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咱们的大才子啊！失敬失敬！”二狗子讽刺我。

    “你少来这套，快说，最低多少？”我急了。

    “别人要四千三，你嘛，三千八。”张总爽快的说。

    “你这是要我的命！再少些。”我说。

    “不能再少了，这年头生意难做啊！”张总说。

    “三千一。”我坚决的说，仿佛是他在求我。

    “你这是开国际玩笑！你想吓我呀？”二狗子夸张的表情令我真想揍他，要不是为了陈然，我非揍他不可，从小在一块儿长大，尽管他是村长的亲戚，我也没少欺负他，当然，他也没少欺负我。

    “我这是救命啊，你就少赚我点儿。”我真的急了。

    “你救命，谁救我的命？你这是要我的命！”二狗子哭丧着脸，一副奸商相。

    “我不管了，你老实告诉我，最低多少？”我不得不做出妥协，因为三千一是不可能的神话，也正如此才打动了陈然。

    “看在我们同村的份上，三千四吧，不能少了。来，抽一根CIGAR,古巴进口的哦，几百块钱呢！”张总大手一挥，扔过来一根黑黢黢的雪茄。

    “一百六十平米的呢？”我接过雪茄握在手里，颓丧地问。

    “一百六的要更贵，不过你特殊一点，谁叫我们一块儿长大，一个价吧！”张总又挥了一下他肥硕的手掌。

    “我回去想一想。”我像个被拔了气门芯的充气娃娃，随时都会瘫倒。

    “要尽快，生意可不等人呐！”

    “谢谢你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绝望地走了。

    “三千四？你说三千一的？你这是要我的命！”陈然气急败坏的说，看他愤怒的样子，随时都想扯掉我的脑袋。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都说我想要他们的命，我只是想调查一下赵倩的病是不是社会通病而已。

    四

    陈然被我害得不浅，如果按照我当初的承诺，现在买房要损失五六万，如果不买房他的女朋友不会放过他。他在水深火热中进退维谷，对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赎罪似的提议这个差价由我来出，他给了我一耳光，咆哮着说：“你看着我，我他妈还是个人。”

    这时，我突然想起自己那野心勃勃的计划，这不正和我预想中一模一样吗？我把主要精力用在打消他买房的念头，因为我要调查他的女朋友。

    李蕾茜原名叫李雷西，因为出生的时候，上天突然炸出一串惊雷，把手术室西面的窗户都震裂了，但这并没有引起她父亲的注意。当她的父亲，一个潜心科研工作的国家干部在病房里为取名搞得焦头烂额地像陀螺一样转来转去的时候，又一串惊雷震得西面的窗户嗡嗡作响，这个貌似忠良的国家干部，突然一拍脑袋，兴奋地喊道：“有了，就是它，这是天意啊！天意，你知道吗？”

    躺在病床上的产妇只有初中文化，她看着丈夫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子上刷刷刷地写下三个字，由于兴奋字写得歪歪斜斜，她无法辨认中间的雷字，丈夫朝她不屑的摆了摆手，说：“我叫李雨秋，算是雨字辈，她就叫李雷西，就是雷字辈了。感谢伟大领袖毛主席感谢党中央，我这个名字取得真是太绝了。”

    这座城市总有一个季节多雷雨，长年以来电视台兴致勃勃地播报着雷电造成的屋毁人亡的消息，李雷西担惊受怕地长大十八岁，她觉得不能再忍受老知识分子强加的命运了，她怒气冲冲的批判了一通父亲，自作主张把名字改为李蕾茜。父亲望着茜字沉吟不决，做为老一代知识分子，严谨使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多音字，后来陈然做为她男朋友也沉吟不决了。

    李蕾茜的反应大出我意料，她并没有和卖房之后的陈然拼命，连哭闹都没有，她也不像我预想中那样不放过陈然，与之相反，这个精明的女人明确表态如果没有房子就跟他说BYEBYE。我一下子蒙了，难道那个恋房周期只有赵倩才有？

    但我没有放弃，执着是我的优点。我一方面劝陈然暂时不要买房子，等形势好了再说，另外一方面我又积极做李蕾茜的思想工作，向她论证陈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不单英俊潇洒，而且风流倜傥，既没有不良生活习惯，祖上也无遗传病史记录，更重要的是身体好、智商高，琴棋书画无所不会，吹啦弹唱样样精通，富有生活情趣，还有还有，他极具同情心，还有正义感，上次在圆通路上一个美女被三个流氓调戏，他怒发冲冠义愤填膺舍生取义打退流氓救下美女还亲自护送到医院，还自个儿掏了医疗费，还有还有，他这个人特别自强自立，他有个舅舅在英国开了家上市公司，他大学毕业时候人家就喊他过去当什么O的，他一口回绝，说要靠自己能力打开一片天地（此处为虚构，我认为要想打动李蕾茜，这才是猛药），他这个人呀，简直就是潜力无限，比绩优股还绩优股，比之钻石王老五要高出数万个档次。

    陈然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并配合着我的描述指天划地的发誓要给李蕾茜幸福，区区一套房子又岂在话下。李蕾茜讪讪的找了个台阶走下去。

    没过一小时，我让陈然出去给我买烟，并抓住机会向李蕾茜灌输买房的重要性，说就算陈然再有能力，有个房子才是保障啊！女人要结婚，当然的有房子了，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看牢一点，他这个人忘性大，别把房子的事给忘了。

    看着李蕾茜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火候到了，然后阴险的坐在电视机前等陈然回来。

    陈然刚进门，李蕾茜冷若冰霜地甩下一句话“总之，三个月之后，我要看到房子。”就进了租赁的卧室。

    我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也有那个可怕的发作周期，只是风格和赵倩迥然不同，我自觉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灰溜溜地走了。

    陈然可以没有房子，可是他不能没有女人，上次的教训令他痛彻心扉，所以他不能再犹豫不决了。他咬了咬牙，要我下周一带他去见张总，把合同签了，不然女朋友又得远走高飞了。对于远走高飞这种行径，我强烈不齿，我认为一个人只看中对方的物质条件，连起码的忠贞都做不到，舍又何惜？但陈然不这样认为，他说买房是男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就像生小孩不能袖手旁观一样，如果你连房都买不了，你还算是男人么？

    “迂腐！庸俗！”我厌恶的骂道。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陈然轻声说。

    如果没有意外，陈然会买下房子，和他的女朋友结婚生子，完成他们的人生规划。可是，偏偏如果二字不可靠，意外再一次出现了，意外不一定是祸，只是你没看出来罢了。

    就在这个周末，就在陈然准备和张总签合同的前夜。一批豆腐渣工程被媒体曝光，而它的主子就是二狗子，张庆生，张总，此外还有大幅关于他贿赂政府官员的报导。

    一夜之间，张总身败名裂，身陷囹圄，愤怒的购房者把他的豪华别墅砸个稀巴烂，幸好陈然没有签合同，否则砸完别墅他还得去跳滇池。

    二狗子的爹特地从遥远的乡下赶来，我带他去了监狱。张总神情瘦削，言语间却不失往日威风，他一手叉腰，挥舞着另外一只手对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落水，其他人依旧风光吗？他们比我还黑，我落水是因为没跟对人，我当初要是跟另一个副市长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跟对人，路线走得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下，陈然连三千四的房子都买不到了，可是李蕾茜并不在意他的感受，全神贯注地盯着三个月的期限。陈然无计可施，一咬牙在世博园附近挑了一套一百五的房子，三千七，李蕾茜不满意，嫌那地方太偏僻了，喋喋不休地跟他争执。

    我看不下去，冲她说：“你他妈给我听着，适可而止！”

    她火冒三丈，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他妈谁呀？你算老几？我们家的事要你来管？”

    对呀，她说的实在太有道理了，所以，我马上蔫了。

    陈然止住她的吵闹，冷冰冰的说：“就他那句话，适可而止。”

    这下，换李蕾茜蔫了。

    就在这一瞬间，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陈然的魄力胜我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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