牋牋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十一点,爱丁堡大学那位年轻大学生马里奥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间里拼命用功,临时死记硬背,要对付即将到来的考试。
牋牋他已经多次考试不及格,他的父亲向他明白表示过,他再这样下去,再也没法供他读下去了。
他租的房间十分简陋,钱都用到了听讲费上面。马里奥特这回下定决心,最后拼它一次,不及格毋宁死。已经好几个星期,他天天都这样
连晚上也不休息,开夜车,简直用功到了连性命都不要的地步。他想要补偿失去的时间和金钱,而其实他早先就应该懂得这两者的价值了。但
愿这对他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在同学当中,他的好朋友不多,仅有的几个知道他终于决心理头苦读,已经讲定夜里不来打扰他。正因为这个缘故,这天夜里他突然听到
三楼——他住在三楼——门铃响,竟然有人要来看他,于是不胜惊讶。换了别人,就当作没听见,只管静静地干自己的工作就是了,按门铃的
人按了半天门铃没人答应,自己会走的。但马里奥特不是这种人,他很容易紧张。他要是不知道是谁来看他,来找他有什么事,他会一夜心神
不定的。因此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客人进来,然后再让客人出去,越快越好。
马里奥特万般无奈,只好从书堆中跳起来,没好气地叹了一声,亲自去开这层楼的门,等来访者从下面上来进屋。
这时候下面街上静悄悄的。对于这个爱丁堡镇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够晚的了。在马里奥特住的F街这一带,简直一丁点儿声音也没有。他
走过楼面时,又听到一次门铃响。他打开了门锁,来到外面窄小的门廊,这时他心中窝着火,这来访者怎么这样不知趣,竟在这种时候来打扰
人。
“大家都知道,我为了应付考试正在埋头读书,他们这种时候来看我,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呢?”
这座房子裹住的大都是他那种医科大学生,也有贫穷的办案律师什么的。石头盘梯很暗,每一层只有一盏煤气灯照着,火头捻不高,只能
照亮那么点地方。盘梯连栏杆也没有,更别说地毯了。有一段楼梯干净些,那是女房东住的房间附近。
马里奥特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门口等着来访者上来。整座空洞的盘梯有一种古怪的音响效果。来人的脚步声听来很近了,脚步似乎不大
稳。他倒想知道来人是谁,站在那里已经准备好向他发一顿脾气,骂他来打扰自己温课。但是那人一直没露脸。脚步声几乎都已经就在耳边,
却看不到人影。
他心中猛地掠过一阵恐怖感,背上一股寒意。他正拿不定主意是大声叫唤那不见人影的来访者呢,还是关上楼门回到自己的书堆中去好,
那来访者却说来就来——他已经慢慢地出现在视线之内。
这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看上去年纪很轻,个子矮墩墩的,脸色白得像白粉,眼睛很亮,但眼睛底下有黑道于。虽然脸额和下巴的胡子没剃
,整个外表邋里邋遢的,但这人显然是一位绅士,因为他衣着高级,很有风度。最奇怪的是他帽子也不戴,手里什么也没拿,尽管整个晚上一
直在下雨,他却不穿大衣,也没带雨伞。
马里奥特心里涌起了上百个问题,诸如:“你到底是谁?”“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话都要说出口了,但就在这时候,那人把脸转过来一
点,门廊的煤气灯正好照到他的脸上。马里奥特一下子认出了他。
“菲尔德!天啊,是你?”马里奥特轻轻叫了一声。
马里奥特考试虽然常常不及格,但他的直觉能力却不差,他马上感到眼前遇到的这件事情可得谨慎对待。尽管没有实际根据,不过猜想那
场已有先兆的悲剧终于降临:这人的父亲把他赶出家门了。许多年前,他们曾在同一家私立学校里同学,以后难得见面,不过不时听到他的消
息,因为他们两家住得不太远,两家的女孩又是好朋友。他听说年轻的菲尔德后来变坏了,是酗酒呢,是玩女人呢,是抽鸦片呢,还是什么别
的坏嗜好,他倒记不清楚了。
“进来吧,”马里奥特的怒气一下子消失,说道。“我看得出来是出了什么事情。进来吧,把事情全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忙…
…”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还结结巴巴地又说了些什么。
他带路穿过门廊,小心地关上楼门,同时注意到对方虽然十分清醒,但步履维艰,显然精疲力竭了,而且一看就知道他饿得厉害。
“来吧,”他用愉快的口气说,话音里充满真正的同情。“看到你真高兴。我正好要吃点东西,你来正赶上跟我一起吃。”
对方没有出声回答。看到他脚步那么踉跄,马里奥特不禁伸出手去搀扶他。他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他宽大的身架真正只是
一个架子,人瘦得像一具骷髅。他一接触到他的身体,刚才那种恐怖感不知怎么又来了。但这只是一眨眼工夫的事,很快就过去,他很自然地
把这归咎于看到往日的朋友陷入如此的困境而产生的难过和震惊。
“还是让我扶着你吧。这门廊黑得要命。我一直都在提意见,”他低声说,从对方把力量都靠到他手臂上这一点看,扶着他是需要的,“
但是房东老太婆除了口头答应改善以外,却什么都没有干。”他把对方一直扶到起居室的沙发那里,脑子尽在打转,他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
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他们在私立学校里是密友,那至少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了。
“现在对不起,你先坐着,”他说,“我去准备晚饭,如果可以说是晚饭的话。有事慢慢谈,你先在沙发上好好歇一会儿,我看你都累坏
了。过一会儿你再把事情好好告诉我,我们来想想办法。”
对方在沙发上坐下,一声不响地看着马里奥特拿出面包、烤饼、果酱、燕麦饼什么的,这些东西,爱丁堡大学生在他们的食品柜里总是有
的。来人的眼睛闪烁发亮,马里奥特从食品柜门后面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他这种眼光大概是想要吸毒了吧?他现在还不想仔细看他。那人
的情况很糟,要把他弄清楚,恐怕就像对付一个难解的试题。再说他看上去累成这样,话也讲不动了,为了关心他,因此让他毫无拘束地休息
,只顾自己忙着准备晚饭。他点着了酒精灯烧水,他冲了可可,再把摆着食物的桌子移到沙发前面,让菲尔德不用起来坐到椅子上去,就坐在
沙发上吃。
“好了,让我们吃个饱吧,”马里奥特说,“吃完以后再抽烟聊天。我正在温课迎接考试,这一段时间老忙个没完,很高兴有个老朋友来
看看我。”
他抬起头来,直打直一眼看到客人的眼睛,不由得从头到脚一阵颤抖。他对面那张脸脸色死白,有一种肉体和精神都很痛苦的表情。
“天啊!”他跳起来说。“我完全忘记了。我什么地方还放着点威士忌。我忙得一直没碰过它。”
他走到食品柜那里,找到了那瓶威士忌,斟了一杯,酒很浓烈,对方不兑水,拿起来就一口喝了下去。马里奥特看着他喝下了酒,同时注
意到他的上衣满是灰尘,一个肩膀上还有蜘蛛网。奇怪的是他全身是干的,而这天夜里下雨,他来时又没戴帽子,没撑雨伞,没穿大衣,身上
却一点也不湿,甚至有灰尘。这么说,他是有东西遮盖着挡雨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他一直藏在这座楼里?
事情实在太奇怪。然而来人没有主动做什么说明,马里奥特也拿定主意什么也不去问他,直到他吃饱睡足了再说。食物和睡眠显然是这个
可怜的人最需要的,绝不该在他身心复原前逼着他说什么。
他们一起吃这顿晚饭,话都是主人单方面说的,说的主要关于他自己,他的考试,以及他讨厌的女房东,这样客人就一个字也用不着说了
,除非他实在想说——然而他显然没有话要说!马里奥特把盆子里的食物拨来拨去,实在没有胃口,而对方却吃得狼吞虎咽。看着一个饿汉这
样大吃冷烤饼和抹果酱的黑面包,对于这个从来不知道一天不吃饭是怎么个滋味的大学生来说,真是一个新发现。他看傻了,心里在奇怪,这
家伙这样狼吞虎咽倒不会噎住!
但是菲尔德的倦意似乎和他的饥饿不相上下。他的头不止一次不知不觉地耷拉下来,停止咀嚼他嘴里的食物。马里奥特不得不轻轻推推他
,让他把饭吃完。剧烈的饥饿和剧烈的睡意在这个人身上互相斗争,一方要压倒另一方,马里奥特眼睁睁地看着,不由得又惊奇又害怕。他听
说过给一个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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