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妮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们……会将我们怎样?” 那是一个更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了,因为我根本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也不明白我们是落在一种什么样的“人”的手中,我又怎能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对付我们? 我苦笑了一下,顺着光滑的墙壁向下,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只好听天由命。” 余全祥也苦笑着:“这里的空气好像很好,但是如果我们没有食物的话,也会饿死的。” 我摇着头:“这一点,倒可以放心,既然有一种力量,将我们弄到了这里来,那力量一定不会使我们饿死,他们会养着我们!” 云妮的声音多少有点神经质:“那我们是什么?” 我仍然苦笑着:“我们?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象是标本,被另一种生物搜集来的标本!” 余全祥握住了云妮的手,他大约是想气氛就变得轻松些,是以他道:“我们是标本,那我们会不会被压在玻璃片下,作详细的检验呢?” 我没有回答他这问题,并不是我没有幽默感,而是因为他的话,使我想起了许多问题来。 余全祥所说的,是地球人检验标本的方法,如果我们是落在另一个星球的高级生物的手中,以为人家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来检验我们,那自然是大错而特错的事。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接受检验了。 光线能从一边墙壁中透进来,我们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外面的人,是不是可以看我们呢?如果他们可以看到我们的话,他们又是用一种什么方式在看我们?他们要看我们多久? 我的心中,乱成了一片,就在这时候,我们突然听到在左首的那边墙上,传来了“拍”地一声音,我们立时向那发出声音的一边望去。 只见一块板,平平地飞了进来。 那种现象,实在是我们所难以想像的,那地方,分明是一堵墙,一堵光滑的、乳白色的墙。 那块板,也没有什么东西吊着,下面也没有什么承受着,离地五六尺高,缓缓地穿过了墙,飞了进来。 那情形,好像是我们是在一只大肥皂泡之中,有东西穿进了肥皂泡,但是肥皂泡却并不破裂,立时又合上,一点隙缝也没有留下! 我们三个人都呆住了,余全祥突然向前冲去,他冲得太快了,以致立即跌倒在地,他也顾不得爬起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打着滚,滚到了那堵墙前,然后他用力地用肩头去撞那堵墙。 可是,他的肩头撞在墙上,却发出沉重的声音来,毫无疑问,那墙是固体! 余全祥挨着墙,站了起来,他在那块板掩进来的地方用力地按着,那块板即然能飞进来:那地方应该有一道缝,至少可以令他的手插进去的。 然而,什么也没有,整堵墙,根本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 那时,那快板已经来到了中间,落了下来,落在地板上,在板上,是三颗扁圆形的,白色的东西,约莫有指甲盖般大小,看来像是九药。 余全祥转过身来,叫道:“那是怎么一回事?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祥,我敢说,我们是落在外星人的手中了,他们科学进步,远在地球人之上,他们甚至克服了四度空间!” 余全祥呆呆地站着,然后,他像是一个醉汉一样,蹒跚地向前走来,来到了那块板前。 我已俯身拈起了那粒白色的东西,那东西有一股诱人的香味,那种香味,完全是最好的烤鸡的香味,云妮也拈起了一粒:“这是什么?” 我道:“我想那是我们的食物,这样的一粒,一定可以维持我们长期的消耗,如果不想饿死的话,我们应该将它吞服下去。” 余全祥振着双臂,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不露面?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你们不表明身份?你们来自哪一个星球,回答我!” 余全祥声嘶力竭地叫着,他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跳动着,云妮伏在他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我想劝慰他们几句,告诉他们,那样着急,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但是,我的话还没出口,突然之间,整问房间(如果我们所在的地方,可以算是一间房间的话),都闪起了一片碧绿的光芒来。 那光芒的一闪,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但也足以使云妮停止了哭声,和使余全祥停止了叫唤,我们都以为,那种绿光一闪,我们的处境又该发生变化了。因为我们全是因为绿光一闪而来的。 但是,绿光才一闪过,柔和的光芒仍然不变,但是,在左首的那堵墙前,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靠在墙上,面对着我们,那是一个女人,从她身上所穿的衣服看来,她当然是个日本女人,她大约二十六七岁,肤色十分苍白,然而她的健康情形却很好,当我们向她望去的时候,她向我们鞠躬为礼。 我们三个人全呆住了,一个日本女人!是外星人以地球人的形态出现呢?还是她又是另一个和我们有同样遭遇的地球人? 我一时之间,难以下什么结论,因为那日本女人的神态很安详,她向我们一鞠躬之后,直起身,慢慢向前走来,同时,以很生硬,但是发音十分正确的英语道:“我是正村薰子,长崎科学研究所的所员。” 我们三人仍然人发着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位正村薰子的好。 薰子又向前走来:“你们,或者说我们,现在正在离地球极其遥远的太空之中,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看到这太空船外面的的情形!” 我们三人仍然象傻瓜似地站着,薰子在身中取出了一只方形的盒子来,那盒子也是乳白色的,她在那盒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在我们面前的那堵墙,突然起了变化,先是一阵发黑,接着,所有的颜色消失,变成透明,我们透过这堵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外面是极其深沉的黑色,或者说,是一种极深蓝色,我们看到许多星,我从来也不曾在天空中看到过那么多星。 直到这时,我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我道:“地球在什么地方?” 熏子摇头道:“看不到地球,十多年了,我总想看一看地球,可是看不到。事实上,我根本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可是我是地球人,我还有地球人的时间概念,我知道,我离开地球,已有十多年了!” 我又转过头,望定了熏子,她的神态,仍然是那么地安详。 她在光滑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我是被他们救起来的,如果没有他们,我就是长崎原子弹爆炸的遇害者之一,而他们救了我!” 如果是在地球上,我听到有人对我说那样的话,那么我一定当他是疯子。 可是,如今在那样的情形下,一切都变成是可能的了,我想问她,但是她却道:“大家请坐,我知道大家心中一定有很多问题,我会将一切全说明白的。” 我们三人,互望了一眼,都坐了下来。 薰子用平静的声音道:“那天,我只觉得突然间,天地间什么都变了,在我身边的人,纷纷倒下,建筑物像是纸扎一样地崩溃,我的身子像是不再存在,当我又有了知觉时,我在这里,我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后来,他们才告诉我,那是原子弹的爆炸,而我,则被一个压缩的气囊卷进了太空中,我直向太空中飞去,是他们在半途将我截住,救了我的。” 我迟疑地问道:“他们……是谁?” 薰子摇着头:“我也不确切知道,他们是一队科学工作者,他们的星球,还在很远的地方,而这里,是他们的一个工作站。” 云妮和余全祥紧靠在一起,我则紧握着拳。 薰子又道:“我没有见过他们,也未曾和他们交谈过,我怀疑他们根本没有‘说话’这种能力,他们的思想交流,一定是用一种我们无法想像的方法进行的。” 我苦笑着:“可是你刚才曾说,他们告诉了你原子弹爆炸等等的事?” “是的,那是我到这里之后很久的事,我猜想,他们原来,可能根本不知道地球上有生物,直到在太空中截到了我,他们才开始研究我,他们曾给我看过很多报纸,记载着原子弹爆炸的事!” 我望着薰子,她的样子很诚恳,但是她所说的,仍然是无法令人相信的。 然而,我又转身向外望去,我所看到的,是蓝得发黑,无边无际的天空,和多得难以想像的繁星。有一点,倒是我能够肯定,那便是,我们绝不是在地球上,在地球上,是不会有那样景象的。 薰子又道:“你们可能完全不相信我的话,但是我所说的,却全是实话。” 我又向余全祥和云妮两人,望了一眼,然后道:“请你说下去。” 薰子道:“我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没有恶意的——” 薰子的话还未曾讲完,云妮已尖叫了起来:“没有恶意,将我们带到这里来,让我们回不了地球,还说是没有恶意?” 薰子苦笑了起来:“我不是为他们辩护,但是,似乎不能怪他们,如果我们地球人的科学发达到了足以发现另一个星球上有生物,而这种生物的科学发展,又远低于我们的时候,地球人会如何做?” 云妮仍然叫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却并没有像云妮那样高叫,因为薰子的问题,引起了我的深思。 的确,如果地球人处在如薰子所说那种情形之下,那会怎样? 其实,那是不必深思的,这实在是一个十分浅显而容易回答的问题,最最不能容纳异己的生物,就是地球上的人!人对于人,尚且不能容纳,尚且不断因为歧见而残杀,对于别的星球的生物会怎样?一定会毫不犹豫,立时将之毁灭。 比较起来,“他们”到现在为止,早已发现了地球上有高级生物,而“他们”只是拘禁了我们四个人,那不是已足以说明,“他们”是一种极其温和,不想伤害人的善良生物么? 我叹了一声:“薰子小姐,我同意你的说法,你或者还很感激他们,但是我们不同,我们在地球上,有着很快乐的日子,我们实在不想在这里过日子,更不想像你那样,多年不能回家!” 薰子也低叹一声:“我想他们会明白这一点,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他们,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声音,但是多少年下来,我觉得,如果我强烈地思念什么,他们是会知道的。” 五、鸡蛋一样的生物 云妮立时道:“我想回家!” “你们一定可以回家,”薰子肯定他说:“因为我知道,如果可以称他们为人的话,那么他们是极好的好人,比我们地球上的人,好得多了。” 云妮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云妮望定了薰子的目光,却是充满了敌意的。 我向前走了两步,遮在薰子和云妮的中间,我那样做,是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云妮。 我道:”或者,他们能够了解你的意思,那就要你‘告诉’他们,我们想回去。” 薰子柔顺地点着头:“我会尽力的。” 我突然感到了好奇,问道:“小姐,这些日子来,你的生活怎样?” 薰子摇着头:“我很寂寞,我一直希望能见他们,和他们交谈,甚至移民到他们的星球上去!” “你不想回地球去?”我问。 薰子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声:“说起来很奇怪,我不想,先生,我在浩劫中余生,我的运气好得连我自己也不相信,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浩劫,我还会有那样的运气么?” 我听了薰子的话,不禁全身都感到了一股寒意。“如果再有一次那样的浩劫!”这实在是惊心动魄之极的一句话。 我才离开地球,自然知道地球上的情形,像一九四五年发生在长崎的那次浩劫,再发生的一次可能,每一分钟都存在着。 而且,不发生浩劫则已,一发生,规模一定比那一次不知大多少倍! 薰子愿留在不着边际、虚无的太空之中,度她寂寞的岁月,那实在是一种极其痛切、无可奈何的选择,而这种选择,比许多控诉更有力,表示了她对地球人的极度的厌恶! 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一个永世不愿回地球的地球人,自从人类有文化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歌颂着地球,那是人的本质,因为人的生命始于地球,但是,人究竟是在进步的,进步到了已有薰子那样的人,如此透彻地认识了地球上的丑恶! 我觉得我自己的手心中在冒着汗,我望着薰子,而她的脸色,却是那么平静。 或许,是多年来的寂寞,已完全使她忘记了激动。 过了许久,我才发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来:“你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你有那样的经历,但是我们不同,我们明知随时可以有浩劫发生,但是我们还是要在地球上生活下去。” 薰子有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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