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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缘记
作者:武川闲云   来源:网络

  几日里,我就呆在办公间,很少出门,思念妙音快点儿回来。回来和我一起解这个结。偶尔上万竹林,远远瞧见两个扫石阶的小厮在嘀咕着什么,待我走近,他们一惊,忙不迭地叫了声:“师兄。”我明白那赖子开始咬我了,但我反倒坦然了许多,该来的总要来,也许这就是劫数。
  天渐渐地开始冷了,妙音还是没有丝毫的音讯,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小琴还是很细心地照料着我,师兄却日渐来的少了,我心中的天平似乎能感测出细微的份量,此时,什么对我都好象无所谓,我只希望有妙音的一点点音讯。
  
  七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一一崔护
  
  时光在难熬中一天天度过。一天午后,赖子几个又来了,他照样不可一世的样子。我冷眼看他肆无忌惮地坐在沙发上,掏出茶几上的烟来抽。
  “师兄,师姐她现在大概还在家里记挂你吧。你呢?记挂她么?”
  “记挂,也不知她怎么了。”我不知在回谁的话。
  “如果师姐她在,我想她现在要给你买套衣服,并且和她的是情侣装,颜色呢?大概是徘红色的,就象这深秋的枫叶。”
  我沉浸在那赖子的话语中,眼前仿佛出现妙音手捧衣服在为我试装,然后,我们穿上新衣,一起嬉闹在院中的石阶上,在万竹林中互相追逐游戏。
  “师姐呢,她可能嫌你身子骨弱。她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劝你跟师兄我出山门走走,也吃点荤腥补补身子。”那赖子抽着烟,自顾自地说。
  “在这美丽景色下,要是师姐在,她肯定会画一幅《山行秋色图》,不用说,在图上行走的自然是师兄你和师姐了。师兄,你真是好艳福。如果师姐如此青睐我,我早随她去了,还当什么臭道士。”
  赖子虽然话说得尖酸,但此时我却一点不生气,好长时间没人和我说起妙音了。我想她若在,一定会和我携手上峰顶去采摘红叶,一起喧舞漫山的黄叶。我让小琴每人发了一包烟。福扬他们几个还怯怯不敢接,也许他们明白我手中还些许有些权,至少随意出手的都是中华。
  赖子他们不知怎么走的,我独自沉浸在对妙间的思念中,想象她在各种场合对我一丝的好,回味她那充满深情的眼神。
  小琴显然也有些高兴,她帮我续了水说:“师姐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我的心绪渐渐的好了起来。
  我努力地做院中的各种事务,闲暇时也和小琴去散散步,同她海阔天空地聊,有时早起,也操起扫把,细心地扫石阶上的落叶。我仿佛觉得妙音马上就要回来,在一旁用赞许的目光在看我的一举一动。
  一日,城中的一位施主来请院中道士去做水陆道场,时间是三日,我开价是五万,并让云靖,云心两位老道长带六位道兄去。去了一天,那施主又来请我,说: “那些道士念了一天的经,不愿再念下去了,执意要回来。”我百般推脱着,实在不想下山。那施主说,今个儿是他先父周年忌日,家里又来了一帮亲友,中途而废去了孝道不说,也失了脸面。我终于拗不过,同那施主下了山。好在那施主家也不远,我一到,看到师兄们都拉着脸在那里干坐着。我让那施主暂且避在一边,问各位师兄是怎么一回事。德润说:“连续三天三夜不歇息,铁打的人也垮了。”我沉吟了一下,说:“各位师兄,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施主的面子和院中的面子都失不得。我去跟施主说一声,晚上念经念到三更,白天么?从晌午到晚上。至于各位师兄的分成,每个人四千块,施主那里的待遇我也让他加加。怎么样?”各位师兄的脸上便都有些喜色了。
  我又出去和施主说了时间上的安排,他同意了。我又让他款待各位师兄,他更是没话说,当即给各位师兄发了一条“中华” 烟。云靖,云心两位老道长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在施主家不到半个时辰,我便让施主送我回院中了。回了院,施主连连说:“还是要师兄出马。”走了还硬塞过来两条烟。我下车来,刚好师兄和小顺子采办院中杂物回来,我把两条烟扔给了他们,也不和他们多言,径自上三清宫去。两天后,众师兄回来,人人都很称心,见了我也是甜甜的一声“师兄”,但听到的这声“师兄”却是比往常真诚的多。
  入冬了,我又让小琴知会帐房,给各位师兄额外发一千块的冬衣钱,并让他们抽空下个山去采办。虽然我在钱粮是是对大伙大方了,但我在众师兄面前再无一个好脸色,各位师兄对我还是敬而远之。
  进腊月了,忽然下起了连天的阴雨,气温也骤降了下来。我冷坐在办公间,小琴进来了说让我开空调,我让她去生盆炭火来。我们正坐在一起烤火,只听从拐角处传来赖子嘻嘻哈哈的声音。那赖子一下子就蹦进来,蹲在火旁,搓着手在火上烤。我忙让小琴给各位师兄泡茶,并捎带每人两包烟。那赖子蒙在那里,不知所措。
  “师兄,今个儿怎么了,还懂得孝顺师兄了!”我含笑着看着他,不应声,且看他怎么唱独角戏。
  “师兄,我替你算算卦,师姐到哪儿去了,好么?”我仍不吭声。那赖子也不理我,径自说着:“师姐现在春风满面,该是在温暖之地,或许是在温柔之乡呢!” 说着径自哈哈大笑起来。我怒视他一眼,仍不吭声。身后的小琴早已娇骂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看师姐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师姐还会回来么?师姐沉迷在温柔之乡,哪会想到在山上受冻的师兄哦!”
  我也好一阵子孤独了,难得赖子来和我聊妙音,由得他乱说。
  “师兄,就要下雪了,我们山上还有好几株梅花呢!我出个梅花对子你对可好?”我不置可否。
  “玉骨有仙风,唇红不与梨花同。”
  “好对,难得师兄有此雅才。”我终于回应了他一句。
  “哈哈,承蒙师兄夸奖。外边下雪了,可惜师姐不在,不然师姐定会携师兄你的手去踏雪赏梅的哦。”我再一次沉浸在思念妙音的思绪中。若妙音在,同临顶峰,笑意指点江山。若她立在寒梅旁,该不会令梅花娇羞失色吧。那赖子笑闹够了,退出去了,还扬了扬手中的烟,叫道:“谢谢师兄款待,我们会多来光顾的。”我笑送着他们去,小琴恨恨地说:“师兄也太容忍他们了,还要给他们发烟。”我说:“值得,我真希望他天天来陪我。”小琴伸出手在我额上探了探,说:“师兄,你晕了头啦!”我笑着说:“小琴,你不懂。”小琴疑惑着看着我。
  外边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大雪,我拉着小琴的手,兴奋地说:“我们看雪去。”迎神台上已积起了薄薄的一层雪。漫天大雪飞舞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两翼的山也模糊不清了。小琴担心地说:“师兄,下大雪了,封山怎么办?”我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小丫头,还怕饿死你。封山了倒好,我们真的与世隔绝,做神仙!”小琴也被我感染了,扑嗤一笑。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新衣,让小琴陪我去看梅花。大雪下了一夜,已停止了。山上到处是雪白的世界。小厮们早已把各要道上的积雪扫在一边。在去万竹林的石阶道上还积着厚厚的雪,我和小琴相互搀着,一步一步试着往前走,好在石阶一旁是丛树,或有藤条护着,倒也不用担心跌下山去,身后留着两行深深浅浅的足印。梅花长在大仙升天处的崖壁旁。从万竹林折向上的路更难走了,我半搀半拉着小琴走。终于到了,我们停下来,看那梅花的微红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娇艳。小琴兴奋地上前采了好几枝,我让她在妙音的房里也插上一枝。小琴扭头问我:“师姐也该回来了吧?”我心里实在没一点底,但我相信妙音终会回来,哪怕回来一趟就走。我苦笑着:“也许到明春山花烂漫的的时节,她就回来了。”小琴说:“我猜过了上元节,她就回来,或是回来和我们一起过春节。”妙音呀,你在哪里,若是你在,我们可在梅旁赋诗吟对,你还可画上红梅的铮铮铁骨。
  我们一路小心地折回,小琴为我和妙音的房中各插上一枝红梅。我便在红梅旁念了整整一天的经。
  春节过去了,上元节过去了,后背山上桃花开得浪漫了。妙音还没有丝毫的音讯。院中的香客在佳节里如潮涌来又退去,喧闹过后又是静寂。只留下院中的袅袅青烟。山上的青色渐渐地浓了起来,而我又颓丧到了极点。一日,我正往办公间走去,见赖子从身边错过,我叫住了他,并请他到房里坐坐。那赖子支吾着想走,我说:“进来吧,喝杯茶,抽根烟。”赖子远远地跟进了房间。我让小琴泡了茶,取了烟放在他座前的茶几上。赖子讪讪地说了一句:“不敢当。”
  我抽着烟,在等着赖子开口说话。那赖子呆坐着,木然不发一言。“师兄,在万圣阁还好么?”“还好。”“要不我和师太说一声,你还回到相命铺里去?”“那敢情好……但我在下面已经习惯了。等以后师姐回来再说吧!”妙音,赖子终于说到了妙音。
  “其实,那次师姐对你也太过分了点。不就和她开句玩笑吗。“我继续说。
  “不过分,不过分。是我自己过火了。其实师姐人蛮好的。“那赖子一脸真诚。这是怎么了,我一肚子纳闷。那赖子一改往日的嚣张,正襟危坐着。我抽着自己的烟,还起来给赖子敬了一支,那赖子欠着身,怯怯地接了。我停下了,那赖子也不言语,自顾着喝自己的茶。我示意小琴又为他续上了水。赖子依然拘谨着。我说: “师兄,今个儿怎么了,好象一点儿都不痛快。”那赖子欲言又止,终于又说了声:“没事。”我极尽思虑寻话题引赖子说话,赖子是问一句,答一句,但总绕不上妙音。我们僵坐了很久,终于无话说了。那赖子起身告退,我让他带上那两盒烟,他谦恭地说了声:“谢谢师兄。”小琴一直倚站在我桌边,等赖子走了,我们都一头雾水,迷惑地看着对方。几乎同时说:“今儿赖子是怎么了?”
  春意渐渐地浓起来,石阶两旁的枯藤古木又长出了新叶,各色的野花也竞相开放起来,水库边的绿意更浓,显是柳条又发新枝了。我又邀了小琴去四处走,近来,我每外出总会带上小琴,我独自再也难耐那份孤寂了。小琴显然也很贪玩儿,若不是一身道姑打扮,确是一个花枝招展的丫头呢!我问她为什么来当道姑了,她嘟着嘴说:“谁愿意当道姑了,若是哪天你走了,我也就不做道姑了。”我心中疑惑着,独自言语着:“也许我还要静修一两年呢。”我们撇开不愉快的话题不说,只拣春意浓的地方走去。水库边的柳条已长出了细长的叶子,一改鹅黄的颜色,水库的水碧绿如缎。小琴兴奋地跑向水边掬水戏耍。回望山中,各处院落在古木丛中若隐若现,院落的背后是高耸的大山,山峰顶尖的崖壁上,隐隐有些白羊在上边,敢情不会是大仙的仙踪罢!
  我们尽兴地玩儿了一圈,回山时,小琴已采了一大簇山花,红的是映山红,白的是迎春花,紫色的是葛藤花了。
  
  八
  
  东风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一一辛弃疾
  
  春日里,阳光灿烂时节,小琴总会去野外采上一束山花,帮我在房里换上,阴雨连绵天,我就会蜗居在办公间读书。
  连日里,又下了好些天阴雨。我正在翻看着《聊斋》,小琴进来了,见我又在看《聊斋》,问了:“《聊斋》真的有那么好么?”我说:“是呀!你拿去翻翻。” 小琴接过书,在我座旁翻看了起来。我起了身,伸伸腿脚在三清宫周围的回廊里走了一圈回来。“师兄,人情也果真如此么?”我凑过身去,见小琴正翻在《镜听》一篇,我立在墙边喃喃道:“贫穷则父母不子呀!”我回转身见小琴怔怔地看着我,说:“师兄,你经历过许多人情世顾么?”“哪里不是有人情世顾!单单冷暖相形四字就能让我领略半辈子了!”小琴默然不语,继续翻她的书。一会儿,她又翻到《九山王》一篇,拉着我说:“师兄,这狐仙报复真狠。这还有你的批注呢!” 我不去看她,径自念着自己的批注:“一报还于一报,借刀灭族,好手段。”
  “师兄,可那赖子几次三番欺侮我们,我们要报复么?”
  “轻薄之态,施之君子,则丧吾德,施之小人,则杀吾身。其实柳泉先生早就借十四娘之口告诫于我,我确是修行太浅了。”
  小琴赞许地点点头,继续看她的书。
  几日阴雨后,迎来了灿烂的阳光,空气也似乎更清新了。早课完,师兄领来了一位施主来见我。那施主姓方,见他西服笔挺,肩背一公文包,那施主要我领他去四处逛逛。我带上小琴同他沿万圣阁,经龙潭往万竹林,大仙升天处一路逛去。路上,施主不住的称赞“世外仙境,世外仙境!”待到万竹林,他说:“整座道观,这里却缺一建筑相映衬。”我老早就想,要是在大仙升天处的崖壁上建一别院,靠山临水,该是又一绝妙景观。我对施主的见解颇为赞同,但这一赞同起码得花几百万吧!我歉笑着说:“好是好,但修什么都要先有钱呀!”不想那施主说:“我倒愿意捐钱修这一别院。”我又问他“倒”字后面是什么。他一怔,说:“没什么,只是修成后,能来此处喝茶就够了。”我向崖壁边的溪谷看去,雨天后的溪流更大了,从崖上冲下,形成一道壮观的瀑布。若能在这里修成别院,在此观山听水,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呀!我们又折道从土地庙一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商议如何开建事宜。待走到土地庙前,向升天处望去,却被山景隔断了,但土地庙和那大仙升天处却是处在一水平线上。我又突发奇想,要是在土地庙与大升天处架一铁索桥,该是又一景呢。我向方施主说了,他连声说:“好主意!反正怎么策划,你们院中决定,这笔钱么,我来出。”我忙称谢。中午了,我们在素食馆宴请了方施主,我又叫上了师兄作陪,还特意去请了师太。今天的餐桌特别丰盛,我让师兄去知会伙房,拣好的,时鲜的尽管上,方施主连连说:“太破费了。”席间,我向师太请示了建别院的始末,师太说:“院长早已传话过来过,这里的一切都由你看着办吧。她还说,她对这里的一切还放心。她就在那边修行不过来了。”
  饭后,我和方施主又商议了许多细节。末了,让他早些把钱汇来,好早日开工,我并特意让他寻个帮忙采购物件的人员来,方施主只说:“好!”
  那方施主倒也爽快利索,几日后,钱款已汇到帐上有三百万,并请来两个人,一人是做设计规划的,一人负责采办各色物件。我和设计员在那崖壁上忙了两天,他很快就绘出了一幅蓝图,建筑设计为两层,底层开阔些,可供游人游览,二层是两个大套间,整座建筑全是木结构。我还给别院取名为“听香阁”。接下来,采办人员一边按图上所画购买所需原料,一边招募民工开始破土动工。
  自破土开工始,院中众师兄一有闲暇就来观望,还纷纷出谋策划。那赖子也来了,他细细地观看了各处,并讲了许多见解,对民工的各种工序和施工要求很是苛刻。我细细地听了他的见解,和对施工的意见,当即决定让他在那里监工。赖子一时怔在那里,我说:“怎么,不愿意么?”“愿意,愿意。”赖子一付受宠的样子。回到办公间,我又让小琴给赖子送去一条烟。小琴很是不解,说:“我们不去报复他已是大发慈悲了,怎么还抬举他了?难道我们还要巴结他不成。给他送烟,没门儿。”我扳过小琴扭过去的肩,耐心地对她说:“那赖子有管工的见地,他对人对事苛刻,这样造起来的听香阁才会扎实,懂么?”小琴还是赌气不吭声。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不是巴结他,他对我们的侮辱,我还记得呢,该他跪的债我们迟早要清还的。”小琴疑心地问:“真的?”我伸出右手,把小指作勾状,小琴高兴地和我拉拉手勾。
  工程进展很顺利,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盛夏。我每日还是念念经文,或去各院转转,还时时转往工地上去瞧瞧。赖子监工很是负责,每日都早早地来,晚了迟迟回去歇息,听说监工以来,很少出山门了。每次我来,他都恭敬地立在我身旁,向我汇报工程的巨细。
  阁楼已然巍立在崖壁上了,工程大处已经落实,只欠细节上的修饰了。我又催那经办尽快将铁索桥架起。夏末,整个工程终告完工,完工那日,经办和赖子将我亲手书写的“听香阁”牌匾挂在阁楼上。站在阁楼二楼的客厅里,我望望四壁,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后来刹那间想起,若在两壁上挂上妙音的两幅画该有多好,若是她回来了,我一定让她再作一幅雪山寒梅图,配上她未完的桂花图,整个阁楼就是名符其实的“听香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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