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因为就算治好了也只能尖着嗓子说话,让马家骐也高兴不起来。马家骐的大女儿马文虹却一直正常上班,和那新娘却好得很,常在一块儿说些悄悄话,有时见到我忙停住了,象是商量什么军国大事,只是她们看我的眼神却让我无地自容,觉得自己的嫌疑实在不该洗清。 楼里,沉浸在一股阴森和恐怖的气氛中。 又是两个星期。 王强林还没松口,因为警察还没有来通知。 我还在休息。那天我去厂里领了工资,想再去那个去惯了的小店喝酒,可是门上贴着封条,边上的人告诉我,老板因为贩卖假酒,吃死了两个人,被抓了。我想他可能是冤枉的,至少他没卖我假酒过,我喝下去的酒除了头痛一些,没什么不适。 我找了另一个地方喝了一顿,昏天暗地地回来了。 天很暗,因为农历月初,月亮很小。我走到门口,又觉得眼前如此熟悉。楼梯象一条蛇一样在蠕动,我几乎踏不出一个稳一点的步子。我坐在楼梯口,想醒一下。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路灯光,我忧郁地看着手腕上的一个伤口。 尽管我想不想来我以前做过什么,但我相信我一定受到过很大的刺激,因为那个伤口正好和大动脉在直角,电影上坏人割腕自杀常是砍在这个位置的。 我正在忧郁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那种细小的声音。低沉,象从一个密闭的箱子里发出来的,象是一个哑巴在哭,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这让我有点毛骨悚然。如果徐嫣回煞,那可也太迟了点了,早断七了。 我不由闭上眼。 我疯了么? 那声音象针一样直穿过我的耳膜,刺到我脑子深处。 我站起身,做梦一样,推开了那扇门。 几乎和那一天一模一样,只是月光没那天亮。我听到了,那是女人压得低低的呻吟。 我推开了里屋的门。那扇门显然已经被踹过,发出了“呀”的一声。 一个黑影向我扑来。 这让我吓了一大跳,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个黑影已经从我身边钻了出去。 那是条很大的狗。它冲过开着的门,跑了出去,象一道黑色的火。 “是你么?”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在地上,马家骐的老婆正躺在徐嫣死掉的地方,一样以最坦诚的姿态对着我,分开了两腿,地上,衣服裤子扔了一地。她正懒懒地擦拭着两腿中间。 “你……” “过来。”她抬起头。在暗中,她的脸上是一股媚笑。我惴惴不安地走过去。 “便宜你了。”她笑着,欠起身,伸手来解我的皮带。我吓得一动也不也动,直到闯进了她体内,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吞没了我。 我在她不停摆动双腿时,气喘吁吁地说:“你……为什么?” 她不说,只是笑。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反正我醒来是一个人在我自己床上,头痛欲裂。 我去洗了把脸。刷牙时,牙膏沫也染成了红色。 牙龈又出血了。 我有种可怕的预感,似乎她又要死了。这儿已经死了两个人,似乎和我发生关系后她就得死。尽管我没有进出过徐嫣的身体…… 我的心一阵发凉。因为我听到一个女人在撕心裂肺地叫着:“死人啦!” 死的是那个新郎。她也死了。她死我并不惊奇,我奇怪的只是那个新郎居然也会死。我一直觉得死的似乎都是女人,可这回有男人也死了,死在一起,以出生时的样子死去。 我去看了看。在那个昨夜我有过一次奇遇的地方,他们搂成一团,心满意足而又恐惧难名。我看见了,在他们脖子上,的确有伤口,但并不是牙印,只是两个小孔,人的牙绝不可能这么尖的。 那个好脾气的高个子警察也失去了耐心,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一边跟哭成泪人也似的新娘说话。看见我在外面探头探脑,不怀好意地瞪了我一眼。马文虹陪在她身边,用一块手帕给她擦着眼泪。 真是是鬼怪杀人吧。我想起了那截手指,不由打了个寒战。 警察在街上一个乞丐身上发现了马家骐老婆的内衣。那个乞丐赌咒发誓说是在楼外拣的,但警察否决了这种说法,认为是他奸杀了马家骐的老婆,顺便把那正得趣的新郎也干掉了。 一幢楼,现在只剩下了四个人。那新娘已经马上要搬回娘家去,而马家骐的脸色已经从丝瓜变成了苦瓜。 我也准备搬出去。厂里给我随便什么房都成,就算让我住在值班室天天值班也成。只是厂里一时腾不出空房,让我务必再等一些日子。 接连死了四个人,而且都是那种色情的死法,尽管报纸上没有报道,但每天都有鬼鬼祟祟的人钻进来看看。用警察的话来说,“给破案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天黑了,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街上。在满身汗臭的人群中,一辆汽车正在身后按喇叭,可没人给他让路。我突然感到苦闷和孤独。 走进楼里的时候,马家骐苦着脸站在楼道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我看见他,脸上一阵发烧,想溜进去,他忧郁地看了看我,也没有说话。 我刚走进楼,他忽然在我身后道:“小张。” 我站住了,准备接受一顿臭骂。 “最近的事,你不觉得奇怪么?” 我打了个寒战。不论是谁,对连着死了四个人,每个人都是那么古怪的死法都会觉得奇怪的。也许,他在怀疑我么? “是有点奇怪。” “那不是人干的!”他忽然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会是什么干的?” 他一字一顿,道:“鬼,吸血鬼。” 我笑了:“还是进口的?” “你别笑。我看了本牛津大百科全书,里面有关于吸血鬼一条,据说是最早出现于罗马尼亚。他们平常和人一样,但是要靠吸人的血活命。” “那可不对,据说被吸血鬼吸过血后,死人会变成吸血鬼的。可最早死的也快半个月了吧,也没变成吸血鬼回来。” “那是因为中西的葬仪不一样。”他忧郁地说,“现在都火化了。” 我又激凛了一下:“听你的口气,好象你猜到了?” 他苦笑,把烟头扔在地上,踏灭了:“警察一直觉得杀人的是个男的,可是,为什么不能是女的?” 我的心抽紧了。现在,楼里的女人只剩了两个。 我道:“你说的是……” “文虹。”他又摸出一根烟,“去年文虹她们厂和罗马尼亚一个厂交换技术,她去了两个月。她回来后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同,老是不理人,要她找对象也不肯,晚上还老是不回家。” “那又能证明什么?” “我要你去证明。”他扔下烟,“你去追求她,看她是什么反映。” 我看着他,他的样子一本正经,不象说笑。也许,他觉得,如果我也死了,那更证明马文虹已经是个吸血鬼了? 马文虹走进楼里时,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 “你好。”我看准机会,从一边走出来,摆出我最能让人接受的微笑。希望她不至于尖叫起来。 “你好。”她只说了一句,脚下却没停。 “哪儿来?” “厂里。” “马小姐在哪里上班的?” “丝厂。” 我笑了:“是不是你只会用两个字回答问题?” 她停了停,看了看我,道:“可能。” 她想越过我,我急了,拦住她,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荣幸请你吃饭?” “没有。” 她扔下目瞪口呆的我,顾自上楼了。 “你发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灰心丧气地说,“她理也不要理我。” “你的魅力不够。”他笑了。他这时候还开得出玩笑,实在让我佩服。我说:“你为什么老以为是她干的?我看不想。” “要不,是吸血蝙蝠?” 我没理他。我当了一回傻瓜,没理由再当第二回了。 第二天一大早,楼下闹成一片,我醒来时,胸口郁闷得厉害,咳嗽起来,吐了一堆浓痰,痰里带了些血丝。难道我得了肺结核了?今天我又要上班了,大概厂长觉得养我实在不象样吧。我洗了把脸,楼下的人已经闹哄哄地上来了。 又死人了?我打开门,一条极粗的汉子道:“喂,金美霞住在这里么?”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她是谁?” “就是结婚没多久,老公死了那个。” 我恍然大悟,道:“噢,她住楼上。怎么了?” “她今天要搬,说好了早上来搬的,叫我干等可不行。朋友,你也知道,我们这碗饭可不好吃,你要不要搬家?这是我的名片,价格从优。” 我接过他的名片,也没看,塞到口袋里,就下楼去了。在楼下,我还听得到那个粗汉在大声叫着:“金美霞,金美霞是住在这里的么?” 中午,我蹲在地上吃着食堂里打来的难以下咽的饭,车间主任领了两个警察走过来,指着我道:“他这是。” 那就是那一高一矮两个警察。我站起身:“又见面了,又是什么事了?” 那个高个子摸出一张纸,道:“你有重大杀人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被他们塞进车里,厂里的同志们围成一团,不过不是为了救我,只是象看猴戏似的看我蜷缩在车后面。我木无表情,让自己的姿势好受一些。 还是那两个警察。不过,这一句不是问话,是审讯。 那个高个子打开一支很亮的台灯,照着我的脸:“你的口味很独特?”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就爱喝上两口,别的也没什么特别。” 他喝道:“老实点,我们有了确凿的证据,你杀了马文虹和金美霞!” 我的心头一颤。要来的,还是要来,可是我的脸上还带了点笑意:“还是两个?” “你不要自以为得计,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快承认吧。” 我笑了:“你这话是诱供。” “他妈的。”高个子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斯文,他从桌后冲出来,一拳打在我脸上。我猝不及防,被他打得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爬起来,放来椅子,道:“法律规定,警察不得动用私刑。” “放屁!你看见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再不老实,还要让你吃生活。” “你想要我说什么?我晚上爬到她屋里杀了马文虹和金美霞么?谁见到了?是不是楼里只剩了我一个活人了,就非是我干的。” 高个子还要动手,那个矮个子却按住了他,道:“老陈,等等吧。” 我擦了把嘴角的血迹,道:“还是这个矮同志聪明点,当心我告你。” “屁,”高个子鄙夷地看着我,“你告我有屁用,狗屁,揍你还不是象揍一条狗。” 那矮个子道:“老陈,跟他多说些什么。喂,你跟我来。” 他把我带到拘留室里,把我扔进里面,道:“你也不要太器张,要知道,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历史早就证明了。” 第二天,那个高个子十分和蔼地向我赔礼道歉,因为他们又发现了“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马家骐杀了人。一切都有了圆满的解释,马家骐因为反对儿子与徐嫣交往,把趁徐嫣先在一楼等他儿子时杀了徐嫣。因为也只有他才会知道,徐嫣和马文江常在一楼空房里效鱼水之欢。他儿子被徐贵揪掉了下体后,他怀恨在心,因此为了报仇杀了徐贵的老婆。他的老婆性欲旺盛,因为马家骐越来越满足不了她,就把那个新郎勾上了,结果被马家骐发现,杀了那两人。至于马文虹和金美霞,她们早在中学里就已经建立了超越友谊的关系,也就是累斯班,俗称的女同性恋。金美霞结婚后,仍然不愿离开马文虹,所以他们一对新婚夫妇要住到这么套旧房里来。马家骐因为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所以趁她们晚上睡在一起时杀了她们两人。由于他有很方便就能从马文虹的钥匙圈上找到金美霞家的钥匙,所以他要进入金美霞家是很容易的。而且,他本身是个十分内向、十分脆弱的人,据警察估计,他一定有了精神分裂症,据他单位里的人说,他曾宣称他女儿是个吸血鬼,可是他的狂想症已很深了。 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把我搞得昏头转向。我唯唯地听着,直到他说完。 当我第二次走出警局,在我的心里,充满了厌倦。 我又在外面喝了一顿。厂里多半已经做不下去了,这也让我失落。回到楼里,天已经黑了,在空荡荡的楼里,我开着门,想着不过几个月,这儿几乎已经死光了,这么一层楼,只剩了我一个人。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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