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周里,他的电话频频打来,总是在她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她就挂断过两分钟再走出去,像是猜中她已经方便接听一样,电话马上又打过来了。还是倾诉,他的烦恼以及对她的喜欢。 “从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句。他说的是喜欢,只是喜欢,不是爱,和神圣的爱有很远距离甚至无关吧?这个男人很吝啬很狡猾,他不愿把这个发烫的字眼用给她,哪怕是说假话哄哄她。喜欢一只小花猫、一只卷毛狗、一只打火机,许多东西,男人都是用来喜欢的,因为需要,不想要了便可弃置一旁。 而爱,是烙在心底的深深印记,如果烙上,便永生都是伤疤,爱的伤疤。她的心上便已经烙上了这印记,被他,可恶的他! 也许是丈夫的粗放对照出了他的细腻,也许是婚姻的平静让她厌倦了这四平八稳的日子,她竟然鬼迷心窍地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和自己一样身居婚姻城堡的男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第一次看到他喝醉痛苦的样子?还是更早,第一次注视他明亮眼睛的时候?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啊自己。 接着是他一次次来小城,每次都是应邀来市医院主刀大手术。“没办法,怎么都推不掉!”又一次坐在那个他们第一次去坐过的临江茶楼,他一脸的无可奈何。她在心里想笑,为他的不坦诚。不就是想和她见面找机会来这里吗?怎么就不敢承认了?省医院人才济济,你不来他们自然会去找别人的。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伸手握了握茶杯。心里有些不自在还有些窃喜,为她在他心中的位置,哪怕他不愿承认。 就是那天,她将自己推入了深渊,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天很不凑巧心情极是恶劣,下午为一件极小的事,好像是孩子的学习她和丈夫又一次恶吵了起来,丈夫少见地骂了她,用着她一向听着都刺耳的粗话。搁在平时,她一定是不屑与他理论自动偃旗息鼓的,可是那天不知怎么了,她心头的怒火腾地燃起来了,第一次,她摔了盘子,而且是不久前从超市买回的价值不菲的那套。 丈夫惊愕的表情看着她,似是不认识她了,继而也不甘示弱,对着她挥去了粗大的手掌,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同时大吼“滚!” 捂着火辣辣生痛的脸颊,她顿时一阵悲伤屈辱,这个男人竟然甩她耳光!竟然呵斥她滚蛋!她愤怒得说不出话,觉得这个家已是一秒钟都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低着头,使劲带上门,身后是震耳的“哐当”声。 走出小区,她不理会熟识的人们诧异的目光,泪,滂沱而下。她突然灰心做人的失败,死守多年的婚姻竟似一团无头绪的乱麻、一堆燃过又冷却了的灰烬。那个当年她深爱的对她呵护备至宽容有加的男人哪里去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一点点死亡在了过去的时光里吗?这样的婚姻还有多少坚持的价值?她突然对未来没了兴趣没了信心。 他的电话便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半小时后他们举着茶盏隔着袅袅的雾气说话,她若无其事地和他聊着闲话,没有说起刚刚过去的战争,他和丈夫之间的,只字未提。 可是她竟然默许了他的请求,去了他住的宾馆…… 是机械地迈着步子离开宾馆的。“你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她咒骂自己。而心里,竟没有多少罪恶感,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从天使到魔鬼的距离也不过是一步之遥,从进门到出门,她已经从该是好女人居住的天堂堕入到了坏女人扎堆儿的地狱,她想。当时的心里,是对婚姻的完全绝望还是仅仅为了报复对自己恶狠狠说滚的丈夫?还是她的骨子里原本就流淌着放荡女人的血液可是自己一直浑然不觉因为没有放纵的机会? 从此她就不是她了,她变成了一个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女人。 对儿子,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爱护,可是对丈夫,再没了从前的热情。他的一耳光和那个响亮的“滚”字是她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清清楚楚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尽管事后丈夫一再解释道歉,说当时太冲动,那天是因为在办公室被领导训斥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才会失去理智动了手。她闭嘴不说话,仿佛他说的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话题。弄得丈夫终于失去了耐心,再次对她大吼大叫,说她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女人,不可理喻。她原本就不可理喻,丈夫这句没说错。 和一些无聊的肥皂剧里上演的俗套故事一样,他回了省城便没再打电话给她。起先她没在意,想着他一定很忙,没时间打电。,她也知趣不去打扰他——事实上她从来没主动打过电话给他。可是两周过去了,他音讯全无,这也太反常了!从他们在小城见面后,他每天都会打电话要么发信息给她。“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无法安心工作!”每当她提醒他不要老打电话给她时,他总是抱歉地解释着。 他该不会病了吧?病得很重没力气打电话?要么会不会出了意外,比如碰上车祸什么的。看电视总少不了听到省城交通事故一天多少起,死伤多少人,会不会他和自己一样老是心神不宁,走路不当心被车撞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突直跳,好像已经看到他血肉模糊躺在马路中央的情景。她原本是坐着的,现在被自己的猜想惊得一下跳起来!还好办公室没人,不然会以为她吃错药了呢! 手忙脚乱打开皮包,哆哆嗦嗦翻出手机,拨了他的电话。占线!再拨!这回通了,可是没人接!一直到嘟嘟声快要中断时,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有些懒洋洋的。看来自己没猜错,他一定是病了,她在心里佩服着自己的预感,感动着她与他的心灵相通。 “哦,有事吗?我很忙,先挂了!”他挂断了她的电话。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样对她,于是再拨过去,可是里面传来的是柔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一定是他的电话没电了,她想。可是等到第二天她再打过去时,已经被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一夜之间,这个电话已经成了空号! 她总算明白过来了:这个男人是一匹狡猾的大尾巴狼,当她是一只傻乎乎撞上门去的小兔子,顺利成章吃了她,她这还不算干巴无味的野味。只有她还傻乎乎当自己真是他的知己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红颜,想要抚慰他的寂寞痛苦。可笑,这寂寞痛苦原来也是在作秀,是他捕获猎物的手法之一,这么老套,也只有她这样的傻女人才会上当。 夜,已经很深了,她打开玻璃窗,远眺灯火渐次熄灭的小城。夜的眼——城市便是夜的眼睛——此时似迷迷糊糊地欲睁不睁,那眼神像是在讥讽着她;几声山野的犬吠传来,在她耳里,这也成了刺耳的嘲笑声。 回身关了音乐,取出那盘听得有些磨损了的《香水有毒》,她要叫那个讨厌的歌手永远闭上嘴巴,在她的屋子里。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是我鼻子犯的罪 不该嗅到她的美 檫掉一切陪你睡 …… 扬手对着窗外用力扔了碟片,“去他妈的!”她第一次讲了粗口,向着沉寂的夜空。 上一页 [1] [2]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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