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我的大师伯!我一生所学极杂,但是正式拜师,却是扬州疯丐金二。我师父的先人,本是盐商,可以称得上家资巨万,但是他为人玩世不恭,轻财仗义,在他十五岁那年,便有不顾族人反对,将一半家产,化为现金,,救济那一年苏北大旱的灾民之举。在他三十岁那年,富可敌国的财产,已然给他用完,他也索性蔽衣败履,在街头上行乞。虽然有一些人,讥他为败家子,但因为扬州城内,受过他好处的人,实在太多了,他老人家虽然名为“行乞”,实则大街小巷都有人拖不到他作为上宾之苦,衣食住,绝对不用担心。他常和我说,与其有巨万家产,到处受人白眼,远不如蔽衣败履,到处受人招待的好。他在四十岁那年,才遇到我的师祖,我师祖是何许人,连我也不知道,但我曾听得师父讲过,师祖的武功之高,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身本领,并不是师祖亲授,而是他的师兄,我的大师伯代授的。当我拜在疯丐金二门下之际,金二已然六十开外,他因为入师门晚,是以大师伯的年纪,经他还轻。当然,我也曾向师父打听大师伯的为人,但是师父却也不甚了了,只是说大师伯姓阴,除了武功绝顶之外,一手金莲子暗器功夫,更是独步天下[他并曾告诉我,大师伯为人古怪,以后若是见到了他,无论我武功已到如何地步,绝不可能是他的敌手,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唯一求脱身的办法,便是低声下气,向他认不是。我将师父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可是,在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我却并没有遇到大师伯其人。真是万料不到,如今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与之相遇!虽然,我如今在做的事,理直气壮,他却成了“死神”的护卫,我绝不应该对他低声下气的。 但是,一则,他是我的师伯,二则,我此际的处境,实是险极!因此我在吃惊之余,便叫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他面上现出了一个奇怪的神色,因之使他的面色,看来没有那样的阴沉,只听得他冷冷地问道:“你叫我作什么?”我吸了一口气,道:“我……我以为你是我的大师伯。”他又打量了我一眼,道:“那么,你是金疯子的那个徒弟了?” 我连忙点了点头,只当我们的关系,即已弄清,事情便有了转机。怎知他的面色,又突然一沉,令人望而生畏,冷笑道:“你师父虽然出身富贵中人,但是人却可取,哪知他竞收了你这样一个人作徒弟!哼:“ 我一听这话。心中也不禁大是不服气,道:“师侄如何不对,尚祈大师伯指正。” 那人哈哈大笑,道:“学武之士,要枪何用?我生平最恨人用枪,难道你师父未曾和你说过么?”他在讲那两句话的时候,当真是声色俱厉!我完全可以了解到他的心情,因为事实上,我也是最用枪的人。如果不是G领事给了我那柄枪,我身上是从来也不带火器的。自从洋人的势力入侵中国的近一百年来,中国武术大大地凋零了,这当然是由于火器的犀利,一任你内外功已臻绝顶,也难以抵抗的缘故。像我大师伯那种武林中的奇人,当然更对火器,有着切骨的痛恨。这可以说是近代武林中人落后于时代的一种悲哀。而武功造诣越高的人,这种悲哀也越深。我呆了一呆,道:“大师伯、枪是朋友给我的,我因为看出你武功在我之上,因此才想拔枪先发制人。”他“嘿”、“嘿”地冷笑几声,向前走出了两步。我沉住了气,道:“大师伯,师父曾对我说,体老人家武功绝顶,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你老人家竞会和‘死神’这样的人在一起!”我的话,听来十分客气,也十分委婉,但实则上,却极其尖锐。因为学武之士,讲究的的是行侠仗义,而绝不是助封为虐。我的话,等于是在指责他为什么为虎作伥,助“死神”为恶!只见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身子也震了一震。我屏息静气,等着他回答。好一会,他才冷冷地道:“你以我为耻么?”我苦笑了一下,道:“大师伯,我只是感到奇怪,因为师父对你,实是钦佩得不得了,因此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他不等我讲完,便道:“不用说了。” 我立即住口不言,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挥手示意我坐下,才缓缓地道:“‘死神’的父亲,于我有大恩,他临终之际,我曾发誓保护他后代,受思莫忘,你大概也可以谅解的?” 他的目光,虽然仍是那样地慑人,但是语气却已然缓和了许多。 我看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然使他对我不像刚才那样的严厉,等他讲完之后,我立即异常恳切地道:“大师伯,我斗胆说一句,‘死神’的所作所为,迟早不会有好结果的。如果你老人家要维护他,最好叫他及时收山,以免有难堪的下场!” 他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踱了几步,道:“这且不去说他了,你快离开这里吧。” 我连忙道:“大师伯,石小姐呢?已落在你的手中了么?” 他望了我一眼,道:“她是你的什么人?”我道:“她不是我的什么人——”他不等我讲完,便道:“那你就别管闲事了!” 我料不到他的口气竟这么强硬,居然打断我的话头,断然要我别管这件事情。 我急道:“大师伯,我绝不能不管的!”他面色一沉,道:“怎么,你想和我作对么?若不是你是我师侄,我也绝不能放过你,以后,你对于这种闲事,还是少管些的好!”我吸了一口气,还想和他争执,但是继而一想,我却忍住了气,不再出声,低声拾起了枪,便走了出去,我才出门,便飞似地来到走廊的一边,将身子隐了起来。不一会,我便看到门打了开来,大师伯和石菊两人,并肩走了出来。石菊的手,被我大师伯握着,她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他们两人走进电梯,我连忙由楼梯下去,躲在大门口。没有多久,他们两人已然出来,上了一辆汽车。我决定用冒险的方法,去追踪他们两人,在大师伯将石菊推进了车子,他自己坐上驾驶位之际,我身形一矮,已然贴着墙,来到横街上。汽车在我身边掠过的时候,大师伯并没有发现我,我一跃身,便已然攀上了汽车尾部的保险架,蹲了下来,街上有人在叫,也有警察在挥动警棍,但是汽车风驰电掣而去,冲过了许多红灯,直驰到了郊外,我知道自己的办法已然得逞了。车子一直驰到了海滩上,才停了下来。我立即身子一滚,滚到了车底下,无论如何精明的人,大约都不会想到,在车子下面,会有人藏着的,我见到他们两人下了车,向海边走去。等他们走得远一点,我已然不止可以看到他们的足部,而且也可以看到他们的全身,我看到他们两人,上了一艘小舢板,大师伯立时划动桨,向海中荡了出去! 我看到此际,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事情非常明显,大师伯是奉了“死神”之命,来结果我们两人性命的! 只不过因为我是他的师侄,所以他才叫我快些离开此处。而如果“死神”派出的人不是我大师伯,而是另一个赤水帮的龙头的话,那么此际,在小舢板上的,将不止是石菊一个人,而是我们两人了! 我的思绪,乱到了极点,但是有一个概念,却是十分明白,那就是,一定要救出石菊:不论她落在何人手中,都要将她救出: 我爬出了车底,向海滩奔去。冬日的海滩,冷清清地,并没有什么人。 我知道,若是与大师伯正面为敌,我一定没有法子救出石菊的。我只能利用尚未发觉有人追踪这一点来对付他,我跳上了一艘小摩托艇,检查了一下,发现有足够的汽油。 再检查一下发动机,觉得也一点没有毛病,一艘完好无缺的小型摩托艇。 我连忙脱去了原来的衣服,只穿了一件衬衫,又将西装上的衣袖,撕了下来,包住了头脸,然后,发动了马达,摩托艇向前疾驰而出,没有多久,离得他们两人的小舢板已然很近了。 我低着头,向前看去,只见大师伯也已然回过头来,大声喝道:“什么人?” 我一声不出。仍然驾着摩托艇,向小舢板撞了过去,只听得“乒乓”一声,我面前的挡风玻璃,已然被他的金莲子射得粉碎。 我身子一例,避开了余势未衰的金莲子。就在那刹间,我听得像石菊一声大叫,我连忙抬头看时,只见石菊已然被他抛至六七丈的海面之外!我不知道大师伯是不是识水性,我想立即将摩托艇向石菊驰去,但是却已然来不及了,摩托艇“砰”地一声,撞中了小舢板! 小肋额立时断成了两截,大师伯身形,疾掠而起,拔高了两丈上下!我一看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本来,我的计划是将他撞到了水中,立即抛出绳子,将石菊救了上来。可是,小舢板虽然被我撞成了两截,但是却并没有落下水,反倒向上拔了起来!看他的情形,分明是想落在我的小艇之上!我手忙脚乱,驾着艇向前疾冲而出,他正落在摩托艇后面,丈许远近之处。我连忙转了一个弯,抛出了绳子,石菊也已然知道有人前来救她,一伸手就拉住了绳子。我此际,不敢停下艇来等他,仍然驾着艇在水面飞驰,由于前进的速度太快,石菊被我从水面拉了起来!也就在石菊离开水面之际,两枚金莲子,向她激射而至! 我回头一看,大师伯正浮在海面之上,我连忙一抖绳子,将石菊拉了过来,避开了金莲子,她也落到小艇上,我立即将小艇向岸边驶去,艇几乎直冲上沙滩,我一拉石菊,道:“赶快走!” 石菊直到此际,才知道是我! 她道:“卫大哥,原来是你!” 我回头看去,只见大师伯正向岸上,疾游过来,我忙道:“别出声,咱们快逃,他是我大师伯,我们绝不是他的敌手!” 我拉着她,一直上了汽车,向前飞驰而出,在汽车中,我才来得及将包在头上的衣袖,撕了下来。 就在我撕下衣袖之际,陡地想起一件事来,不得大吃了一惊,车子也几乎向外撞去! 我的行动,本来极其成功,大师伯也未必知道救了石菊的人是谁,但是,我却忘了一点,我那件西装上衣,仍在小艇上,他只要查一下,便可以发现袋中有着我的名片,而知道事情是我所为! 虽然这是一件很微小的事情,稍为大意一点的人,未必能够注意到我的衣服,从而再搜查到我的名片。但是,我大师伯是何等样人?哪有放过这点线索之理? 可是我知道,这时候,再要回到海滩边上,一定已然来不及了! 我急得六神无主,在我一生之中,我从来也没有因为惶急而觉得这样心中混乱过。我不怕得罪“死神”,更可以和黑手党的党魁作生死之斗。(卫按:这个“黑手党”最近又在肆活动,据法新社西西里岛巴勒摩六月二十日电讯,黑手党徒,竞然设计,在一次爆炸中,炸死了八名警察!) 但是,我绝不能想像,如果我和我大师伯正面作对,会有一丝一毫胜利的可能性: 石菊也看出了我惶急的情形,她看了我好一会,才道:“卫大哥,有什么意外么?” 我一面驾着车,向前疾驰,不一会,便来到了通蒙地卡罗的公路处,一面拼命地在思索着对策,甚至没有听到石菊的问话。 石菊咬着嘴唇,又再问了一遍。我才叹了一口气,道:“大麻烦来了。” 石菊低下头去,道:“都是我不好。” 我想要安慰她几句,可是我脑中实在太混乱了,竞粗声道:“如今不是仟悔的时候,我们所遇到的麻烦,实在太大了!”石菊怔了一怔,眼睛红了起来,两滴眼泪,也随之而下,道:“卫大哥,我不再离开你了,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麻烦呢?”我想一想,道:“你的父亲来了,你知道不?”石菊“啊”地一声,不由自主,身子向后一仰,道:“我爹,他老人家?” 我点了点头,将我在尼斯那家饭店的见闻,向她约略说了一遍,道:“你父亲手下的人……”石菊道:“那人我是认识的,我在公路上遇到他,他将我诱到了那家酒店之中。”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可是你们的行踪,却被奉命来杀死我们的大师伯觉察了,所以,你才会落入他的手中,‘死神’可能知道国际警方对他的注意,已然越来越密切,或者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原因,所以才令我大师伯,要将我们两人,毁尸灭迹,不令事情声张出来。凑巧他派出的,是我的大师伯,如果他派出另外一个高手的话,此际我们早已沉尸海底,和隆美尔的宝藏同样命运了!” 石菊静静地听我说完,才道:“我们现在不是已经逃脱了么?”我苦笑了一下,道:“不然,我们可能逃脱,但我将上衣留在那摩托艇上,要命的是,那上衣袋中,有着我的名片!” 石菊呆了半晌,道:“你大师伯的武功很厉害么?”我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两人,是绝对无法与他为敌的。” 石菊听见我这样说,于是也着急了起来;道:“那我们怎么办呢?” 我想了好一会,才道:“我们回到了蒙地卡罗,立即就走!” 石菊呆了半晌,道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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