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眉是个自由写作者,在一家女性杂志兼了一个心理热线的栏目,每天负责给各种感情疑难杂症解惑授计,整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偷人的和被偷的,单恋的和多角恋的感情事件,久而久之她的眼睛便戴上了有色眼镜,就象警察看谁都象坏人一样,她看谁都有出轨的可能。 当心你家周波,年纪轻轻便事业有成,长得又帅,看紧点,别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她不止一次对我说这话。我总是不以为然地笑,说他真要跟别人勾搭那我也没办法呀,我又不能在他身上装个遥控器,再说了就算他愿意让我装遥控器,我也没那个精神头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地监控,到时候他没被我盯死,我倒先把自个儿给累死了,这下岂不遂了外面那小姘妇要鸠占鹊巢的心,她一高兴说不定还来我坟前高歌一曲“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我可真要被生生气活回来了。 吴眉被我说得笑出来,踹了我一脚,说你,你这个不懂居安思危的女人,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我一闪避开那记佛山无影脚,呵呵笑着说我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周波那人,你还不了解,埋头苦干型,别看他长得帅,实际上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风花雪月情调浪漫的他一窍不通,他就有那YY的心思也没那勾搭的技术。 吴眉白我一眼说你是外星人啊,什么年代了,还需要他去勾搭人,人家现在财貌双全,自有小姑娘和风骚徐娘抢着勾搭他,偏生你这个守城的还在这里睡大觉,自以为万无一失,不戴绿帽才怪。她一边数落我一边连连摇头,极之恨铁不成钢样。 我说好吧,要真有苗头,我一定第一个聘你当私家侦探,好歹你也看了那么多偷与被偷的心灵怅悔录了,想来是熟读奸情三百篇,不会捉奸也会查。她啐我一口,说你就贫吧你。我笑得肚子疼。 她叹口气,怪怪地看着我说,唉,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有多厉害,前赴后继的,那上赶着人家的劲真是勇往直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嘴上虽然嘻嘻哈哈地玩笑,心里其实已禁不住发堵,想起周波公司里的确有两个长得不错的女孩,皮肤溜光水滑,不是我等奔三女人所能相比,不知道周波会不会迷眼。有一次我去他们公司给周波送忘在家里的手机的时候就看到那些女孩子对周波很逢迎爱慕的样子,当时我没放心上,觉得年轻女孩见到成熟男人心生好感那是正常现象,好感而已,不应大惊小怪,现在被吴眉一说,疑意顿生,我的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几个假想敌的影子来。 但是不放心又如何呢,这世间年轻美丽的女子层出不穷,他真要一枝红杏出墙来,我又以防得了几个想折花的小娘们,防了这个还有那个,防了眼前的美女,还有新生的后来者。 我们之间是有感情基础的,每回我都象电影里最后要被抛弃的糟糠之妻那样对自己说这句话。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不管我是选择相信还是怀疑,有一天周波的行为终究还是怪异起来了,晚归的日子越来越频繁,与我在一起时心不在焉,神游云外的表情也越来越明显,我没有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的变化,我只是不说罢了。这一切在距离吴眉最后一次提醒我的两个月后终于来临,生活将会给我看怎么样的真相呢,我惴惴不安,但给我更多折磨的恐怕是在揭开真相前的那种漫长的等待与猜测,是杞人忧天还是真有其事,是A或是B,硬币的两面,一定有很多人都已知道答案,只有周波的妻子因猜测而患得患失,备受折磨。 六 二00六年十一月九日这一晚,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对着静默的电视发呆,这个台今天的电视节目已经播完了,出来一张地球仪般的时钟表,静止的画面上唯一变化的是那些跳动的数字,它代表时间一分一秒地从我的身边走过而我的丈夫仍然没有打电话回来。我看着电视上的时钟表跳过二点,终于起身决定到床上睡觉。 周波还没回来,这是他最近第十二天晚归,连续十二天说要加班,说要陪客户要应酬。我打了好多电话给他,他都没接,我想他现在可能在某个酒吧里,或者某个KTV里,周围环境太吵令他听不到电话。那么我想没想过他此时可能在某个女人的床上呢,我想过的,只是这个想法太惨烈,我不大愿意去做这样的猜想。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想起吴眉的话,愈加心烦意乱,拿起手机忍不住拨过去。 喂,她的声音很清醒地传过来。 我说,你睡了吗。 她说刚想睡,正在床上酝酿睡意呢,你怎么还没睡。 我说我好烦,可以跟你说会话吗。 她迟疑了一下,说现在吗,很重要的事吗。 吴眉单身,这些年寻寻觅觅始终未碰到她的对先生,但未婚并不代表她独居,没有枕边人,我想我有点太唐突了,也许这个时候她正与男友两情缱绻,浓情蜜意,纵使她不介意我的打扰,她身边的人说不定已牙根痒痒在心里直骂我讨人嫌,半夜还打电话来搅人春梦。 我识趣地说是不是不太方便呀,那明天再说吧。 她说呵,没关系,就现在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跟周波吵架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他现在还没回来呢,我们没吵架,但是他最近已接连十几天都晚归,吴眉,我好烦,你以前说的话好象马上就要应验了。 她在那头轻轻地笑,说你想太多了吧,也许最近他公司生意好,应酬特别多。 我期期艾艾,说不止这些,他每次晚归回来身上都沾了一种香水味,若有若无的,但我闻得出来是同一种香水味。 吴眉说哦,真的吗,会不会刚好他们公司里有女同事香水搽得太浓,办公室这么小,大家的衣服上都沾了一些。 我说不会吧,哪有这么巧。我对香水不在行,那种味道好象是琥珀与麝香还有花香的混和味,很奇特的一种味道,神秘而魅惑,你知道是哪一种香水吗? 她说那我哪能知道呀,莫非你当我是女巫,看看水晶球就知道是周波身上的味道是哪种香水。 我没心思跟她耍嘴皮子,说你不是用过很多种香水么。 她说小姐呀,香水里用麝香琥珀两味的多了去,这两味是常用香,比如兰寇的奇迹,雅顿的第五大街,以及珍妮佛罗佩兹自创的品牌GlowbyJLO里都用了琥珀与麝香的味道,你说你说的是哪一种呢? 吴眉因为经常给一些时尚杂志写稿,混迹于一群时尚编辑与时尚模特间,荷包虽然仍属小资,但对于时尚的见识已被熏染得站在的潮流的顶端了。这些美丽时尚的女人她们酷爱使用香水,象动物世界里的动物在荒原留下自己的气味圈定地盘一样,她们也妄图在她们经过的地方留下自己身上的味道,虽然那只是喷在她们身上的瓶子里香水的味道,却已足以给她们错觉以为那是她自己留在这世界让人无法忘却的印记。 吴眉有一个嗜好,她每交一个男朋友都会去商店选一瓶香水作为他们恋情的基调,有的香水清新如森林有的香水馥郁似花香,有的香水充满日光的活力有的香水充满黑夜的神秘,如同她每一回的恋情一样迥然不同,各有情趣,她说换一瓶香水就象换一种心情,换一种人生。我常常笑她太小资太形式化了,谈恋爱而已要搞这么多花样。她说你不懂,这叫情调,跟你讲情调会累死我还会气死我。 我说吴眉,周波会不会外面有了女人呀,我不懂香水可我并不傻,他这么多天回来都是这种香味,说明他每天都跟同一个女人在一起。我已顾不得她笑话我的感情如她所言真的出了问题,咬咬牙把心里的担忧都说了出来。 她说不会的不会的,你想太多了,也许他最近谈生意的客户里有个女的就用这种香水。林朗,我以前那些要你提高警惕的话都是捕风捉影说着玩的,你可千万别太当真了,把那些话一一拿来在你老公身上对照,让好好的一桩姻缘生了罅隙。 我苦笑,她这会儿倒教我不要生事了,站在她的立场也是,若是真的一语谶她会内疚至死。什么叫好朋友呢,好朋友就是没事的时候担心你出事,在你耳边不住噪聒,真有事的时候却安慰你说没事的没事的,都是你的幻想。
我挂了电话,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想我丈夫最近行为上每一个异乎寻常的细节。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了好久,后来听到周波开门回来的声音,他进卫生间洗漱,轻轻地推门进来上床,我仍然保持静止的姿势,也许他以为我睡着了,也许他知道我没睡着但希望我装睡,这样我们就不用在半夜还声嘶力竭地争吵。再后来我听到他的呼吸渐渐均匀了,我的眼皮也越来越沉重,黑暗象一块沉重的斗蓬铺天漫地袭来,将我们都罩在下面,很沉却可以随着它坠入无知觉的深渊。 我开始做梦,先是在一个小屋里,很暗,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一切景象都是模模糊糊暧昧不清,我想出去,可是找不到门在哪里,也找不到窗户,只能象盲人那样用手去摸墙壁,一块一块地摸。忽然光线变得很亮,我能睁开眼睛了,我看到周波向我走来,那是2000年冬天的杭州,他说林朗,瞧你的手都冻红了,放我的口袋里暖和一下吧,我快乐地把手伸到他的口袋里,他用他的大手包住我,我抬头看天上,太阳好大好亮好暖和。 我醒了,现在是二00六年十一月十日八点二十分,窗外太阳好大好亮,而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与李烨会合,在去星宇的路上。 七 我没有胃口吃饭,也不想回家休息,估计躺床上也睡不着,更不愿去公司上班。早上把合约谈妥了,下午肥罗应该不会再找我事,李烨会把资料带去向肥罗复命,再说了我不是在生病么,不上班是正常的,要是下午还活蹦乱跳地坐在办公室里才教人怀疑。 收音机里在放那首唱滥了的《香水有毒》,一个细细柔柔的女声在幽怨地唱‘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也是这个被我深爱的男人,把我变成世上最笨的女人,他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当真’,听得我鼻子发酸,不禁对号入座,自怜万分。 “可是有一天你说了同样的话,把别人拥入怀抱,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不该嗅到她的美,檫掉一切陪你睡。”我 “啪”的一声关掉车上的收音机,觉得这个写词的人脑子真是有毛病,“檫掉一切陪你睡”,莫非当自己是驼鸟,一边心里怨着一边打算忍气吞声装聋作哑继续 “陪睡”,很犯贱的样子,你以为睡睡就能把他的心睡回来呀,怎么不想想他可能就是觉得你陪他睡太久了所以才换换口味。什么破词,这种歌也能流行,真是枉费了个好名字。 我开着车在路上胡乱地转,转着转着就到了吴眉家楼下。吴眉住在意品居,看这名字就知道住这里的人有多么附庸风雅了,前两年房价还没象现在疯涨的时候,吴眉在这里按揭买了个六十平米的小套,我说你一个人住干嘛买在这里呀,这里的房价六十平米可以在城西买个一百平米的了。她说你懂什么,房子贵精不贵大,我又没打算在我的房子里招夫入赘,需要买这么大的干什么。这里是高尚住宅区,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碰到高素质的钻石王老五的机会比城西不知要多多少,再说碰到别人给我介绍男朋友的时候说出来也好听,会觉得我比较上档次。哦,我恍然大悟,原来吴大小姐想在此利用近水楼台之便钓个金龟婿,看来除衣着饰品外,现在住哪里也成了女人增加身价品位的一个重要砝码。 不过她住进来后就发现她的想法错得离谱了,这里楼房的品质虽然高,暂且尚未轮到房子挑人,是人挑房子,目前在中国发了财有点钱的还是暴发户居多,还有一些就是从周边乡镇过来要进城住最好房子的人,所以我在她家的小区里只看到些身材臃肿喉咙粗大的中年男人进进出出,哪有什么青年才俊,高贵绅士。 我打电话上去,说你在家么。我想她这个时候一定刚起床不久,她们这些自由职业者生活都不大规律,通常都是晚上不睡觉,早上不起床。 她睡意朦胧,说嗯,刚起来,尚处于半梦游状态中。 我说我在你家楼下,现在上来行不。 她说现在呀?声音一下清醒了。 我笑说怎么?不方便么,大白天的难道香闺里藏了野男人? 她说有屁人,你要上来就上来吧,就是家里太乱了,似我刚起床没打扮过的脸一样不大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我说行了别转文了,谁还不知道谁呀,我又不是你要骗来做老公的才俊,在大学寝室里你再乱的床我都见识过。 她呵呵笑说你比我强多少,都嫁为人妇了还是没甚长进,好好的房子被你搞得象狗窝。 我笑,说可我从来表里如一呀,你就不同了,只给人看精致的一面,这不是误导欺骗那些大好青年么。 她说,去去,谁愿意装,谁愿意委屈自己,多累,谁不想顺应本性为所欲为,可是找来找去总也碰不到合适的人结婚,每一次重新开始又得扮一回温良恭俭让的淑女。唉,没你那么好命,一找就找到个如意郎君,再怎么辛苦也只用伪装一次。 我不语,她知道说漏嘴了,赶紧说快上来吧,咱们面—谈,省得浪费手机费。 进了她家的房子,房子里居然比我想象得要整洁。吴眉走出去是这么个精致美丽连脚趾甲都修饰得恰到好处的时尚女郎,可她家以前的凌乱程度(是凌乱不是脏)也足以让人怀疑那不是她的房子,她说这叫凌乱美,以前每回去她家我都会禁不住感叹一声“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 我看到梳妆台上一瓶紫色的香水,水晶球状的瓶子里有深紫色的液体晶莹静凝暗自芬芳,我拿起来把玩,叹道蔷薇水,琉璃瓶,古人给它们取的名字真是好听。 一抬眼看到吴眉的神情有点异样,赶紧放下手里的香水,这会这瓶香水可能还是她的宝贝,碰不得。我打趣说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问个问题不许生气哈,很好奇那些旧的未用完的香水你都怎么处理了。 她说扔掉呗,难道还留着怀念,林朗你是个幸运的人,只在年少时谈一次恋爱便成功了,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象你经历的那样美好,有些感情到最后给你看到的只有龌龊不堪,到死香?我巴不得没认识过这个人。她苦笑。 我黯然,我知道她在感情上有些不顺,我的感情呢,值得羡慕吗,也许马上就该轮到她同情我了。 她把脸凑到我眼前冲我笑了笑,说愁眉苦脸的干嘛,还在想周波的事啊,不会有事的,你再观察段时间吧,要还这么不见人影的,我吴大侦探一定出马帮你把他拘回来。 我笑着推开她,说嗯,那我可就指望你了。 她说其实,林朗,你有没有想过跟另外一个男人组合在一起你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是真的没想过与周波分开我会是什么样一种状态,仿佛一生下来我的命运就是注定要跟他在一起,我想象不出我跟另外一个男人恋爱生活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她说有时候你要想一想的,谁也不是谁的一辈子,生活有很多种选择与可能,命运把周波给了你,命运也可能让你们分离。如果真是这个结果你也不需要太绝望,生活向你关上了一扇窗,必将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就象一种香水与一千个女人组合会产生一千种味道一样,男女间不同的组合也会产生千千万万的变化,你并不知道哪一种更好更适合你,人生是无法预知的。 那一天她象个预言先知的女巫向我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在此之前我的感情生活简单稳定,十年如一日,她提到的问题都是我以前所没有思索过的,但我隐约觉得她说得未必全无道理,她的理论来自她自己的生活经历,对于我来说则是完全空白的未知的世界,什么样的人生造就什么样的思想,但未必将来我就不会经历她走过的人生,至少有一点她是说对了,生活是无法预知也无法计划的。 八 一切似乎都渐渐好转了,周波开始按时回家,还有时间带我去听音乐会看演出,而我再也没有闻到那种香水味。也许前段时间他真的是谈了笔生意,对方爱洒这种香水,现在生意谈完了,女客户也走了,这种似梦魇一样纠缠我的香水味也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为自己先前的胡思乱想好笑,人的想象力是可怕的,它给人的感觉象身在梦中的人一样当时觉得身临其境,一切都是真实的,醒来后心有余悸却万幸这只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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