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凛。早就听“肖歌”谈起过他早晚要大休,那将是在做一件他力所难及的事情 之后,但我没想到会是现在。
“多久?”我知道对于人造智慧来说,即使是片刻的休息也是一种极为可怕的事情。
“也许一千个机时,也许一万个机时。”“肖歌”的语气中满含惆怅和悲凉。“不过我 肯定会再度醒来。”
我默默地无语等待,没有假装无所谓地说什么“我不勉强你”。在我的身上拴系着数十 条精英的身家性命。
“肖歌”也没再出声,只有一连串难以听得真切的巨大回声在我们耳边嗡鸣。五秒钟 后,随着一记无声的霹雳,我周围的每个人身上都萦绕上了一圈光晕。所有的人都处于半 “CH桥”状态下了。
我相信,在刚才那一瞬之间,每一个成员都将从原来的屏幕前倏然消逝,在他们所坐的 座椅上都将盛开一朵巨大的“光花”。
当我带领大家向迷宫外走去时,那内在的声音仍像回声一样在网络中不停地反复回荡, 结尾部分重叠交织仿佛一曲被多声部不停吟唱的咏叹调。
“最终是‘集合’游戏方式将结束这一游戏呢?还是这一游戏将结束‘集合’游戏方 式?”
此时此刻,“肖歌”早已进入休眠状态。这是他最后的叮咛,叮咛他所热爱的网络和网 络成员。
巨大的堡垒在空旷的荒原中拔地而起,一幢幢直矗危耸傲然孤立。从外表来看,其质地 如有机玻璃般平滑坚硬,仿佛冻僵后被逐处刨平的兽皮。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怪诞的远古恶梦,是一个从原始人类集体无意识的黑暗深层中 挖掘出来的恶梦。一群群上下飞舞的“火骷髅”迎面扑来,面目狰狞恐怖令人骇然。
我们象征性地互相协助着攻上堡垒,从里面向外射击。其时所有队员均已沐浴在我所提 供的双重密码保护之下。但我的头仍开始发晕,看来即使无所顾忌,也决不能肆意杀人;面 对一排排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的敌群,我仿佛不胜酒力般地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欲。
但是,就让我最后一次尽情地杀人吧!
因为我已经成为一个不可原谅的人。尽管没有我对“她”的秘密承诺,联军战士也一样 对我痛恨终生并永远不允许我再进驻游戏——因为我无耻地杀害了他们心目中的女英雄。
我将被彻底废黜!
一役结束,我们走下堡垒继续前进。刚才并没有战友趁乱冲上来对准我的后心开枪。但 是,我能够准确地感受到背后无数双眼中燃烧着的仇恨。
尽管他们所射杀的都是敌人,但我清楚地知道他们心目中真正的仇人。
走在最前面,我难过得哭了。
8
“也许你曾经迷失自己但不要害怕,就当这个地方是你暂时的家;也许明天你要再度浪 迹天涯,就让我一双祝福的眼眸陪着你出发。”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肖歌”预先录在“CH桥”里的歌声,它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传来,给我的心中带来无尽苍凉。
一个身影向我走来。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我按住她想要摘下头盔的手。“你是‘哥们儿们’。”
“我相信你。”
“谢谢。”
“你不打算惩罚任吧?”
“不。”
“这就对了,你误会她了。”“哥们儿们”拉着我的手。“从那天你问我她周五的行踪 后我就开始琢磨,终于明白了网络里所有的事儿。”
“不,我想惩罚她。”我复又改口。“不为网络里的事儿,为她拆散了我和我的女 友。”
“你之所以始终没做也是因为你像游戏里一样还没有得到证实对吗?”“哥们儿们”几 乎是满怀善意地期待着仰脸问道。“我认为你一样是错怪她了。”
“不,只是因为我做不到。”
我的确做不到。我分析过任的性格,她什么都不怕。寓言里讲过,神要惩罚的是那个见 到佛像受辱而以衣拭之的人,却惩罚不了那个踩着佛像过河的渎神者,因为后者根本就不信 有神,无所畏惧,那还谈何惩罚?
在我们说话的当而,所有的人都满怀敌意地瞪着我们,更多的则是怨毒地看着“哥们儿 们”。
“我们都不知道你和女友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哥们儿们”依然如故。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接着我又补充说,“连我也不知道。”
“就是说你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看我面无笑意便也收敛了笑容。“你在游戏 里的情况是不是也差不多?”
“我就像一个在热带丛林中战斗了多年的游击队员,终于有一天率部开进了首都。正当 我打算尽享太平安度余生的时候,过去曾同甘共苦并肩作战的兄弟却在背地里无耻地发动了 政变。”我双眼洞若无物地望向远方,仿佛是在对永恒讲述我那卑微可笑的瞬间经历。“在 情场上和网络中都是如此。”
“那你打算怎么办?”
“拿起武器,重新走进丛林。”
整个校园中做为公共财产的众多台电脑大概都在使用,至少我所知道的各系电脑恐怕都 是如此。联军成员们纷纷占据在系里的机房中,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并肩战斗。
只是,现在他们各自那正襟危坐在屏幕前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意识现在正在阻止他们自己 出去。肉体虽然已不复存在,但精神依旧坚不可摧。
没有了“肖歌”,我只有自己努力回忆校园里还有哪些面前没有游戏者的电脑终端。经 过漫长而费力的苦思冥想,我只想到了一个地方。
从屏幕里面往外看,一切都清晰可见却又虚幻不实,就好象从水下看水面上的物体一 样。
舞场中浮影错动,人声鼎沸,链灯转镭,流光溢彩。服务台旁最新推出的“电脑点歌服 务”吸引了众多的俊男俏女,一张张被弯曲放大的面孔在我眼前伸抵凸现,状若病态心理患 者眼中的可怖幻觉。
只有远方的影像还保持着自己的本来面貌。在一曲《吻别》声中,一对情侣就在舞场正 中缠绵悱恻,相拥吻别,为此我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们当然不会真的穿透屏幕上的分子缝隙钻出来的,像科幻电影慢动作中所描述的那 样,一张由可流动固体所构成的绵软面孔逐渐使原本平坦的屏幕变得凹凸不平,继而五官毛 发如正在生长的水玻璃一般一一显现,次第有致,使人真正真切地理解了什么叫做“脱颖而 出”。
事实不是这样。我们是以光的形式跻入网络的,我们将仍以光的形式逸出网络。
我开始伸展并不实在的身躯,仿佛在做八百米前的准备活动。
已转化成光子形式的我如一道闪电,从屏幕中激射而出。
四周一片欢呼,以为是舞场上最新的镭射技术。
我在雪花般的光点中恢复人形,在众人惊异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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