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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故事(11-16)
作者:倪匡   来源:网络

掀动了几下。
  (白老大怒气勃勃,大喝了一声:“子字堂堂主胡说八道。总坛若有密令要杀龙头,总坛刑堂主必然亲临,哪会这样私相授受?这小伙子自然知道,我看他要抗命。”)(我道:“他不会抗命,看来他也要保护自己,只有牺牲‘老头子’。”)青年人缓缓转回身来,中年人一副殷切盼望之色:“‘老头子’一去,我就是龙头,我保你为亥字堂堂主。”
  青年眉毛一扬:‘老头子’自己的身手不说,他身边六个刀手,也个个是一流的功夫,非得出其不意下手才好。”
  中年人瘦削的脸上,泛起笑容,那笑容十分难看:“好孩子,正跟我想的一样,就算是出其不意,除了你之外,也无人可以下手!”
  青年脸脸上稚气全都回来了,他甚至有点腼腆地笑了一下,犹如受了夸奖的孩子:“其余各堂堂主,全知道么?”
  中年人一扬眉:“事成之后,各升一级,我看没有什么人会替‘老头子’说话。”
  中年人的话,讲得再直接也没有,只要有好处可以堵住别人的口,谁会为一个已死了的人出头?
  (白老大摇头:“我明白了,张拾来没有成功,因为我到金沙江畔的时候,并没有听说有这么大的变动。张拾来行动失败,反而被杀,哥老会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所以秘而不宣,说他神秘失踪。”)(他说了之后,我和白素还没有什么反应,他陡然直跳了起来,嚷道:“不对,不对!”)(我和白素也不知道“不对”有什么所在,只好眼睁睁望着他,听他说下去。)
  (白老大搓着手:“我到金沙江畔的时候,龙头姓胡,是才从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说起上一任龙头,他告诉我,上一任龙头姓张,和他一样,也是子字堂堂主升上去的,那时,他是丑字堂堂主,由于老龙头突然暴死,才有了这样的升迁。而姓张的龙头,在调回总坛时,带走了两干斤金块,可是,他的尸体却在百里开外叫人发现,随行的金块不见,随行的三十人,无一幸免,全部死在刀下。”)(我和白素面面相觑,我道:“那样说来,张拾来成功了?老龙头被杀,对外宣称暴死,张堂主在几年之后,带了大量黄金离开,又在半途被杀,那是遇到了不卖哥老会帐的土匪?”)
  (白老大道:“当时我问过:‘会有这样的事?在这一带,谁敢向哥老会的龙头下手?’得到的回答,是所有听了这个问题的人,都现出十分神秘和不想回答的神情。我知道其中必有隐秘,我的身分只是贵宾,自然不能再问下去。现在看来,大有可能,杀了张堂主,抢走了金子的,就是──”)(白老大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和白素同时道:“张拾来。”)
  (白老大道:“大有可能,来,看下去再说。”)
  (每当我们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的时候,就停止了机械的运作,以免一面讲话,一面分了心,不能细心观看。)
  青年人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前:“什么时候下手?”
  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喉核在他细长的脖子上,上下移动,看来如同一个邪灵正要夺口而出:“明天一早,他会出发去勘看我们争到的江段,半路上,随时可以下手──”他略顿了一顿:
  “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剩下的只是我和你。”
  青年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中年人长长吁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银花儿怎么样?你也真会拣。说来也真奇怪,她就像是乌木一样,越擦越亮,到这里几年了,越来越好看,一点也没有残老,这下叫你拣了去,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哩。”
  青年人的神情有点心不在焉,眉心之间有着淡淡的忧郁。
  银花儿自然就是那个妓女的名字了,青年在她那里,并没有能使自己的缺陷得到满足,这可能就是他神情忧郁的原因。
  中年人又凑近去,在青年人的耳际,低声讲了几句话,却听不真切。
  接着,青年人就走了出去。

    十五、女人和男人

  接下来,看来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在江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块旁,青年人在磨着他的利刀,他磨刀的动作,是那样专注,那样轻柔,每磨上几下,就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刀身上抚拭着,口角向下微弯,使他孩子气的神情更加显著。
  在离他不远处,另一块大石上,坐着那女人──已知道她的名字是银花儿。江水溅上来,令得她身上的衣眼有点点的湿痕,她也不在乎。她手中拿着一枝折下来的芦花,缓缓地转动,她不时揭起那诱人的红唇,向芦花吹上一下,看着雪花般的芦花离开枝梗,随风飘荡开去。
  江边十分宁静,如果不是不时有磨刀的砰然声,和那柄利刃上所发出的光芒,太令人震慑,这样的画面,实在十分美丽恬静。
  那年轻人磨了又磨,银花儿看来有点不耐烦,嘟起了嘴,腻声道:“瞧你,摸刀的时候,比摸我还多。”
  青年人的目光停留在刀锋上,夕阳的光芒,在闪亮的刀身上,映起一片红光,又再反时到了青年人的脸上,也就有了一抹红艳。
  他听来有点不经心地道:“刀比你靠得住,刀不会令我失望,你会,刀有用,你没有用。”银花儿现出佻皮的神情,在这种神情下,她看来娇丽动人,她回答得很快:“没有用的是你,不是……”
  她下面一个“我”字,还没有出口,青年人整个人,陡然弹起,刀扬处,闪起一道暗红色的光芒,就像是夕阳之中突然有一股光叶飞堕,又像是一股暗红色的闪电。刀光本来是闪亮的,暗红,是由于刀身上反映了夕阳余晖的缘故。
  她和他之间,本来至少有三四步的距离,可是一闪之间,刀光已然到了她的头顶,她整个人都怔呆了,刹那之间,不但再也出不了声,而且一切神情,都在那一剎间僵凝,刀光的闪动如此突然,如此的快,可是由极动到极静,也是快疾绝伦,陡然之间,刀光凝止,刀锋恰好停在她的头顶上。
  锋利的刀锋,将她簪在头上的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剖成了两半,花瓣正顺着她乌亮光滑的头发,滑落下来,散落在她所坐的大石上。
  刀停,人也停,他仍维持着一刀劈落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她自然早已吓僵了,花瓣无声的滑落,江水撞击在江滩上的声音格外震耳。天上的晚霞,由红变成紫色,反映在刀身上的光芒,也渐渐变得诡异而幽暗。
  时间也凝止了,过了不知多久,甚至紫色的余霞也渐渐被暮色所侵吞,他才缓缓收回刀来,用一种听来异样温柔的声音道:
  “以后,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在这时,才定过神来,还未曾出声,他的语音更是轻柔:
  “求求你。”
  她陡然跪了下来,抱住了他的小腿,把脸紧贴在他的小腿上,呜咽着哭了起来。然后,她抬起头,满脸泪痕,可是却一脸的欢畅,他道:“你……你对我真好。”
  他的神情中,有着深切的悲伤,半转过脸去,她提高了声音:“你对我真好。”
  他的口唇颤动着,没有出声,那种深切的,无可奈何的神情更甚。她不断在流泪,泪珠一颗一颗涌出来,看来极其晶莹。
  她一面流泪,一面又在不断诉说着:“你真好,你不要以为……我实在……你想想,过去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么多男人……男人的手一碰我,我就会……五脏六腑翻转过去,你现在……等过些日子,你会好起来,我也会好起来,我们实在是真正一对,要是我不说心里话,就让你手中的刀,把我劈成两半。”
  青年人一缩手臂,把刀收到了背后,她的话一定令他感到了激动,因为他低头望向她,和她的目光接触,而且两个人的眼光,在浓浓的暮色之中,交融在一起。
  他伸出手,将她拉了起来,她靠在他的身上,两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天色已全黑了。在黑暗中,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紧靠着,站在江边,湍急的江水,不时翻起白花,他们一动不动地靠着──男的刚才还曾向女的劈出一刀,女的生命在那一剎间,就可能了结,但结果是连一根头发也没有掉下来。
  在这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一剎间,使这个本来心中已冷到了绝对零度的女人,知道了一个男人对她的心意,那实在是一种十分奇恃的男人使女人明白心意的方式,也只有在这种地方,这种人身上,才会发生。
  而且,男的绝不是有心想表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的行动,却使一个饱经忧患,几年来受尽男人蹂躏,早已视男人为妖魔,自己心冷如冰的女人,明白了他的心意。
  女人和男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这样秘妙而不可理喻。她的话,使他心中激荡。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他才喃喃地道:
  “离开这里,我知道,离开这里,我会好起来。”
  女的连半秒都没有犹豫:“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辈子我跟定你了,你把我两条腿砍下来,我用手爬,也跟着你。”
  她转了转身子,使自己面对着他,在黑暗中看来,她俏丽的脸庞上,闪耀着一种奇样的光辉。那种光辉,使得原来在她脸上满布风尘的痕迹一扫而空,使她看来犹如一个纯洁的少女。
  她笑了起来,笑容佻皮而又充满着欢乐:“就算你把我杀了,我的鬼魂也将跟着你。”然后,她不经意地咬了咬下唇,语意也变得更加坚决:“告诉你吧,这一辈子,你别想能躲开我。”
  她的话,虽然是软言俏语,可是听起来却又那样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可以转还的余地。
  他也笑了起来,笑意使他看来,十足是一个小孩子:“你才想哩,小淫妇!”
  她的两道细眉倏然扬起:“我手里没有刀,不然,也照样砍你。”
  他笑得更欢:“好啊,把我砍成两半,我照样阴魂不散,缠着你。”
  她的声音变得十分低微,喃喃地:“缠着我,缠着我,我要你缠着我。”
  他伸开双有力的手臂,抱紧了她。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利刃自他的手中落下来,刀尖插进了江边的泥土,刀身神秘幽暗,轻轻幌动,闪着微光,在这样的境地,连这可怕的杀人利器,也出奇的温柔。
  他们相拥了很久,在江水的奔流声中,他们两人的气息听来如此和谐宁静。在同一时候,普天之下,不知有多少男女在相拥,他们也只不过是女人和男人,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硬要找出什么特别来,那或许是女的在历尽沧桑之后,至少暂时有了平静;而男的,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可是在他生命中的惊涛骇浪,却在等着他去闯。
  是不是闯得过去,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因为他必须去闯,没有任何退缩回避犹豫推却的余地。也许正由于这一点,所以他对这时的宁静,更全心全意地投入,完全溶入其中。

    十六、密谋的实行

  一行人,在江边疾行,江边根本没有路,全是磷峋崎岖的怪石。有的石块,拔地而起,足有两三个人那样高,横亘在前,阻住去路,以一种天兵天将也无法将之挪动的气势耸立着。于是,要向前去的人,就只即攀过它,才继续前进。
  一队是九个人。
  在前面开路的是三个精壮的汉子,深秋的天气虽然已经很凉,他们还是敞开了皮袄的襟,现出衬在下面的结实的胸膛。他们的袖上,扣着短刀,腰际,系着长刀。
  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一脸精悍之色,身形相当矮小的老者,头上的帽子略向后,现出光秃的前额。这老者大约六十以上。可是步履却依然极其矫健,他身形十分小,全身上下,看来没有一点累赘,在他的靴帮子上,插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刀身看不见,柄露在外面,在白铜的刀柄上,盘着一条金光灿然,一看就知道是足金打就,再精上镶嵌上去的五爪金龙。
  那柄匕首,象征着权力和地位,那是龙头才拥有的荣耀,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主宰几万人生死的权力。
  权力本来是无形的,人类社会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权力这种无形的,但却又无所不能的力量。在最初,只怕是体力的角遂。到后来,逐渐加上了运气、智能、计谋和策略。到再后来,就建立了一整套的规则和法典。
  于是,权力的拥有者,就不再依靠原始的力量,即使他弱不禁风,也可以通过一切权力的运作,而驱使在他的权力统御范围之内的人去做任何事。
  于是,人类的社会结构就形成了,在形成的过程中又越来越成熟。
  于是,权力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是也成为人类心响往之,拼命去追求的目的。同时,也发明了一连串象征权力的器物,像西方帝皇手中的令牌和印玺,像龙头靴帮上镶有金龙的匕首。
  在那老者身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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