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猪狗不如!” 黄堂才走到门口,一听得我这样说,立刻转过身来,脸涨得通红:”你把话说清楚些,谁以自己的亲人为耻?” 我走过去,伸手直指他的鼻尖,只说了一个字:“你!” 黄堂大是恼怒,一下子拍开了我的手,口出恶言;“你真他妈的不是东西,甚么也不懂,就大放臭屁!” 我连连冷笑:“令弟天真爽朗,胸无城府;令堂知书识礼。可是你却一直不把他们介绍给人,我真不知道是为了甚么!” 黄堂兀自暴怒:“你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乱说话!” 我道:“我不知道,你就该告诉我。” 黄堂闷哼了一声:“打听人家的秘密,是你的习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一个坏到无以复加的坏习惯!不管你玩甚么花样,我都不会把我们家的事情告诉你。” 他这样说了之后,还不解恨,又道:“你的好奇心么强烈,但愿因此能憋死你!” 我直视着他,怎么样也想不到他对我的恨意竟然如此之甚。白素在这时后出来打圆场:“令堂曾说,姓白的很了不起,承蒙称赞,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拜见她老人家?” 黄堂回答得极快:“不行!” 白素微笑:“要是令堂她想见我呢?”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问题,可是怪的是,黄堂一听,就像被甚么东西咬了一口,整个人都跳了一下,连声否认:“不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 黄堂的反应如此不正常,真令人惊愕。我立刻感到这是一个打破他防御的好机曾。因为当一个人以为把自己保护得最好的时候,往往也就是他暴露得最多的时候。 只可惜我在一时之间还抓不到中心,我正在思索,白素却已一击中的。 后来我对白素钦佩之至,问她何以立刻知道黄堂的弱点所在,白素不说她自己头脑精密,逻辑性强,却只是淡淡一笑,回答说:“没有甚么,想当然耳。”风度之佳,无以复加。 却说当时,白素下急下援地道:“是吗?不过我看如果你告诉令堂我姓白的话——”白素才说到这里,黄而已急不及待,大声道:“我说过了!” 白素一笑:“可是你一定没有说我是白老大的女儿。” 事实是,白素这“白老大”三字才一出口,黄而便已怪叫一声,直上直卜,蹦了起来。他这一跳,足有三公尺上下,他一伸手,顺乎抓住了吊灯,人在半个中晃晃悠悠,发出一阵阵怪叫。 就在这时候,楼上也有叫声传出。转眼之间,红绫出现。 这一来,更是热闹无比。红绫最喜欢怪叫,这时有人开了头,她当然是得其所哉,大叫特叫,直叫得惊大动地,风云变色。 最叫人奇怪的是,黄而也一点都没有停口的意思。红绫曾经是野人,习惯大喊大叫,黄而也和她一样,不知算甚么名堂?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其中原因,实在是大有道理。 这二人尽情呼啸,一点也不夸张,我感到整个房子都在震动。居然还是红绫先停了口。 黄而又叫了几下,一松手,人在半空中翻了一个浸斗,落下地来,恰好站在白素面前,距离极近,大声问道:“白老大?就是那个白老大?”他问得妙,白素答得也妙:“可不就是那个白老大!” 黄而又是一声怪叫,身子一转,卷起一股旋风,已经到了黄堂的面前。 这时候,黄堂脸如死灰,肌肉抽动,就差没有口吐白沫了。这种情形,我看在眼中,觉得不能想像——为甚么一提到白老大,每个人就都像吃错了药一样。 黄而身子还没有站定,就大叫一声:“大哥!” 他虽然只是叫了一声,可是声音之中,却充满了责备和愤怒。他一直对黄堂十分尊敬,可这时他连望着黄堂的目光,都显得很是凌厉,这更令人大惑不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不出声。
三、烈焰冲天
过了足有十来秒,黄堂才能讲出话来。他声音苦涩,像是在哀求:”回去再说,回去再说,好不好?” 黄而的神情虽然不满,可是也没有再逼他哥哥,他重重顿足,说了一句:“你为甚么要这样?” 黄堂还是那句话:“回去再说。” 看黄而的情形,像是黄堂犯了甚么大错,令他极其愤怒,可是他又是基于黄堂是他哥哥,所以不便发作。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指节骨被捏得“格格”作响,张大了口,却又说不出话来,样子变得很是可怕。 白素在这时候走向他们,沉声道:“有甚么话,还是在这里说明白了的好,若是回去说,惹恼了令堂,只怕更不能收科!” 白素这内句话,像是大铁锤一样,打得黄堂低下了头,身子发抖,刚才的威风不知去了哪里。 这时,我也看出些苗头来了丨丨黄而很怕(尊敬)他哥哥,而两兄弟都很怕他们的母亲。看来黄老夫人教子很严,才会如此。而黄老夫人不知道有甚么事要找白老大,或是和白老大有关,却又没有着手的线索。 在这里,我不明白的是:白老大和我们的关系,可以说无人不知,何以黄而和他的母亲如此悖时,竟然会不知道?我更不明白的是:黄堂为甚么要向他弟弟和母亲隐瞒这个尽人皆知的事实?这其中究竟有甚么蹊跷,真是耐人寻味。 黄堂仍然低着头不出声,黄而神情紧张地问道:‘是不是白老先生已经过世了?’他此言一出,我、白素和红绫齐声大喝:‘胡说!’ 黄而虽然受了责备,可是反而满面喜容,手舞足蹈:‘好极,妙极!他老人家在哪?就请出来相见。’ 白素笑道:‘他不在这里,若是你要见他,要到丨丨’话末说完,黄堂已叫了起来:‘别说了!我绝对不会让娘去见甚么白老大的!不会,死也不会!’ 他叫得声嘶力竭,满面通红,看样子真会拚了命来阻止他的家人和白老大见面。我心中疑惑之极,向白素望去,她也摇头,表示不知道其中缘由。 黄而跳脚:‘可是娘说,有要紧的事,要和白老大商量,且说这事非同小可,除了白老大以外,再也无人可以共商!’ 黄堂用力挥手:‘听我的话没错,这些人不能共事,我就是因为太相信了他们,所以才落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下场。我不能看着娘也学我一样!’ 他这样说法,我和白素都大为反感。我连连冷笑:‘就算我们对不起你,账也不能算在白老大身上。’ 白素也有怒意:‘你可别得罪他老人家。或许令堂要找他商量的事真的十分重要。’ 黄而附和:‘是啊丨丨’他才说了两个字,黄堂就已破口大骂:‘是甚么?你又知道了些甚么?’黄而也不以为意:‘我是甚么也不知道,问了几千次,娘都不肯说。她对你说了吗?’黄堂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黄而又道:‘娘那么着急要找白老大,必有原因,我们做儿子的自然要尽力而为。’ 黄堂又是着急,又是愤怒,他扬起手来,像是要打人,可是一顿脚,又没有下手。只见他满头都在冒汗珠,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分明是心中急到了极点。 看到他这种情形,我和白素都很感到意外。黄而更是走过去用手替他抹汗。黄堂趁势抓住了他弟弟的手,声音发哑:‘兄弟,你和娘一直不吃人间烟火,哪知道人心险诈、世途险恶,听我的话,不会有错。’ 黄而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不通世务,我想不认也不行。可是,娘怎么会是?她老人家大风大浪,甚么事情没有经过?日本鬼子和平军,国民党共产党,土匪强丨丨’他一口气说下来,我和白素听得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真弄不明白他说的是谁。 其实我们当然知道他在说的是谁’’那就是我们心目中知书识礼的黄老夫人,黄而和黄堂的母亲。可是,黄而竟然用这样的话形容他的娘,这真是匪夷所思。 要是照这样的话来看,这位黄老夫人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物?我心中的疑问愈来愈多,正想问个明白,事情却又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黄而一口气说下来,还没有说完,黄堂大叫一声,突然双膝一曲,竟然向着黄而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一下变化,令黄而不知所措至于极点。他先是双手乱挥,接着,他也‘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变成兄弟二人,相对而跪。 这时候,黄堂脸上肌肉抽搐,神情痛苦之极,突然之间,泪如雨下。他一面哭,一面道:‘我是娘的儿子、你的哥哥,我们是至亲骨肉,心连心、血连血的亲人,说甚么我也不会害你们……’他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发抖。黄而扑向前去,抱住了他,也号啕痛哭了起来,叫道:‘不会,你当然不会害我们!’ 在这种情形下,我和白素真不知道该说甚么才好。要是我们再和黄堂唱反调,那就变成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了。所以,我们只好在一旁看看。 红绫看到这种情形,人是奇怪。 她向二人走去,白素连忙过去把她拉住。红绫问道:‘他们怎么啦?’白素摇头:‘现在还不明白丨丨’她正在这样说着,那边黄堂也又开了口:‘你现在不明白,日后你们一定会知道。我最近出了事,又要为这事情瞒着你们,终日提心吊胆,唯恐被娘打听到白老大的消息,这日子岂是人过的,你要是再逼我,我死在你面前算了!’ 黄而痛哭失声,他大哭的情形,我们曾经领教过,不过这一次比上次更甚。他是性情中人,黄堂的话,也确实令人听了心酸,所以两人这一抱头痛哭,看来一时之间难以停止。 我心中的怀疑愈来愈甚,不知道有多少问题想间,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如何开口?我焦躁起来,想走过去把他们拉开,白素向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稍安无躁,我也就强忍了下来。这时候,我思绪很紊乱,许多问题堆在一起,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白索也眉心打结,显然她也弄不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人哭了好一会,黄而哑着声说:‘不逼你,不逼,我们回去吧。就只当甚么也没有听说过。’ 事情忽然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虽然可以理解,但是我却不能接受。 我大声道:‘不能这样!’ 黄堂陡然站起身来,他可能是跪得太久了,起得又急,以致站立不稳,几乎又摔倒在地,黄而连忙把他扶好。 黄堂伸手指着我,厉声道:‘卫斯理!你少管点闲事!你也积一点德,不为你自己,也为你女儿!’ 这话,说得严重之极。我也不禁勃然变色:‘好!我做了些甚么,竟然要祸延三代?’黄堂立刻回答:‘你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 白素大为不平:‘是令堂要找我父亲,你可得弄清楚。’ 黄堂大声道:‘不找了!不找了!再也不找了!’ 本来,我心中对他大有歉意,不过这时,已大大减少。我冷笑道:‘你说了不算,我看要令堂说了才算!’ 情形到了这一地步,可以算是已经反了脸。这时,反倒是黄而出来打圆场,他向我和白素打拱作揖:‘大家少说一句,干嘛像小孩子一样,吵起架来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他自己行为幼稚,反倒说我们像小孩子。我恨感叹,因为我和黄堂,虽然不是莫逆之交,总也算是朋友,现在闹成这样子,当真无趣得很。 这时,黄堂拉着黄而向外走,我心灰意冷,挥了挥手,意思是:要走,就走吧! 两人很快就出了门口,门外传来跑车的轰鸣声,转眼远去。 他们走了之后,我觉得十分疲倦,颓然坐下,不作一声。红绫很善解人意,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给我。 我连喝了三大口,才吁了一口气:‘好没来由,莫名其妙惹了一身气!’ 白索扬了扬眉:‘也不算没来由,至少和爸有关。’ 我欠了欠身:‘你看,他们的母亲是甚么名堂?’白素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先把事情组织一下,才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我想了一想,事情其实也不很复杂。关键是黄堂的母亲和弟弟:这两人好像一直居住在很少有人的地方丨丨黄堂曾用‘不吃人间烟火’来形容。这一点,从黄而的举止行为上可以看得出来。 不过,他们的母亲的情形却又有所不同。 假设黄而和他母亲是隐居者,那么,这位老夫人在隐居之前,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丨丨黄而曾用很多听起来颇为古怪的话,来形容他的母亲。先明白了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要找白老大的,就是这位老太太。 我把整理出来的这几点说了,白素点头同意。我伸了一个懒腰:‘问题的中心是:这位老太太有甚么重要的事情,非找白老大商量不可?’白素补充:‘中心之二是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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