他的外表很高大,很成熟,那是假象,其实正好相反。他的内心好像一直没有发育,一直停留在婴儿时代。 她在跟一个婴儿过日子。 她觉得,她的爱情理想被玩弄了。她觉得,她被“天更蓝一些”给害了。 他脆弱到了极点。结婚一周年的那一天,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他竟然自杀了。那小小的摩擦不是夫妻之间的摩擦,而是母子之间的摩擦。 这个女人从此一个人在小镇生活下来,没有再嫁。 后来,冯鲸告诉张古——那传说中的女人其实就是连类。 冯鲸说:连类的命中有一个小人在克她。 冯鲸说:那个和她相好的卡车司机就是当年买走她那只神圣的钱包的人。 张古不明白,冯鲸怎么知道这么多? ……张古怀疑冯鲸是那个算术题的传播者,灾难的扩散者。 那个算术题毫无疑问是一句符咒。谁被问到,谁就会遭遇不幸。除非你再去传播一百个人…… 一成百,百成万…… 灾难像瘟疫一般蔓延。 26、连环杀 这一天,张古没有上班去。 他背着所有的人给男婴的电子信箱发去了一封邮件。那是一封耻辱的邮件,宣告正义的失败——他哀求男婴放过他。 他说: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乱说了,我再也不敢监视你了…… 他觉得,求饶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了。写这封邮件的时候,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担心那个男婴接收不方便,悄悄把卞太太家的电脑又送回去了。然后,他坐在电脑前眼巴巴地等待男婴回音。 男婴无声无息。 他绝望了,又给冯鲸发去了一封邮件。他向冯鲸举起白旗。 他说:我真的算不出你那个三减一等于几的问题,你饶了我吧。我帮你把这个问题传播一百个人,一万个人,你解除我的符咒吧!…… 冯鲸也无声无息。 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 这一天,无望的张古想了很多古怪的问题。他觉得有些事自己永远弄不清楚,人类永远弄不清楚,比如:我们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空中漂浮一粒灰尘,灰尘上有无数的菌。菌永远弄不清灰尘之外还有个房屋,房屋里有人,有面包,有电脑,有字典,有爱情。菌永远弄不清房屋之外有地球,有海,有森林。菌永远弄不清地球之外是宇宙,是无边无际的太空…… 假设地球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粒灰尘,人类是附在灰尘上的菌,一瞬间就是人类的亿万斯年,那么,人类永远弄不懂,在人类科技永远无法抵达的茫茫宇宙的终极之处,是不是一个房子,房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存在,房子之下是不是有一个更巨大的物体承载它,而那个物体之外是不是无穷大的空间。假如把那个更巨大的物体再缩小成一粒灰尘,再之外…… 张古又想到生命的偶然性: 自己。 上面是父母。 再上面,是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父母。 再再上面,是父亲的父亲的父母和父亲的母亲的父母,是母亲的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母亲的父母…… 一直排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 从古至今,岁月悠远,假如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个人死于战乱,死于瘟疫,死于饥饿,假如有一桩婚配发生变故……就没有自己了。 生命多奇妙啊。 一个男孩被车撞死了。 假如,他出门之前爸爸没有叫住他,嘱托他买点水果回来,他就不会死。 假如他爸爸不是有一个老同学要来,他爸爸就不会让他买水果。 假如他爸爸多年前没有考上大学,就不会认识那个同学。假如那个同学不是和老婆吵了架,就不会坐火车到这里来。假如他没有丢钱,他老婆就不会跟他吵架。假如他不去看电影,就不会丢钱。假如他不是心情很糟糕,就不会去看电影。 假如他生活在外地的母亲提前5分钟赶到,他就会打消看电影的念头。假如车不出故障,他母亲就不会晚那5分钟。假如那司机前一天不是打了一夜麻将,就不会不检修车况,导致第二天抛锚。假如不是邻居来找他,他就不会去打麻将。假如那邻居不是老婆回娘家了,就不会来找他。假如那邻居的老婆不是因为亲弟弟病了,也不会回娘家。假如那邻居老婆的亲弟弟不被雨淋,就不会感冒。假如他不去放风筝,就不会被雨淋。假如那个撞死男孩的司机不送给他那只风筝,他就不会有风筝…… 无数个假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音,一个情绪,都可能会改变其中一个假如。假如有一个假如不成立,男孩就不会死。可是,所有的假如一环套一环,一直到男孩死,中间没有一个环节出现变故。 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无数个未来和无数个结局。 回头看,每个人的一生都只能有一条痕迹,决不可以改变。 这就是命运。 ……尽管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后来,天还是黑了。 张古不再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他开始想男婴。 在张古的心里,男婴正缩着脖子,蹲在黑暗中的树枝上,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处是班驳的积雪,冷冷清清。他是异类,他没有心肝,没有肠胃,没有大脑,没有神经,张古怎么样都无法打动他。 那条狗再不叫了,它尽力了,人世间一片寂静。 张古木木地坐在电脑前,两眼闪着花花绿绿的光。网上的新闻花花绿绿。 他看到了哪个演员隐退,哪个歌星复出。他看到了谁跟谁打官司。他看到了香水广告。他甚至还在新浪网上看到了有关周德东创办恐怖读物的消息…… 人间每天都发生很多很多事。 人间真美好。 可是,那把饮毛茹血的杀猪刀穿过这些花花绿绿的事件,径直朝他逼来。 张古操作电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知道他点击了哪里,电脑屏幕一下黑了。接着,那个久违的男婴在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显现出来。 男婴仍然像念经一样平平地说:“不是三减一等于几,是三减三等于几,你们把提问都弄错了……” ——张古听得出,这根本不是电脑里的声音,而是现实空间里的声音! 天,电脑屏幕上的男婴旁边又闪出一个男婴来,这个男婴是真的! 他一直躲在电脑的后面! 张古连跑都不会了。 男婴像眼科医生一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张古的左瞳孔。 前面说“魂飞魄散”都是形容词,现在张古真正是“魂飞魄散”了。他傻傻地看着他。 男婴慢慢举起那把杀猪刀。 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发。 那把杀猪刀突然插进了张古左眼中…… 张古死了。 黄昏时分,冯鲸才看见张古寄给他的那封电子邮件。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开电脑。他的好朋友——那个和连类相好的卡车司机来了。他一直在跟他喝酒。 冯鲸看了那封电子邮件之后,立即给铁柱打了电话。他说:“张古写的这封信很奇怪,他可能出事了。” 铁柱马上赶到张古家。果然。 铁柱看到张古身旁放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 铁柱打了个冷战。 突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他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枪,一边猛地转过身去——是冯鲸。 在暮色中,冯鲸的脸很暗。他倚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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