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孤独。 蔚蓝色的仪表板上,信号灯不断地闪烁出光亮,一支白色 的指针不时急骤地晃动着,仿佛是大海上飞掠而过的海鸥。突然,指针一下跌落到临界点,这表明飞艇控制室对面的供给舱里,发现了发射热量的活体。 根据飞艇章程规定,如若发现未经许可偷乘飞艇者,必须 立即抛出舱外。这是宇宙航行的一条冷酷的法律。超空间飞行物一般用核转换器发动。飞艇体态轻盈,不宜携带体积较大的核转换器,而是电子计算机根据自重、货重,严格配给精确量的液态燃料。因此飞艇上出现意外的乘客,就要当作定时炸弹那样来消灭。 他的目光终于搜索到供给舱壁橱的那扇乳白色的小门,愤怒地大喝一声:“出来!” 壁橱里层怯生生地蹭出一个人来,双手搂抱着头,带着恐惧和哀求揉成的语调,喃喃地自语:“我投降,投降,行……行吗?” 这是一位少女! 他惊呆了,困惑地凝望着眼前站着的姑娘,手中原先捏紧的发火器不知不觉慢慢松开。她亭亭玉立,金黄色的秀发衬托着一张圆圆的脸,双眸透出聪慧的神情,却又笼着一层薄薄的愁雾。也许因为恐惧的缘故,尽管她那晶莹洁白的细牙紧紧咬住嘴唇,仍止不住嘴角的牵动。 怎么办?如果讨饶的是一个滑头家伙,他一定会狠狠揍他一顿,再命令他走进空气封闭室,尝尝“弹出”的滋味;如果偷渡者敢对抗,他就会立即使用发火器,毫不客气地在几分钟内处理他,将其推入宇宙空间。可是,这是一个善良羸弱的姑娘,下得了手吗? 他踌躇地回到飞行座上,用嘴努了努靠墙凸起的驱动控制器箱体,示意姑娘坐下。少女被他突然沉默的表情吓呆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沿边勉强坐下,怯生生地探问:“请问,我有罪么?你要怎样处置我呢?” “你到这儿来干啥?”他尽量压低自己粗重的嗓音问,“为什么鬼鬼祟祟地溜进飞艇?” “我想看看哥哥。他在奥顿星球工作,离开我们地球快十年了。” “你知道飞艇去哪里吗?” “密曼星球。”少女好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边回答一边数落说,“我哥哥一年之后去密曼休养,我想先偷渡到那儿,我们家有兄妹俩,他爱我,又爱事业,我们日夜都盼望相见。” “你哥哥知道你乘飞艇去密曼吗?” “嗯,也许知道。一个月前,我在地球上打空间电话告诉他,我准备乘飞艇去密曼。也许他不会想到,我是偷渡去的。”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克劳思。” “克劳思?” “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他又一次惊呆了。 不久前,国家研究院收到宇宙“ SOS”信息,获知奥顿勘察组克劳思教授和二名助手突发宇宙病,急需血清。飞艇就是送血清到密曼去,那儿等着接取血清的航天班机。 他没有再吭声,只是转向控制板,将引力降到最低位置。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并不改变最终的结局,但这却是唯一可以延长死亡的办法。飞艇急速地下降,小姑娘惊慌得一下子跳起来。 “别怕,这是为了节约燃料。” “你是说,飞艇的燃料不足吗?” 他不想回答。稍等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温和的语气问道: “你是怎样躲进飞艇的?” “我乘人不备,溜进去的。”姑娘眨着眼,朝他望了望,感到对方没有生气的征兆,就接着往下说,“我同发射场的一位姑娘有意答讪起来,当时她正在飞艇的供给室里打扫卫生。后来有人送来一箱捎给奥顿勘察组的什么药物,我就乘她去接东西的时候,悄悄躲进了飞艇的壁橱里。我偷乘飞艇也许有罪吧,我把全部钱都支付罚金行吗?我再帮你们做饭干活。求求你答应让我去见一次哥哥吧,梦了十年,心都揉碎了!”在维护执行宇宙法律中,这位铁面无私的航行员平生第一次发生了动摇。他打开通讯器,想同前舱的艇长商量一下。虽然他知道这种联络多半不会有结果,但他不死心,决心作最后的努力。 “我是巴顿。艇长先生,我有急事报告!” “巴顿!”通讯器里传来艇长显然不满的声音,“什么紧急情况?” “发现偷渡者。”巴顿答道。 “偷渡者?”艇长十分吃惊,“这是非常事件,为什么不发紧急信号?不过既然发现了,也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我想你一定能迅速处置。” “不,情况特殊……” “什么特殊?”艇长不耐烦地打断了巴顿的话,“巴顿,请严格执行宇宙法律。飞艇的燃料经过精确计算,飞行必须保证冷酷的平衡,任何偷渡者立即抛掷!” “偷渡者是一个可怜的少女。” “什么?少女!” “她想去密曼,见一见哥哥--恐怕就是勘察组那个克劳思。她只有十几岁,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艇长突然闷住了,只有通讯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象他平时遇到难题时倒抽气似的。 过了一阵难堪的沉默,艇长终于口气缓和地说:“你向我报告,希望我能帮忙?非常遗憾,飞艇不能改变冷酷的平衡,总不能为了一条生命而去牺牲许多人的生命吧?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我也爱莫能助呀!还是快向飞艇地面中心报告吧!” 通讯器关闭了。巴顿木然地望望姑娘,她发呆似的靠在壁上,微仰着头,眼睛失去了明澈的光辉,脸上笼着一片浓重的恐慌和悲哀。 “艇长说要把我'抛掷','抛掷'是什么意思?还能见哥哥吗?”显然,姑娘没有完全听懂刚才的谈话,她只是凭直觉,预感到死神在靠拢。 “'抛掷'也许不能见哥哥了。”巴顿还在利用字眼尽量避免刺伤姑娘的心灵。 “不!”姑娘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巴掌捂住巴顿的大嘴, 仿佛不这样死神就会立刻从这儿钻出来。 “必须这样做。”巴顿自语似地说。 “你不能这样做,如果把我赶出飞艇,我会死的。”姑娘在说到“我会死”时,语气特别重,好象巴顿还不知道问题有多么严重。 “我知道。” “你--知道?”她怀疑地扫视了巴顿的脸,竭力想捕捉到同她开玩笑的影子。 “我知道,结果只能这样了。”巴顿口气十分认真,甚至带着虔诚的神情,好象要去赴难的不是别人,倒是他自己。 “你也这样认为--真的要让我去死吗?”她顿时不知所措地靠着墙壁,就象一只用碎布制成的小娃娃,无力地瘫在一旁,反抗和自信都消失殆尽。 巴顿张了几次口,说不出可安慰的话。到最后才说:“你知道我多么难受?这宇宙法律难饶人啊!” “天哪,我做了什么坏事,非得死!”姑娘抽泣着说。 巴顿沉重地低着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哽咽道:“孩子,我知道你没有做坏事,什么坏事都没做。” 通讯器的指示红灯又亮了,飞艇地面中心传话,需要了解偷渡者的情况。 巴顿站起来,走到姑娘面前。姑娘拼命抓住座位的扶把,脸色苍白,好象迎面走来了死神,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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