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将要或是已经步入三十岁的女人吗?
如果是,并且你未婚,你会觉得孤独吗?
三十岁,对女人来讲应该是个什么概念,是忧伤,寂寞,还是……期待着什么发生。
我今年已满三十,靠写一些无关痛痒的爱情故事谋生,有约稿时会写一些短篇小说,多数时间在写长篇,一年一部,一部可以过活一年。
我有一个初恋男友,我是他的初恋。人们常说女人心底放的是她最后的男人,男人心底放的却是他第一个女人。所以每次交稿,我们会从不同的城市相约到海边去渡假。
之所以去海边,是因为我喜欢海。大二那年,与同学到海边潜水,就在整个人下沉的过程中,我感觉心跳停止了,周围寂静一片,所有的人都变成了只会眨眼睛的哑巴,抬头向上看,阳光被海面折射回天空,我多希望一生一世就漂在这厚重的水里。
我的家人住在北方,在他们眼里我是优秀、乐观的现代化女性,只是因为条件太高尚未婚嫁,他们叫我作家。事实上我只是这个江南小镇上飘荡的幽灵,我是个自闭的人,没什么朋友,没有固定的男人。我喜欢这小镇的幽静,喜欢这小镇的单纯,在镇上我没有熟人,他们都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有时会见到有人在看我的书,但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我的娱乐就是坐在阁楼上晒太阳、写字。
偶尔会收到信,信是骁跃寄的,就是那个初恋男友,我们很少打电话,传简讯,我们都是用写信联络,也是因为我喜欢。
骁跃的信写在普通的横格信纸上,很简单,最多不会超过两页纸。他不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聊聊天气,说说工作,要我注意身体之类。而我却总是被这些简单的语言感动的一次又一次热泪盈眶,也只有这时我知道,我还是会哭的。
清晨我背着皮包去市里赶最早班的飞机到上海去送稿,我已经习惯了出门不带行李,因为市场经济的大好前景下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任何你所需要的东西。出版社的编辑柏青一直以为我生活在上海,我们每次见面都是提前一周在网上预约。
到了上海已是中午,我直接去了约好的餐厅。餐厅是柏青订好的,东北风味。
柏青坐在靠窗的位置对我挥手,我送他一个迷人的微笑快步走了过去。我想我应该是双重人格或是多重人格。
记得你在一本书中把东北菜描绘的很细致,让人垂涎三尺,我想你一定很终爱东北菜。
谢谢,你可真细心。我笑着说,但事实上是骁跃喜欢东北菜。
我问柏青为什么每次稿费都要付支票,而不从银行转账。
我只相信看得见的东西。柏青说。
其实看得见的东西也未必可信,但是我没有义务告诉他这些。
吃完饭他打开电脑看书稿,稿子的大部分他是看过的,我已经从网上传给了他。他给我看了版面,我随便挑了一个,我并不重视这些外表的东西,同时我也相信他的能力,他不会出一本自己卖不掉的书。
你还没打算找个经纪人吗?
我说过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
可是你知道现在的社会要有宣传才能红。柏青还想试图说服我。
我的书已经被你炒的很红了,我就不需要了,我又不是艺人。
柏青只得无奈的耸肩。我的邮箱里面现在全是你的读者的信,已经爆掉很多次了,哪天我不耐烦了,就把你的电话告诉他们。
那好啊。我调皮的说,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
饭吃完了,钱也拿到手了,我准备离开。我们每次的见面都是这么简单,我们或许可以算是朋友,但我们都不了解对方,也不想了解。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走出餐厅的门,站在路边准备打车去机场,忽然身后有人拍了我一下,回头一看是柏青。
怎么,我忘了东西?在他面前我永远保持微笑。
雪,你知道,我一直想当你的经纪人。
柏青说话时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说刚才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
雪,我可能无法成为你工作上的合伙人,但我更想做你人生的经纪人,照顾你的一切,陪你走过生命的每一个时刻。
他说话的样子很真诚,说实话这种表达方式也很诱人。可是看着他的单眼皮我又想到了骁跃。我说对不起。然后上车走了。
回到小镇再没有柏青的消息,一周后新书上架了,这就是效率。
我又飞到上海取书,因为小镇可能会晚很多。
再见柏青我们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他确实是个高水平的机器,感情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新书的版面很美,用现在流行的话讲就是可以吸引人们的眼球。“天堂的浪花”几个字做成了海浪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伤感。其实这是一部很唯美的小说,故事也有完美的结局。
我向柏青道了谢,又回到了我的木屋,给骁跃寄了一封信,只有一句话:十一月六日,三亚。
我可以有十天的空闲时间,用来睡觉、看碟、期待……
我不知道当初骁跃求婚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答应他,或许是惧怕那种每天面对同一个男人到灵感枯竭的空洞,可最后还是这个男人,给了我那么多不同的泉眼。
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已经拥有整个世界的男人为什么还会对我百般迁就,而他甚至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
在大学时我常写一些伤感的悲剧小说,被论坛上誉为“苦情公主”。可是有一天晚上我接到了骁跃的电话,他说我要结婚了,对不起,压在我肩上的是整个家族的担子。我说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啊?我又没打算嫁你。挂了电话我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晚上。
不久某商业周刊头版刊登正元集团老总骁正元因病去世,独子骁跃接手家族产业,成为十大富豪榜最年轻的一位。
从那天起我不再写苦情小说,我换了笔名,换了出版社,开始写一部又一部唯美又浪漫的故事。网上都在猜测青春新秀写手挠心的去向,这一切只有戏跃一个人知道。
远远的就看见骁跃在出口处等我,他一定又比我早到了一天,一年没见,他有些黑了,可能是经常在天上飞离太阳比较近。
骁跃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你不是从不带行李的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这次例外吧。
躺在露天阳台上晒太阳,十一月的阳光虽然已不再毒辣,但也足够蒸去我一年来蕴在身体里的湿气,终于可以再一次闭上眼睛,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面带微笑。
当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了骁跃的声音。
这样下去会晒黑的。
我换了一个姿势,接过他手中的果汁。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我会变黑,开始嫌我不够漂亮了吗?
骁跃没有说话,他总是这样以沉默相对。
我把喝了两口的果汁放到桌上,再一次准备睡去。
小说为什么叫《天堂的浪花》。
我没有睁开眼睛,也不有回答他,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些不安。
我们见面的时候常常会讨论我最近的小说,但都是得到他的肯定,这次虽然他并没说否定的话,可这样的语气还是第一次。
你的意思是这样和我相处让你很不安?我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没有,我知道你因为我活的很辛苦,如果你为难,我也不会快乐。
骁跃并没有让我把话说下去,他站起身拉开门回了房间。
我的心像是被冰块包围着,在这暖暖的阳光下打了个颤。在骁跃面前我会特别敏感,因为他的家庭,因为他的妻子,虽然我们从不提起,但是被压的最低的弹簧往往也会是弹的最高的。更直接的说,我害怕失去骁跃,虽然他并有属于我。
我在天台上呆呆的坐了一会,门又开了,骁跃换了短裤和T恤,手里拿着我的沙滩裙。
快穿上吧,晒太阳的话沙滩上会更好。
我任由他拉着我的手到楼下去,十一月是三亚的旅游淡季,而且这是一片酒店所属的沙滩,所以人并不多,都是住在酒店的客人,一家一家,很惬意。偶尔会有旅游团经过,但面对茫茫大海他们也会安静许多。
骁跃突然在我脚边蹲下,脱下我的两只凉拖提在手上。我那双一年四季都透着凉气的脚踩在暖暖的沙滩上。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此时此刻,世间的一切对我都不重要了。我就这么踩着细细的白沙向前走,那些调皮的小沙粒爬到我的脚趾缝、指甲和小腿上。走的有些热了,我脱掉裙子到海里游泳,骁跃便在沙滩上躺下了。
我再回到岸边的时候骁跃已经睡了,我看着他那张被太阳镜遮去了一半的脸,突然有种让他再也不要离开我的欲望。我开始用湿漉漉的手捧起身边的沙子往骁跃身上压,不知道过了多久,骁跃只剩下头露在外面。他还在睡觉,我突然觉得他不会是死了吧。我把脸探到他的嘴边,触碰到他软软的唇,他鼻中温热的气息轻柔的扑在我的耳边。
我想这个世界上最爱骁跃的人是我,爱到宁愿活在他的影子里,虽然这是我自找的。
骁跃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脖子,我整个人倒在他身边。
我说你没睡着干嘛骗我。
骁跃看着天空没有说话,他的沉默总会让我不安,但我却不敢面对,所以我也只好沉默。
如果死了,你想去哪里?骁跃问我。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
我想我这种恶毒的女人应该不会上天堂吧,那就只好下地狱了。你呢?
上帝把全世界都骗了,其实地狱才是最美的地方,佛知道真相,所以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和骁跃都笑了,相拥在炽热的沙滩上。
三亚的假期结束后我们在机场告别,就像是只暂别几日的夫妻,没有伤感,没有离愁。我们每次都相约说完再见同时转身,谁都不许回头。我走到第十步的时候突然停住,心里多少年来第一次泛出想要回头看他一眼的想法,哪怕只是背影也好。于是我慢慢转身,却看到他依旧站在说再见的地方。
我向骁跃挥了挥手,径直向登机口的方向走去。
飞机从上海中转,我回北方看望了父母,因为我的小说他们已经告别了贫困的生活,但我还是坚持只留下稿费的一小部分,剩余的都给他们,以此来感谢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而且,我的生活并不需要钱。
我的父母是善良的老人,他们没有因为存折上的数字不断增加而变得高人一等。母亲对我说女人再有能力最终还是要结婚的,你也该考虑个合适的人了。父亲说你为这个家做的已经足够了,以后要多为自己考虑了。
我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发呆,到底要不要结婚我还没有想好,但我的父母的确是我的软肋。
我打开电脑,柏青也在线上,他说今天怎么这么稀奇遇到你。
我说我二十九号回上海。没等他有反应我就下线了。
在机场出口处看见柏青并没有让我感到意外,他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累了想休息一下。他说那我送你回家吧。我说还是去你那吧。
柏青听了我的话有些意外,但还是把车朝着他家的方向开去。
一缕阳光在我的眼睑上叫醒了我,已是下午5点,我觉得肚子有些饿,看看身边睡得还很踏实的柏青,我们大概没有机会再合作了。
我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提着我的皮包回了小镇。
小镇的一切还是那么安静,行人在路边慢慢的走,见了面会互相微笑,《天堂的浪花》被摆在书店里一个显眼的位置。
我又回到了我的阁楼上,披着被子享受着冬天的阳光,可这一次我却无从下笔,难道真的该和骁跃结束然后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吗?
一个大学同学打电话给我,她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说想约我写一个短篇。我答应了她,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工作。
挂了电话我用下巴抵在桌上的稿纸上,想着该写点什么,可是直至下巴酸痛也没想出来,我抬起头,看到稿纸上留下了我淡淡的唇膏的痕迹,不是嘴唇的形状,只是一条线,浅浅的棕色,有一些暧昧,有一些诡异,或许与婚外情有关吧。
我又开始写我和骁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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