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房子是都市生活的寓言,这个寓言已经过早的降临到我们头上,并像五指山一样压得我们喘不过气。
二狗子上个月赚了三百万,得意忘形地模仿起电视里上层社会的成功人士人模狗样的举办了庆功宴,在宴席上他假装深沉的说:“我原本是个农民呀……”
妈的,我也是个农民,和二狗子不但同村还一起在泥巴潭里摸滚长大的。我以为凭借我们十多年的患难史,我可以亲切的喊他二狗子,他却总是义正词严的斥责我的错误,从名贵西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给我:“叫我张庆生,叫张总更好。都给你那么多名片了,还记不住,你好歹也算个大学生呀,不好意思,说错了,你是个名牌大学生……”
就是,他给我的名牌数量多得都可以拿去换啤酒喝了,我这个名牌大学生怎么还记不住他叫张总呢?
三年前,我从那所国家重点大学毕业的时候,二狗子来到这座城市,靠着投机倒把勉强站稳了脚跟。那时候,他就迫不及待的学着城市人谈恋爱,但城市女孩都嫌他獐头鼠目、形象猥琐,如今,他依然獐头鼠目,但身边不乏美女,那些美女就像是贪婪的鱼苗在他这片丰饶的水域里摇曳觅食,因为没有节制,很快就会撑死,然后又有新的鱼儿游过来。
我这片水域比较贫瘠冷清,不过还是留住了赵倩。她跟了我三年,想想二狗子的情形,觉得她也真不容易。
赵倩在这座城市长大,父母本来望女成凤,梦想破灭后又期待着纳一个乘龙快婿,因为赵倩人长得还挺标致,没想到人类突然发明了整容这项技术并以破竹之势风靡了全球。望着满大街真真假假琳琅满目的美女靓妹,她的父亲萎靡不振的很长一段时间。等她从大学毕业回到家里,父亲把她喊到身前,仔仔细细打量了很久,如释重负的说:找个有房有车的男人嫁了吧。
她却选择了我,也许是不同意父亲的逻辑,也许是我比较有挖掘空间吧,后者的几率应该大一些,因为她从小到大不敢违逆父亲,而我也自认为是可塑之才。
三年前,因为学历证书的缘故,我进了这家炙手可热的单位,在一个偶然场合认识了赵倩,半年后,基本确立了关系。那时候,她就跟我说买房吧,我没答应,因为当时房价两千多,我一个月的薪水也就够支付一点四个平米。现在她又跟我说买房吧,我还是没答应,因为眼下房价三四千,我一个月的薪水同样只够支付一点三个平米。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收入还算凑合,却惊愕的发觉房地产如此轻易而无情的打碎了我的幻梦。
我不买房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有以下三点。
第一、我在等待房地产经济的破灭,我十岁的时候,家里用一万块钱盖了一间大白瓦房,即使是放在今天,它的建筑面积和周边环境仍然算得上一栋别墅,还是三层的——当然不考虑它的质量和装潢。才十六年时间,这栋乡村别墅放城市里居然连个厕所都换不到,难免不令人心惊。幸亏我的父母生在遥远的上个世纪,否则一辈子的夙愿真的没法实现,所以,我感觉房地产经济就像二狗子身边的鱼群一样过速生长,总有一天要撑死的,但它目前健壮如牛,我看不出猝死的概率。
第二、二狗子的成功史摆在我面前。他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要买房,可如今却以房地产大亨自居,他在另外一座城市里当了两年打工仔,收过几年垃圾,然后带着积累的资本回到我们的省会城市干起了投机倒把的事情,贩卖过蔬菜、大米、钢材、木料、水泥、劳动力——除了儿童和妇女,他几乎都贩卖过。在一次自尊心严重受创的酒后,他恶狠狠的冲一个女孩说:“你看着,老子就买一套房子给你看。”我说过,那个时候,他正在学习谈恋爱。没想到,那套房子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在那之后他的购买力变成两套、四套,到现在只能以栋来计数了。
第三、我大学的一个同学,当时算是佼佼者,曾被校长称赞为中国的栋梁之才的一个风流才俊,在沿海一座更为繁华的城市里加入了供房一族,首付就是二十万,每月六千,供了两年后,因上进心切被单位辞退,在房子的逼压下举步维艰,没出半年跳海自杀了。而另外一个大学同学,如今同在一个城市的,我的铁哥们陈然也在一年前买了房,和都市所有灾祸一般,不幸的事情继续发生,他同样被炒了鱿鱼,月供所逼,他也曾动过跳滇池的念头,要不是我当初苦苦相劝,七月半的时候还得买些纸钱烧给他。
与前两个因素相比,我更怕背着一座房子谈恋爱的感觉,因为我不敢保证,这个单位或者其他单位会一直发我薪水,如果哪一天社会突然变脸了,我岂不也要去跳滇池?
这只是我的观点而已,不代表赵倩要赞同,在她所接受的教育认为,女孩到了二十三岁就应该结婚,而结婚就得有房子,她已经把父亲的圣谕打了折扣,不苛求我的车子了,我更应该配合她。
我也想配合她,因为我爱她,可是我不能配合这个社会的步子,不是我不愿意配合,真正的原因是我跟不上它的步伐,我甚至看不出它想朝哪一个方向走去。就我的直觉,它是在向成都看齐,因为成都既发展迅速又是近邻,按照习惯思维,它没有不模仿的理由。
二
陈然被我劝住之后,没去跳滇池,他去了一家房产中介机构上班,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但他对供房心有余悸,一心盘算着把手头的房子转让出去,这种事情他自然想到了我,于是向我灌输房产形式之严峻买房供房之亟待也成了他的第二职业。
我不答应。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却想祸水东流,就凭这,我敲他几顿饭不为过分吧。
可是,赵倩那关我却很难度过。我今年才二十六岁,还没有慎重考虑过结婚的概念,如果她迫不及待,我自然愿意配合她,因为我爱她,但她更加迫不及待的要买房,我却犹豫了。《瓦尔登湖》作者梭罗在一百五十多年前就尖锐的指出房子是现代人的心病,他说现代人终其一生、受穷一辈子买来房子,得到的结果却是被一个冰冷的建筑幽禁,还不如被嗤为野蛮人的远古人类居住在简陋的尖屋里过着简单却舒适的生活。我举这个例子不是想炫耀自己读过几本书,是惊奇为什么这么长时间的进化后中国人变得如此愚昧。当然,你完全可以把它当作借口,因为赵倩就是这么干的,因为她的坚决,我甚至动摇了,我跟着她怀疑自己居心叵测,并化作第三人附和着她一起指责自己。可是,我还是不答应买房,这个都市的寓言,我不想过早触碰,就像我不能接受很多过速生长的事物一般。
我在这个单位效劳了三年,分到一间不足三十平米的宿舍。其实对我来说,它不大不小,刚好够用,不大是指我的狐朋狗友如果来找我喝酒,那肯定没法实施;不小则是指它容纳得下床、书桌、电脑、炉子,还有卫生间,尽管略显拥挤,但能满足我的日常需求,就算赵倩来了想温存一会儿,它也可以顺利实施。
可是赵倩不这样认为——我再一次惊讶于男女观念的分歧,她说这连宿舍都谈不上,根本就是一狗窝,而她是绝对不能嫁到狗窝来的,我跟她讲解中国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等发展到共产主义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她不同意。她飞扬跋扈地说你这狗窝还没我的房子四分之一大——
我堵住她的口,我说那我就搬到你房子里住吧。
她推开我的手说:“行啊,只要你丢得起那人。”
我一拍桌子:“我就豁出去了,不就丢个人嘛,为了你,我什么事做不出来呀。”
她给我下了油嘴滑舌的结论后兴高采烈地挽着我的胳膊搬进了她的房子。这场风波总算得到了缓解,哪怕只是暂时的。
这套房子是她的父亲动用大半积蓄买的,照他老人家的深谋远虑,等女婿买了房后就把这套房子卖出去。我曾经用市场经济的理论企图说服他,告诉他一买一卖这样折腾还不如不买不卖,把资金用来作投资。他鼻子里喷出一股冷气,不屑地说:“我买这房子就是投资!”我突然领悟到嫁女儿就是他最大的投资,一下子汗流浃背、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坦白的说,在赵倩跟我交往初期,她老头子非但没有反对,还表现出一个市井百姓的热情,拉着我下棋喝茶、抽烟喝酒,兴致高的时候还谈论一会儿世界格局,分析一下美帝国主义为什么欺负萨达姆,然后在谈谈台湾走势,我记得他说过阿扁命不久矣,马英九人气很旺,肯定要当选总统,台湾马上就会回归祖国怀抱。今年台湾大选揭晓果然小马哥当选,我想起他老人家的预言惊惶失态,作风魔状连跌带跑上街买了一万响的火炮,准备台湾光复时庆祝,以尽赤子之心。这是后话了,早在台湾大选之前,他就看出我没有买房的打算,热情骤减,不再拍我肩膀喊我下棋,就连我买去的烟酒他也不屑一顾,渐渐的,见我没有悔改之心,他不再正眼看我,连说话都不大乐意,经常用鼻孔跟我交流。
了解到他的投资理论后我就不再轻易去赵倩家,而她的父亲等闲也不会光临这套房子,否则,我打死也不会搬过来。由于我出卖了尊严,主动丢了自己的人,赵倩大为感动,不再给我脸色看,散发出空前的温柔魅力,令我难以抵挡。在她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我几乎坠入幻梦,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个美好的理想,就是娶一个美女,一起过颓废的生活。如今美女在抱,生活在望,基本上都实现了,房子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陈然显然没有我这么幸运,他不再四处兜售自己即将到手的房子了,因为他又摆脱了光棍身份。可是他的新任女友对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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