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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记
作者:武川闲云   来源:网络

  “师姐,院中对触犯色戒的是怎么处理的哦?”我扭头面向妙音。
  “败坏道院名声之徒恐怕院长也留他不住啊!”妙音不紧不慢地说。
  那赖子“扑通”一声跪下,连声说:“师姐,师兄饶我!”在赖子身后的德扬几个也都“通”“通”跪下。但凡来道院出家的,想来都是有非常难处,迫不得已而来,而道中的待遇在道教中算是最好的,若将他们赶出道院,他们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我来之前就思虑了再三,若没有惹我到心头痛处,我也下不了这狠心。我一边抽烟,一边任由他们求饶。
  “赖子,我说过,叫你不要犯到我手上。师兄我虽然天天在素食馆吃素。吃的也是鱼,虾,肉呢!”
  “是,是,是我得罪了师兄,求师兄饶过我一次。”赖子声泪俱下。
  “要我饶你也并不是不可以。还记得前些天在龙潭边上我对你说什么了么?”
  “记得,记得,我明天就从龙潭底爬到三清宫前。”
  “你们几个呢?德扬师兄。”我又转向他们。
  “求师兄饶我们一次吧。”
  “师兄并不是无情之人,也并不是容不得你们,更不想坏你们的好事。是你们跟师兄我过不去呀!是么?”
  “是,是,是。”德扬几个连声说。
  “好好做你们的事。以后你们想怎么个过法,还照样过,只是不要让我看到你们跟在那赖子后面。相信你们心里清楚,我要踩你们能把你们踩在泥底下。”德扬几个又唯唯应声。
  妙音冷冷地看他们,又不时看看我。她等我说了,终于开口了:“我要是师兄,还不会就此饶了你们呢。中秋的份子还留在那里哦!”
  “师姐,我们明天就去领。”
  “水果和月饼放在那里,你们不吃,众师兄们会帮着吃。”
  “师姐,我们把瓜皮吃了。”
  妙音终于得意地站起来,说:“师兄,我们走。”俨然我们是同一战线的同志。
  外面山色墨黑,天空上已有一轮残月,四周里都是寂寂的虫叫声。
  “师兄,我真服你,你摆谱摆得真好!”
  “哪里,只是恐吓恐吓他们吧,其实我也借你的威作弄他们罢。”
  “小琴,我们上去把水果,月饼摆在迎神台上,我们赏月。”妙音掩不住的兴奋。
  “不要闹了,已经很迟了。”我劝她。
  “就不,小琴你和师兄先上去摆。我今天特开心。”小琴,师兄,小顺子忙着奔向前去了。
  “脚好了么?”我问妙音。
  “好了一一还疼。你背我上去。”
  妙音正对着我,月光下,她一袭白衣,披肩的长发在山风中微微飘扬,脸上一脸的忧郁。平日里要强好勇的她,此时显得那么楚楚可怜。
  “不要闹了,这是道院。我……我惹不起。”
  妙音轻轻地拉住我的手,在幽暗的月色中,我感受她的手好温暖。“师兄,我知道你肯定过来不容易,要不,你不会来。”
  妙音从未有过的轻声和轻柔,我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师兄,你再背我一次,好么?就十步。”
  我望着她那幽怨的眼神,终于将她轻轻地背起来。妙音将双手轻轻地拢在我脖子上,脸贴着我的头,吹气如兰,轻轻地数着数:“一,二,三,四……”我背着妙音在她的数数声中一步一步往上挪。
  “师兄,你背我一步,我守你一年,好么?”
  “你知道么?好师姐,整个道院最不容我的也许是你。你愿意让那赖子的诅咒变成现实吗?”
  “我会护着你,不让你有一丝一毫的伤害。”妙音紧紧地圈着我的脖颈。
  “你太幼稚了!”我叹了一口气。
  三清宫就在前面,我轻轻地放下了妙音,“让我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好么?好师姐。”妙音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师兄,我知道你苦,但你知道我苦么?”我将妙音的泪轻轻的擦擦,情不自禁地将她拢在怀里。那边,师兄他们正在忙着摆放桌椅和水果。我轻轻地拍了拍妙音的背:“我们走吧。”妙音轻柔地应了一声 “恩”。
  迎神台上摆了一桌的水果和果品,小琴还沏了茶。我倚在迎神台的石栏杆向四周望望,月色下,山野静寂,凉风习习,本来是一个绝好的月下赏景时机,但我对妙音说:“夜已经很深了,不要吵着他们了,我们吃个饼就去歇息吧。赏月等到中秋吧。”妙音很是听话,我们将一桌果品丢在那里,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天,很早,师兄就来敲门,就是赖子在迎神台前等我发落。我同师兄前去,果见那赖子已爬了些石阶,在迎神台上候着,我其实也不想太露,毕竟自己是迟来的晚辈,根底浅,看了看那赖子,摆摆手让他去了。
  天气转凉了,院中香客如潮,三清宫中热闹非凡,尽管嘈杂,我仍在三清宫里的蒲团上看了整整一天的经书。
  中秋之日,本来月中十五,朝拜的人特多,但由于是民俗佳节,院中却清静得多。日中,来了一影视剧组的连络人来商谈拍摄场景事宜。我问妙音以往的旧例是二三万,我要他五万,那人百般讨价,我终不让步。他终于耐不住,应承了。谈妥了,写了合约,付了一万定金。我又和妙音商议给各位师兄发些中秋喜钱,妙音满口答应着,最终决定给每位发放五百块。众师兄得了喜钱,个个都笑意盈盈。这钱也不好赚,后来我们为摄制组忙了整整的一天。
  当晚,小琴和师兄早早地在迎神台上摆了瓜果点心,我们也静静地等那满月上来。那月上来了,滚圆滚圆的,边上没有一丝闲云,月华普照着大地。四周山静寂极了,好像谁都知道今晚的主角是明亮的月儿。我细细地品着茶,思绪回到了年年的中秋佳节。年年里,或是在乡村小院中,或是在城中最高峰,总会有那么一种欢快的心意来相伴团圆的月夜。而今呢?周围的人都是背井离乡的孤家寡人,都带着一颗孤独无奈的心。
  反倒是师兄他们洒脱得多了,寂寞,孤独并不单是我一个人。我独自抽着自己的烟,细细地剖析自己的心灵。但愿月光能为我洗涤去繁多的俗尘心灵,让我早日达到三清的境界。
  妙音见我沉思着,问道:“师兄在想什么呢?”“没有呀!”我答道。“要不我们喝酒,赏月不可无酒的哦!”我不置可否,妙音早已让小琴去准备了。
  小琴拎来了葡萄酒和酒杯,并为大家斟上了。妙音举起酒杯向大家示了意,说:“为大家有缘聚在一起,我们干了!”我没有酒量,但看妙音兴致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甜蜜而温润,喝得身子一下子暖了起来。
  妙音又让小琴为大家斟上,待小琴为我斟酒时,我早已将手停在杯旁,小琴解意地少倒了些许。妙音至始注视着,也不点破。待小琴全都斟上了,她举起杯向着我:“师兄,临风抱月,我们共图一醉。”我又无奈何地举起杯,一饮而尽。
  接着师兄,小顺子,小琴都向我敬酒。我知道自己喝不了许多,推脱着,师兄说:“师兄,你少喝点儿,我们敬你一点儿心意。”说完他自个儿先干了。我看他喝完了,端起酒来索性也一股脑儿倒了下去。
  几杯酒下肚,脑子已感到醺醺然,看那妙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接下来,妙音又连连和师兄几个碰杯,并且喝得很畅快。我看她面色已有些潮红,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阻她。幸好,当她再次举杯的时候,小琴已开始拦她了。“今天是中秋佳节,我们乘兴赏月,无醉不归。”妙音说,我也乘时劝上了一句:“慢慢喝,还早着呢。要不,我给大家来段胡琴。”“好,小琴去拿琴。”妙音的兴致更高了。
  琴拿来了,我乘兴来了一段《凤栖梧》。这段曲子凄凄婉转,本来是和柳七的《伫倚危楼》的曲调,我把无意凭栏,强乐还无味的意境表达到极至。在坐的无不感伤,而已有几分醉意的妙音眼中更是一片凄凉之色。待我把曲子拉完,妙音又向我举起了酒杯,“师兄,人生有酒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我敬你。”我又勉强地喝了一杯。
  此时,月已当空,山风阵阵袭来,已微微有些凉意。我站起来,倚在栏杆边,享受着月色下的宁静。
  小琴走过来,细声地说:“师兄,没事吧?”我心中微微一嗳,说:“还好,让妙音少喝些,醉了要发酒疯的。”“你不是不知道,不听劝的。”我扭头回去看,见妙音还频频地向师兄们举杯。
  待我回到座位时,妙音已喝的红潮满面,眼光朦胧。“师姐,尽兴了么?还是先回去休息了。”我关切地说。“师兄,我高兴,我还想喝。”“哪天再喝,我们月月有月月月喝哦!”我示意小琴过来扶她回去。妙音挥舞着手将小琴赶开,喃喃地说:“我还要赏月,还要去赏桂花。”我顾不得许多,将她搀扶起,往她房里扶去。楼梯上,妙音再也迈不开步,我作势将她背起,她的脸靠在头上,热辣辣的烫。小琴奔向前,打开了房门,我抱她轻轻地放在床上。我回身对小琴说:“照顾她睡下,你自己也早些睡。”小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回到房中乘着酒性沉沉睡去。
  
  六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一一辛弃疾
  
  “咚咚咚,咚咚咚。”睡梦中只听得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我迷糊地起来开了门,却是小琴。“怎么回事,小琴?”“师姐不见了!”“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你走后,我怕师姐酒醒了要水喝,就在她房里呆着,不想在沙发上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却发现师姐不在房里了。”
  “四周看了么?迎神台上?”
  “没有,再往远处我又不敢去。”
  “好了,你先回去,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
  小琴狐疑地看看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马上去找。”
  小琴点点头。
  初秋的深夜山上已很有些凉意了,我来到迎神台前,桌子还摆放在那里,桌上还散放着果点和酒杯。我什么也不愁,就往万竹林的路上奔去。月色已经淡了下去,四周是寂寂的虫叫声。远处桂花树荫下,一团白色的衣影,却是妙音抱膝在那里呆坐着。我慢慢地走过去,妙音显已听到有人走去,并不回头,只是说:“想不到你真还能找来。”
  我蹲下去,对着她的眼睛,。妙音脸上有一些幽怨,一些喜色。
  我捧起她的脸,好冰凉。妙音眼中瞬时滚出了点点泪珠。
  我轻轻地将她拢在怀中,感觉到她微微在颤抖。
  “何苦作践自己呢?大凉夜的。”
  “我知道你会来的,不枉我对你一片好。”妙音躲在我怀中,紧紧地抱住我。
  好柔弱的身子,好可闻的体香,我沉醉了,脑子里一片的空白。
  “今宵酒醒何处,桂花旁晓风满月。”妙音迷迷糊糊地说。
  “酒还没醒呢?”我轻轻地刮了她的鼻子。
  “师兄,你后悔么?”
  “前世注定的,我又怎么躲得开。”我静静地说:“希望你不要伤我太深。”
  妙音又紧紧地抱我。
  “师兄,我静修了两年,见了你,我再无法心静了。”
  “也许是劫数。”我真的感觉到这是一个漩涡。想到未来,我不由得沉默了。
  妙音轻轻的拂拢着我的头发,摩娑着,将脸轻轻的靠过来,清澈的眼眸,会说话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还有温润的红唇。我把脸和她轻轻地贴在一起。月光如洗,时光却在刹那间凝固了。
  长久,长久的静寂。
  “师兄,你后悔么?”半晌,妙音又轻轻地问。
  “我们有未来么?”我答道。
  “你就那么计较得失吗?”
  “我是俗人。”
  “不要那么说,师兄。我想我能守在你身边一刻也是好的。别的,我不管。”
  “佛界和地狱外还有一处魔界,知道么?”我问她。
  “怎么了?”
  “没怎么。”月儿渐渐地下去了,天空上也起了许多云,天色渐渐暗下来。
  “快天亮了,我们回去吧。”我说。
  “嗯。那你以后多在这里陪陪我,好么?”好刻骨的温柔。
  “让我在这里静修两年,好么?如果有缘,又何必在早早暮暮?”
  沉默了好一会儿,妙音用幽怨的眼神看我:“好,我等你两年,莫负了今晚之约。”
  幽暗的夜色中,我们相拥相依着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太平,我每天都勤奋地念诵经书。妙音让小琴把我的起居照顾得入微,我们见面只是远远地互相望一眼,但我看到的每每都是幽怨的眼神。
  一日,我正在三清宫中入神地看书,只见小琴匆匆地来,说:“师姐让你去。”我想问个究竟什么事这么急?“你自己去问呀!她家里来人了。”我抛开小琴急急地来到她的办公间,没人。小琴已随在身后说:”她在房里呢。你自己上去吧。“我又奔上楼去,她的房间未关,我未敲就推了进去。妙音正在收拾东西,一付要出门的样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急切地问。
  “家里出事了。”妙音说着,顿时又红了眼圈。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追问。
  “现在还不甚清楚,我回去看看。家里人来接我了。”
  我呆在那里,看她收拾日常的换洗衣物。
  “你不用太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我顿时感到了离别的失意,怔怔地在那里傻站着。妙音终于控制不住悲伤,扑在我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谁叫你平时不珍惜,现在伤感有什么用?”她在细声地埋怨着。我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
  “我去去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不会丢下你的。—一想着我。”
  “哦。你自己多保重。”
  只听得楼阶上细碎地跑来一个人,我和妙音轻轻地分开了。
  “师姐,好了么?家里人在楼下等着呢!”
  “哦,就好了。”说着擦了擦脸上的泪。
  “小琴,多照顾着师兄,不要让别人气着师兄了。”小琴应声着。
  我帮着提着妙音的小提包,走下楼去。楼下有一个黑色笔挺西服的中年人等候在那里。妙音从我手里接过提包递给了那人,对我们说:“我走了,你们就不要下去了。”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妙音又向那人示意:“我们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在前头,往山下去了。
  我久久地怔在那里,一切的一切都戏剧般地突然出现,这究竟是怎么了?小琴紧随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说。
  妙音去了,院中的一切都像是变了样,孤独和寂寞时时阵阵袭来,我再也无法安心在三清宫中念经了。天气渐渐地凉起来,天空中浠浠沥沥地下起了绵雨。妙音已去十来天了,却毫无音讯。我站在迎神台上,看那绵绵的雨被山风带来带去,如一匹匹细缎。山色如黛和天色一样灰蒙晦暗。我久久地立在风雨中,心思茫然,身上早已湿透。小琴细步走来,为我撑上了伞,默不作声地和我迎立在风雨中。
  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阴雨,院中忽又来了一位管财支收入的妇人,小琴接待了她。近来我很少参与事务,都是小琴和师兄在支应着。我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难道妙音一去不复返了么?
  午后,我又独自坐在自己的办公间抽烟。小琴细心地过来帮我冲了茶,抬眼看看我,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我摆手让她出去了,仍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见赖子和德扬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师兄,好久不见,好清闲呀!”赖子说着径自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掏出茶几上的烟点上了。“师兄抽的可都是好烟哦,师兄我们可就是喝清汤了哦!”我纳闷,那赖子今个儿怎么了怎么这么放肆,难道妙音走了,他又无法无天了么!“师兄,那天中秋夜好快活哦!”怎么,我心中一怔,不知所措,那赖子继续说:“大半夜的还去和师姐约会,明明亲热了还要约会两年后,真是酸。”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烟,哈哈大笑。我一时气结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师兄,现在该我治你了哦!”我气不打一处来,喝了一声:“放肆!难道师兄忘了从龙潭怎么上三清宫的么?”“好说,好说。师兄,不瞒你说,那天我不过起得早点儿,在迎神台上等候师兄您的大驾罢了。哈哈哈!”
  “赖子,你不要太放肆!你给我听好,我没能使你从龙潭上爬上来,但我终能让你从三清宫爬到山门去!”我忽然又盛气十足起来。
  “好,好。师兄我们就斗斗法。”赖子挥手和德扬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带走茶几上一包未开封的中华烟。
  刚才和赖子斗着气,未曾留意小琴早已小心翼翼地站在门边。我又冷冷地看了小琴一眼,不去理她。“师兄,不要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牲作气。我看他死了也不知怎么葬法。”我独自闷着,什么也不去理会。那赖子怎么会知道我们夜半去桂花树旁了呢?难不成他真的跟踪了我们一晚上?那他用心也太深了。但那晚就我和妙音在那里,那赖子还分明说了“两年之约”!我独自在房中思忖了各种可能。要说那赖子当时就在我们身边,依他的性子早就该发动报复了。我思来想去,不知就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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