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的门口等他一会儿。我和微安经过校门是,见他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寂寞的姿势让我心痛。我回过头看了看在我后面窃窃私语的同学,没有向他走过去。他大概也明白我的不便,只是静静地站着。我一声不吭地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听见了树叶飘落的声音和他微微的叹息声。 我在日记本里写到,对不起苏暗,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的目的就是好好的学习学习在再学习,然后来报答亲人们对我的期望,我必须用最好的成绩才能对得起他们,所以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上学一起逃课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了,原谅我,真的,对不起。 17岁那年冬天,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拒绝搬到亲戚家和姑姑那儿去,坚持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我不想离开这儿,因为这儿有我,有奶奶,有爸爸,我们三个人永远都抹不去的回忆。我怕我有离开就会忘了他们,真的,我是这么跟那些用怜悯的眼光看着我的亲戚说的,我说我不怕,真的不怕,我要留下来陪奶奶。 后来,我不负众望,获得一个又一个奖项,取得了很多优异的成绩。 平安夜的晚上,我睡在爸爸妈妈以前住过的房间,打着手电看着照片上奶奶的笑脸,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她临走时的样子。很静很静的夜里,我听到了远处教堂里传出来的深沉的钟声,我一边想像被大雪覆盖的教堂那柔软美丽的圆形屋顶,一边流着泪默默地划着十字架,祈祷躲在外边的爸爸平平安安,祝福去了天堂的奶奶能够快乐。 就在这是,苏暗来了电话,我没敢去接,因为我怕我一接就会忍不住大声地哭出来。铃声仍然在不停地响着,一直响。我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拔掉电话,边拔边告戒自己要坚强,可是眼泪却越擦越多。 第二天的中午,苏暗来找我。 隔着一层模糊的钢化玻璃,我看见了他灼热的目光和焦急的表情。可是我回头看了看周围和我同样穿着爱心班衣服的同学,我还是忍住没有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让其他的同学传来了一张字条,他说雨霁,我知道你爸爸和奶奶的离去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我真的不想每天看见你独自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痛苦。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想自己怎么样才能够去帮你承担一点痛苦,怎么样才能让你摆脱悲伤重新找回以前那个快快乐乐爱说爱笑的你,我始终想不通。可是当我想通了的时候,你却又不理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惹你生气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向你道歉,只是希望你不要不理我了好不好? 我把身体缩在教室的一角,用书遮住脸,然后躲在书的后面小声地流着泪,我在心里默默地说苏暗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你没有惹我生气,我从来都不会生你的气,我喜欢你,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也是。可是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真的,我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了,我只能独自一个人躲在黑暗空荡的房子里静静地去想你,原谅我。然后我将字条揉成一团扔了垃圾堆里,一头扎进了茫茫的题海之中。 为了使他不再来找我,放学的时候我走的很完,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在学校的大门口拦住了我。他将我逼到了大门拐角处后面,用一种哀怨而绝望的眼神盯着我。 过了好久他才轻轻地说,雨霁,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然后他又问,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要说实话。 八月的天空晴得有点异常,烈日灼烤着这个城市,站在蒸腾着热气的地面上,苏暗的背影有点悲壮。 我盯着他望了好久,突然我伸手从书包里拿出那串他前几天刚送给我的风铃扔在地上,然后大上声地说,苏暗你听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来都没有,你走啊。 哦,这是我对我最心爱的人说的一句话,那么的无情,那么的冷酷,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泛着绝望的光芒,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之中。 世界在那一刻被悲伤淹没,消失了动静,哀鸣的飞鸟一群又一群的飞过,带走了夏日里最华丽的送葬,带走了年华里最美丽的记忆,剩下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大地,日光在上面践踏出空荡的疼痛。 苏暗绝望地看着我,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话,他说你骗了我,我一定会恨你的。 然后他走了,真的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追了上去,大声地喊道,苏暗,我喜欢你,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可是大街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回到学校大门口,从地上拣起那串风铃。一滴泪掉在了地上,砸出了落寞的疼痛来。 我开始和苏暗变成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我看见他的头发慢慢地长起来,表情变得异常冷漠和孤傲。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特别特别的恨我,但我知道,我留给他的伤口一定很深很深。 我开始看到苏暗和学校的小混混出没在学校附近的网吧,迪厅,看到他躲在操场后面的杨树林里大口大口的抽烟,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布满了我的胸口,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会牵扯出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开始看到苏暗肆无忌惮的逃课,然后一个人翻出学校。看着他悲伤,看着他忧郁,看着他一天比一天的寂寞起来,看得我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我开始在日记本里写下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话。 阴郁的。绝望的。心疼的。思念的。内疚的。歉意的。 然后看着这些文字像是被倒进了空气里的颜料,搅拌着,发酵着,最终变成漆黑混沌的一大片,在叫不出名字的空气里煎煮翻腾,蒸腾出强烈的水汽。然后穿针引线般缝合进悲伤来。
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长春的一所重点大学,而苏暗却留在了本市的一所大学里。 临走去学校那天,我用微安在生日那天送给我的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给苏暗,我说苏暗,对不起,原谅我,我喜欢你。可是想了半天,我还是把最后四个字删掉了。或许他早已把我忘记,而我留给他的那道深深的伤口也早已愈合,我又何必再去撒上一把盐呢? 只是现在,坐在教室里,我好想对着窗外大声说,苏暗,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 一滴冰凉的眼泪顺着我的眼角落在桌子上的白纸上。我紧紧地握着笔在纸上写着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可是就算是我写上一千遍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呢?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在回到从前,时光逆转倒流只不过是一个美丽的神话。 可是,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逆流,我还可以和苏暗在一起吗? 7 浓烈的桂花香气漂浮在城市的气息上面,徒然叫人产生一种美丽而凄凉的感觉。阳光在春天的街道上挥洒着盛大的年华行人像鱼群一样,游来游去杂乱无序的穿越着十字路口和建筑的阴影之下,一切都像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具有梦魇一般的迷茫,和一以前相比,这里只不过增添了一种腐烂的木头的味道。车站上依然热闹而繁华,路面明亮的水洼中倒影着蓝色的白云,周围的事物仿佛是出自一段感光不足的胶片,模糊不清。 我想找一点酒精来麻醉自己,于是便来到了“喃呢火花”。 这是一个听起来应该很热闹的酒吧。 我推开厚厚的玻璃门,狭小的空间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和酒精刺鼻的气息,每一张忽明忽暗的脸都如同一张面具一样,背后隐藏着一个残缺的灵魂来寻欢作乐。 震耳的音乐开始把我吸进了一个充满汗水,迷幻和空荡的巨大黑洞里,所有的人都在疯狂的音乐里手舞足蹈,挣扎翻滚,像是溺水的死尸一般。 我端着一大杯葡萄酒走进舞池里,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情欲的味道。我知道,这里有很多很多夜间出没的高级动物,身份不明,神情暧昧,像是在潮湿的泥土里开出来的腐烂花朵。 台上有一个很漂亮很前卫的女孩抱着一个黑色的吉他,高高地站在台上向下边俯视,而下边的人则像无数个傻子一样,兴奋无比地呐喊着。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永远像个封建统治者一样,占领着绝对的领导地位,当无数个傻瓜和二五高呼自己掌握了命运和生活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命运和生活站在更高的地方露出讽刺嘲笑的面孔。所有的精明和智慧在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都变成了心底溃烂的伤疤。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在这场感情的纠缠中,自己是受伤最重的,可是我错了,彻底的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当微安颤抖着肩膀强忍眼泪向我低声诉说那些未说出来的事情时,我才发现其实自己才是最自私的一个,我愚蠢的认为是雨霁欺骗了我的感情,是她背弃了我们的爱情。于是我毫不疑迟地去恨她,怪她,可是我哪里知道她当时内心所受的痛苦。 我突然决定要去找雨霁。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了假,买了当天去下午的火车票。 然后,我来到了火车站。 这是一个专门制造悲欢离合的流动浮土。 没有一个地方能汇集如此多的客流量,也没有一个地方能有如此多的人间世俗。从清晨到黄昏,从白昼到晚上,这里的泥土聚拢又散失,堆积又泻落,没有一粒种子能在这里扎根生长,如同没有一双脚会在这里驻留。 破落的火车站展延在城市的交接地点,守望着城市的边缘。列车频频靠站又开走,卸下一批乘客,又从站台上带走一批,载着沉重与厌烦,迷失在三月的天空之中。我不知道铁路的尽头在什么地方,只是看见它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再从另一端到这一端,不停的穿梭,不停的往返,永无止尽 T35,列车在黑暗的隧道中划破沉寂的黎明,开始哐当哐当地前进着,然后进入站台的光亮之中。车厢里有睡梦中的人,歪着头,张着嘴,一脸的疲惫不堪。 我相信这里来坐火车的每一个人都目的明确,知道自己在哪里上车,又该在哪里下车。有时候我会在车厢里看到一两个熟悉的面孔,早晨或中午,都回固定的出现在这里或那里,冷淡的目光,隐藏着一个疲倦的灵魂。 雨霁曾经跟我说灵魂是永远不会泯灭的传递,尽管它失去了最鲜活的附着,但它依然会在苍白的云朵上冲着大地微笑。我想我是可以读懂它们的哀伤与失落的孩子,所以我无时无刻不在仰望天空。就像现在我靠在列车的窗户上抬头望着那些忧伤的云朵一样。 黯蓝的天空是一场有着太多疼痛的伤痕,划过手心的洁白云朵是一场未完成的倾诉,每个灵魂都有着刻骨铭心的故事,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它们会默默的出现自己最心爱的人的面前说我爱你。 黄昏的时候,列车在长春火车站上停了下来。 我提着行李走出了列车站。街道上的人很多很多,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夹杂着浓烈的烟草味和汗水味,弥散在空气里。我的脸突然有点苍白,就像这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放掉内心所有的惊慌和恐惧,远离那个支离破碎的商城和所有让我心力憔悴的感情。 于是我拼命地向站台外边挤去,可是当我挤到街道天台栏杆边的时候,却听见栏杆咔嚓一声,突然从中间断裂开来。 我想伸手抓住栏杆,可是栏杆早已失去了坚强的附着,我的身体带着身外的整个世界像羽毛一样轻轻地下坠。我听见了周围惊慌的尖叫声,人们四处奔跑的慌乱的脚步声,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熟悉而模糊的身影,像是雨霁。哦,不,那一定是幻觉吧,可是她为什么又是那么的清晰呢?我恍惚的看见她向我奔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嘴里发出了一声声绝望的尖叫,苏暗,苏暗……我想伸出手去拉住她,可是不管我怎么够都够不着。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和身体撞上僵硬冰冷的水泥街道之后,便如莲花盛开一般高高地飞向天空,空气里飘来了雨霁头上的洗发水味道,好香,好香…… 哦,亲爱的,为了能够见到你,死一次又有何妨呢? 上一页 [1] [2] [3] [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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