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件事的中心,他一定可以有极大的新发现。 可是端纳也知道,这件事神秘的外围,太坚固了,想要突破它,决不是容易的事。 伦伦却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大不了,她只是笑嘻嘻地道:“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这里的泥水虽然古怪,但不会有害的,你看,我一点事也没有——” 她一面说著,一面跨前两步,要将脚伸进泥水中去,端纳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陡地叫了起来,道:“不要。” 他叫著,陡地伸手拉住了伦伦,伦伦转过头来望著他,看来绝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如此紧张,但是端纳已经不由地分说,拉著她后退了两步,同时,急急地道:“我们,我们该赶路了。” 伦伦没有表示什么意见,只是点著头,端纳不由自主地喘著气,向外走了过去。 他们来到这个泥水潭之际,是一直在向下走著的,一直来到了泥潭附近,端纳才发现,以泥水潭为中心,四面的斜坡,扩展开去,像是一个极大的圆坑。 这时,他离开了泥水潭,就变得一直在向上走,端纳的思绪,混乱之极,在他一直向上走的时候,他只是乱七八遭地在想一些不著边际的问题,自然那是由于他实在想不到问题的中心,所以便不得不作其它的胡思乱想之故。他想到了刚才的那种感觉,用“呵痒”来形容,自然只是刚刚族土人的说法,要让他来作形容的话,那种感觉,自然不是真正的触电,最贴切的形容,应该是一种恶作剧的玩具“电震器”。那是一种很小的装置藏在手中,和对方握手,电震器中轻度的电,可以使得不察究竟的人,在刹那间,吓上一大跳。 端纳刚才搓手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用电震器恶作剧玩弄一样。 可是,想来想去,还是那个老问题:泥粉之中,怎会有电能呢? 要是天气十分乾燥,在搓手之际,可能产生静电,自然也会有火花和轻微的爆裂声,甚至也会有轻微的震动,但是空气并不乾燥,绝不是沙漠之中,而且,在泥粉的摇动之中所产生的,好像也不是静电。 在走上斜坡的那一段路上,端纳完全是好像在做白日梦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上来的,一直到伦伦大声道:“过了前面那座小山,就可以看到泥沼了。”端纳才如梦初醒似,定了定神,转过头来,向已走过的路回头望了一下。 当他在泥潭旁边的时候,仰头向四面看的时候,觉得这里的地方,像是一个极大的圆坑,这时到了上面,向下看去,“大坑”的感觉更甚,四周围的斜壁上,全是那种焦红色的岩石和寸草不生的泥土,看来,实在像是经过火山熔岩蹂躏过的地方,而那个泥潭,应该就是火山的喷口。 可是,端纳知道,那绝不是火山的喷口,整个大坑,看来是被一种什么巨大的力量,撞击而成的。 当端纳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不期而然地,抬头向天空望了一眼。 天空上万里晴空,只有几絮云彩,在碧蓝的青天下,几乎停留不动。端纳抬头向天空看,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当他想到这个大坑,是由一种什么力量“撞击”而成的话,那么,这种巨大的撞击力量,唯一的来源,就是来自天空,来自远古到现在,神秘而不可测的天空。 不过,端纳立时低下了头来,他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未免太实际了,他心中苦笑了一下,向伦伦所指的方向看去。 可是,他虽然抬起头,向前看去,但实际上,他却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因为他思绪实在太乱了,以致令得他视而不见。这时,他又想到,那种他还只在感觉上“奇异的巨大的撞击力量”,是来自天空这一点,未必是不切实际的。举一个例来说,要是有一颗陨星,自天而降,跌在这里的话,那么,就有可能,形成一种巨大的撞击力量,而做成这样的一个大坑。 当端纳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忍不住发出了一下欢呼声。因为这样的假定,不但解决了大坑形成的问题,而且,和好多悬而未解的事,是相吻合的。 如果一颗极大的陨星,堕落在这里,那么,刚刚族土人传说中的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也就可以解释了,能够在山地之中,撞出这样的一个大坑来,这颗陨石一定极大,在它撞中地面的一刹那,的确可以造成地震或火山爆发一样的效果。 不应该有熔岩的地方而有熔岩凝成的石块,也是可以有解释了,陨星在经过地球的大气层之际,产生巨大的热量,它的本身,可能已在半熔状态之中,撞到了地面之后,高速的巨大的撞击力,又会产生高热,那种高热,是足以令得岩石熔化的。 至于那个泥潭,不消说,一定是陨星撞击之后,最后的坠落点了。 端纳对自己的假设,越来越觉得合理,忍不住自己在自己的腿上,用力拍了一下,道:“对了。” 伦伦眨著眼,道:“你想到了什么?” 端纳指著还可以看得到的那个泥潭,道:“你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 伦伦可能连这个问题的本身,都没有听得懂,她只是眨著眼。 但是端纳却不理会伦伦是不是听得懂,对他自己的假设,他有一种极度的兴奋,不论对象是什么人,他都非对之叙述一番不可。 他大声道:“是陨星,一颗大陨星。”他指著天上,道:“你知道么?一颗星,跌了下来,跌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坑。” 伦伦听了之后,却笑了起来,道:“你在骗人,天上的星那么小,就算跌了下来,怎会有这样的一个大坑?” 端纳万料不到自己的话,竟会召来这样的回答,他先是陡地一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伦伦跟著他笑,伦伦的心目中,显然是以为端纳讲了一个笑话,而她听懂了那个笑话,所以一样高兴。 两个人笑了好一会,才止住了笑声,继续向前走去,端纳感到自己对一切不可解释的事,已经有了一点头绪,所不明白的,何以那泥潭中的泥粉,会带电而已。 再向前走去,端纳觉得十分轻松,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准备向澳洲政府提议,派一个勘察队到这里来,抽乾泥潭中的泥水,就可能发现在泥潭的底上,找到一块世界上最大的陨石。 等到他们来到了那座小山头附近之际,已经过了正午了,端纳和伦伦找了一个树荫,停了下来,端纳燃著了一个火堆,煮了一些咖啡,给了伦伦一杯,伦伦小心地尝著咖啡,不时皱著眉,等到勉强喝完,她才道:“你们喜欢喝这种苦水?” 端纳道:“这不是苦水,是咖啡。” 伦伦将“咖啡”两个字,反覆念了几遍,才笑了起来,道:“我不要到城市去,过你们的日子,你们或者懂得很多事,但是,实在不懂得生活,看你,喝这样的苦水,你们的脚上,要套上硬套子,使自己的脚,变得不能碰到地上,要是没有了这种套在脚上的硬套子,我看你们根本不能走路了。” 端纳呆了半晌,伦伦口中的“硬套子”,自然就是鞋子,那是文明人不可或缺的用品。 自认过著文明生活的人,没有一个不穿鞋子的,也绝不会有人以为穿了鞋子,有什么可笑之处,但是在伦伦的眼中,这种套在脚上的“硬套子”,就成了十分可笑,滑稽的东西。在自小就赤脚的刚刚族人看来,的确应该如此,他们的一双脚,可以踏在尖嶙的岩石上而不觉得疼痛,这种本事绝不是任何文明人所能做得到的。 端纳呆了片刻,道:“看来我无法可以说服你,但是我认为,你是刚刚族,最勇敢的人,如果要使刚刚族人,脱离原始的生活,只有你努力,才能改变。” 伦伦摇头道:“我不会作这种努力,我们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要去改变它?” 端纳放好了咖啡,站起身来,道:“对,各人可以有权欢喜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你必须承认一点,在没有别人的干扰之前,你们的生活方式,可以保持,一旦有了武力的干扰,你们就吃亏了,例如那个『有雷电力量』的人,就使你们的生活,不能继续下去了。” 伦伦咬了咬唇,道:“我会对付他的,我至多和他同归于尽。” 端纳摇头道:“要是这个人还有他的同伴呢?” 伦伦显然未曾习惯对一个问题作深思熟虑,所以她皱著眉,答不上来,只是鼓著气,向山上攀去。端纳跟在她的后面,一小时后,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座山头的上面,伦伦大声地指著山下,道:“看。” 端纳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也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他欢呼的是前面的地形。 山头下面,是一个相当宽的峡谷,两面全是相当崇峻的山岭,所谓峡谷,端纳一看,就可以看出,那原是一条相当宽阔的河流。只不过河水已经乾涸了,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说,那是一个相当宽阔的河床,在河床上,还可以清楚地看到许多被水冲成圆形的大小石块。 在河床的一段,还有著水,水在阳光下,闪著一种奇异的光芒,看来几乎是泥褐色的,端纳也知道,那就是伦伦所说的“泥沼”了。 端纳之所以欢呼,是因为他看到了那宽阔的河床,他来此的目的,主要是找寻适合于发电的水源,这样的一大条大河流,一定有十分急湍的水源,虽然河水已经消失,但那可能是由于某种原因而使得河水改了道,只要沿著河床向前去,一定可以找到源头的。 有了这样的发现,端纳对于那个泥沼,反倒不十分注意,而伦伦却陡地叫了起来。 伦伦一面叫著,一面现出十分愤怒的神情来,手指著前面,甚至在发著颤。 端纳心中一凛,向前面看去,一时之间,他的心中,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他看到在那个泥沼之中,有一个人正缓缓地走出来——说是“一个人正在缓缓地走出来”,那只不过是第一个直接的印象和反应,实际上,却只不过是一个像是人一样的东西,在从泥沼中走出来,那东西的身上,全是泥浆,但他的样子,的确是一个人。 端纳在陡地一呆之后,立时道:“快伏下来。” 伦伦道:“没有用的,他知道我来了。” 端纳大喝道:“快伏下来。” 他一面喝著,一面近乎粗暴地,拉著伦伦,在一块大石后,伏了下来。 这时,他已看到了那个人,完全出了泥沼,站在岸边,端纳取出了望远镜来,凑在眼前,调整了焦距。这时,他已经完全可以看到那个人了。 那的的确确是一个人,虽然他的身上沾满了泥浆,但他实在是一个人,他有头,有身体,有手臂,有腿,实实在在是一个人。 然而,望远镜虽然将距离拉近,端纳还是无法看清那人的脸面,因为那个人的身上,全是泥浆,而且泥浆十分浓稠,端纳甚至无法分得清,那人是背对著他,还是面对著他。 端纳所看到的,只是那人身上的泥浆,大团大团地向下淌著,有的已经顺著他的脚,来到了地面上,聚起了一大堆泥浆,这种情形,就像是这个人,根本是一具蜡像,而这时,正在高温之下,开始熔化一样。 这种情形,实在是令人心悸的,这个泥沼,看来不像是那个大坑底部的泥潭,泥潭中的水虽然含泥很多,但还是水,而这个泥沼,却明明是泥浆,人如何可以在泥浆里干什么?这时候,端纳才知道,自己一开始,认为自己要面对的,只不过是一个有现代武器的白人这种想法,是如何错误。 他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递给了在他的身边,紧靠著他的伦伦,声音因为心情的紧张,而有点僵硬道:“是这个人?” 伦伦接过望远镜来,凑在眼前,才看了一看,她就震动了一下,接著,他向端纳望了一眼,又在凑望远镜中看看,颤声道:“就是他。” 伦伦说著,低下了头,也放下了望远镜,端纳又接过了望远镜,他看到,那个人身上的泥浆,在不断地向下淌著,他才从泥沼中出来的时候,身形很臃肿,这时因为他身上的泥浆不断淌下来,而变得正常得多,但是,还是看不清他的脸面。 端纳看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他显然是面对著端纳的那个山头了,他的脸上,全是泥浆,只可以看到他的口,在不断开合,好像是在说话,当然听不到他的声音,而更令人看得心惊肉跳的,是在他口部的开合之间,他脸上在向下淌著的泥浆,有不少进入了他的口中,而他却全然不觉,好像流进他口中的,不是泥浆,而是美味可口的奶油巧克力。 端纳也放下了望远镜,不由自主喘著气,伦伦望著他,显然是在等著他的决定。 端纳心中也犹豫不决,他身边并没有武器,如果有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向山下走去,去弄清楚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怪人。 但是,他又想到,就算他在山上不下去的话,也是无济于事的,因为那个人,曾到过刚刚族的村落,如果要对他们不利,自然不会就这样停在泥沼旁边。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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