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日没夜地工作。我们订了规矩:不许谈工作以外的事,不举办聚会,不许有异性 之间的交往,哦,还有许多,记不清了。那时,地球和火星的关系非常紧张。刚刚独立的火 星联邦极力挑唆月球独立,以关闭地球的太空之门。我们就是在这种条件下进行着艰苦的研 究。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是:我们要解决什么问题,应该用什么方法。紧接着就是不断地 试验,失败,再试验,写报告,汇总各种数据,分析,换个思路再来,等等。
十年过去了。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只试管面前。那里面就是我们为之苦熬不 已的返老还童药,我们称之为“重生液”。当时时间极其紧迫,星际战争一触即发,而战场 肯定是在月球上。在此之前的动物试验都失败了,政府又急于拥有一个人体样本,所以我们 决定立刻开始人体试验。谁都不希望作试验品,因为实在太危险了。死亡可能还算是好的, 可怕的是谁都不知那人会变成什么样:长角的怪物?还是一只硕大的蛤蟆?大家最后决定抽 签。我抽中了。
我把那些液体吸到一支针管里,然后向大家鞠了个躬。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做出这种 “无意义”的举动。当时大家都有些感动。我把“重生液”注射进我的静脉。它一点点地进 入,越来越少,最后,全进去了。
我把针管放下,坐在椅子上等着。大家都盯着我,一声不吭,只有空调在轰轰作响。一 瞬间,我觉得自己象是审判席上的海德先生。
几分钟过去了,一点儿反应没有。我们都有些不解。因为往人体内注入这么一种成分古 怪的药,即使没有预定的效果,也该有些反应的。我开始紧张起来。
突然地,没有一点先兆,我开始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潮水般冲刷着全身。我听到 空调的声音越来越响,几乎塞满了我的整个大脑。当时我清醒地意识到变化开始了。我挣扎 着站起来。
一名助手过来扶住我,说了句什么。我没有听清,那噪音太响了。我把头凑过去一点 儿,请求他大声些。他又说了一遍,我还是没有听清,那声音如同婴儿的梦呓。我对此很惊 讶,于是把耳朵贴到他嘴边,让他再说一遍。
我一直没有弄清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因为我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 在一间白色的屋子里,周围没有一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会儿他们正通过监视器研究我呢。 我躺在那儿,四处看着,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小,很远。我知道那是某种错觉,可 那感觉太真实了。一切都给人一种被缩小了的印象。它们,怎么说呢?好象是圆的。
想起来了,还有一种声音。我真的无法确切地描述它。那是一种非常宁静,遥远的喧闹 声。似乎有谁在那白色的天花板上大声嘶吼,而那嘶吼声又象是从宇宙的某个角落传来的, 那么安祥,从容。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随之摇晃。我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周围是一派忙乱。我听见许多人在叫喊着,跑来跑去,不知何处传来阵阵巨 响。我被放在一辆担架车上,身子动不了,只能瞅着天花板上的灯一盏盏掠过。
他们推着我在走廊里转了很长时间,最后停在一个飞船发射台边。有人开始争论。他们 说得很快,我只能模糊地知道他们说的是我。我还记得有名很年轻的军官,脸色铁青,不住 地摇头。我想劝他们不必为我烦恼,而且还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发现从嘴里冒出的是 一些响亮的叫声,如同发情的野兽。那军官瞥了我一眼,象在看一堆变质的肥肉。有人又急 切地说了什么,还有纸张的声音。那军官终于点了点头。于是我被送上了飞船。
他们把我放下,离开了。我静静地躺在那儿,心里万分惊讶。我对周围那一派蚁巢般的 纷乱景象并不关心。我当时恐惧的是:我不会说话了!这是一个严重的副作用,我想到,一 定要写到报告里去。
我躺在飞船里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我可以复婚了,心里非常高兴,一会儿又想到试验 也许是失败的,又极端灰心。不知何时,飞船象被人踢了一脚,浑身一震。接着,我感到了 超重效应。记得当时我不停告诫自己,这点儿加速度比地球上的重力大不了多少,可由于在 月球上工作了十年,我的身体已经变得过于脆弱,于是……
又昏过去了?她插嘴道。
是的,他答道,那段时间没有了白天与黑夜,只有不断的昏迷与清醒。
她看着他,小心地说:这段历史我知道,那是地球与火星之间第一次战争的开始。当时 火星对月球上的地球基地发动了突然袭击,把它们全部摧毁了。
他闭上眼睛歇了会儿,继续说道:
是的。我恐怕是那次袭击中唯一的幸存者。那会儿整个基地都处于一种完全盲目的慌乱 中。不知是谁,为了什么原因,发射了我所在的那艘飞船,也许是操作失误吧。
等我再一次醒来时,飞船正在太空中无声地飞行。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头。看看周 围,所有的景物都很正常,不大也不小,什么古怪的声音也没有。
不,我又凝神听了听。有种似曾相识的声音,那是阵“咕咕”的响声,象是沸腾的玉米 粥。
啊!我忽然明白了,这声音来自我的肚皮下方,来自我那团饥饿的肠胃。我不禁抚摸着 自己的肚子,心里十分欣慰。要知道,人一上了岁数,很少有这种饿得咕咕叫的时候,这似 乎说明我的肠胃已经恢复到年轻人的水平。
自我陶醉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我居然能动了,居然在抚摸自己!我把手抬起来。啊!你 简直无法想象当时我的感觉,那种混杂着兴奋与恐惧的感觉。
那手圆润,白皙,是只年轻人的手。我欣喜若狂。这很显然,试验成功了,我们的梦想 实现了!我高兴得在飞船里跳起舞来。
跳了一会儿,我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没有人来看我。闹腾了这么半天,居然一切还 是静悄悄的。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切地想向某个人诉说。我把整个飞船搜了个遍,才 知道飞船在发射时只有我一人。
这是个严重的意外,我逐渐意识到困难所在:我不知道这艘飞船的航向,它的氧气供 应,药物对我的身体还有什么副作用,以及最直接的,我饿了,食物在哪儿?
我记起刚才在搜索时曾发现过许多密封的圆筒,它们可能是某种维生物质的容器。于是 我又去到货舱,找到了那些圆筒,上面标着文字,可我看不懂。我知道我应该认得它们,可 却想不起来。关于文字的记忆似乎在“重生”时被抹去了。我坐在地板上,大脑中一片混 乱。我不知还有什么记忆不见了。我试着算加法,很顺利。我又尝试分析几何问题,也通过 了。接下来我记起了一些知识,比如细胞结构等等。就这样,我象一个丢了财宝的农夫,在 脑海中费力地挖掘着,一点一滴,然后连成线、汇成一片。这是个奇怪的现象,我能够理解 语言,却不识字,这似乎说明两者之间有某种重要的差异。
我又回到几何上来。我用手指在地上画着各种图案,圆的,方的,三角,抛物线。画了 半天,什么也没发生。我烦躁起来,开始在地上乱画。在我的心不在焉持续了几秒钟以后, 文字出来了。它们如流水一般在我指下滚动。我不断告诫自己要镇静,可办不到,手指在欣 喜若狂地飞舞。
等自己平静下来,我就研究起那些圆筒,心中充满喜悦,因为筒中有我需要的一切。我 打开其中一个,吃了些东西,感到心满意足。
然后我犯了个错误。有个筒上标有“LSD”字样,说是贵重物品。也许是我的记忆仍然 有些角落是锁住的,也许是那些食物使我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我打开了那筒。里面是一团 白色的粉末,我闻了闻,那气味很怪异。我又舔了舔,一种奇妙的感觉袭来。我觉得周围的 一切都变了,它们好象是在……在笑!我被这欢乐的气氛感染,也笑了起来。接下来的事很 怪,我发现眼前蹦跳着一些红色和绿色的色块,它们是那么活泼可爱,我放声大笑起来,它 们变成了紫色与蓝色,还有许多色彩斑斓的图案在那里旋转。我感觉,怎么说呢,是我刚才 用手指画的那些图案活了!
我觉得自己就是造人的上帝,我很得意。然而接着出现了一个东西,它在那里,可它是 错的!那就是我们经常在一些科学杂志上看到的那种立方体,那种不可能的立方体。它自负 地转个不停。我感到这很滑稽,笑得喘不过气来。
那些图案闪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发现自己蜷缩在地板上,浑身软绵绵的。我歇了一会 儿,爬起来走进指令舱。这时我才知道发射时一定很仓促,因为这艘飞船根本没有设定目的 地,只是由于极为偶然的原因,我才没被炮火击中或坠毁。现在我早已掠过火星,正进入小 行星带。船的速度很快。我看了看燃料计,大吃一惊。燃料水平是零,按飞船上的行话来 说,这船已经“死”了。
如果我身处茫茫太空,也罢了。问题在于面前是密集的小行星带,没有燃料作机动飞 行,飞船随时面临着被撞毁的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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