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
我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想想办法。我躺在指令舱的地上,辗转反侧,希望能有所发现。 我呼唤着那灵机一动的感觉,可什么结果也没有。我甚至想到从飞船里往外扔东西,以改变 航线。最后我在绝望与劳累中睡着了。
他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疲惫。
你累了。
这是“重生”后的一种反应,我不能长时间地讲话。他站起来,走到床边,从床垫下拿 出一本书。他又回到窗边,把书递给她。她看了看封面,很旧,很干净。她又望着他。
打开它。他微笑道。
她温顺地打开了。书的扉页上夹着一朵花,一朵已经凋谢枯萎了的花。她不认识这是什 么花。他搂住她的肩膀。
他们在催人泪下的星空前接吻。
她搂住他,象位温情的母亲一样搂住他。他依偎在她胸前,泪光闪动。后来,他说,后 来我醒了。
是一阵撞击把我弄醒的。好吧,我心说,毁灭开始了,请继续吧。我直挺挺地躺在地板 上,等待那致命一击的到来。
我一直等到肚子又开始咕咕叫,这才爬起来去货舱吃东西。饭后我又吸了点儿LSD。等 我兴高采烈地回到指令舱时,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可能是某种侥幸心理,我又仔细研究了一 下导航仪。结果出人意外。我的航线与小行星带的平面有一个夹角。也就是说,飞船与小行 星相撞的可能性比原来估计的要小得多。这一发现使我精神倍增。我又开始胡思乱想-- “重生”后,我发现自己变得热衷于胡思乱想--你瞧,刚才我已经遇到了一次撞击,按概 率来看,下一次撞击将会很遥远。那会儿我可能早飞出小行星带了。我为此兴奋不已,在接 下来的狂欢中,我把所有的表都扔了出去。我对你说过吗?
(是的,她点点头。他闭上眼睛呆了半天,才又继续说下去。)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开始对自己进行训练。我心里很清楚,我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位“重 生”的人,我有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去学习,研究。
第一个工作是大脑机能的恢复。我在飞船上的图书馆里练习以前的岗是,接下来我开始 研究天文选U飧鲅≡窨隙ㄊ怯捎诨肪车挠办,是那些星星对我的影响。匝暗募湎叮也欢 系亓废八祷艾不久就恢复如初了。过了大概一个月,我发现飞船已经飞过了小行星带,正削 项技能,效果之好超出我的预想*U獯蟠蠊奈枇宋业亩分尽S冢蚰拘枪*道飞去。我庆幸自 己躲过了灾难。当时我多幼稚啊!虽然已经活了六十多年,我还是那么笨。我为什么没有 死?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
(她抚弄着他的头发,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飞船一直在减速。我详细研究了各种数据,发现我和这艘飞船将成为木星的卫 星。知道了这事以后,我象一位身患不治的病人了解了真相一样,心情出奇地平静。飞船上 的食品很充足,水的循环系统也很好用,氧气也不缺。我于是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走向坟 墓。
又过了将近一年,我到了木星,并如我所愿,真的成了一颗卫星,朱比特的侍臣。我不 知道他对我是否满意。
(他又停了下来,脸上全是汗珠。)
在此期间,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那就是我总是无法完全地集中精力,总是被某些记 忆中的幻象所干扰。开始我以为这是那迷幻剂的副作用,就停服了几天。可药理反应大得吓 人。我经常毫无道理地昏迷,而且那种心猿意马的情形并没减轻。后来我又吸上了。
渐渐地我发现了“重生”的伟大之处。它的价值并不在于让你有充足的时间与精力研究 科学。不,不在此处。它最重要的作用是使你能认清自己。
科学是可以积累的。你一生下来,科学就已经存在了,你要做的只是继承下来,再添砖 加瓦而已。无论你做了多少,科学本身总会前进的。
而一个人要认清自己,却是从零开始的。没有人能告诉你一个“正确”的道理。别相信 那些哲学家的话,他们只是在那儿高谈阔论,你会一会儿同意这个,一会儿赞成那个,等到 你开始有点明白的时候,大限已到。于是你便撒手人寰,带着那未成形的婴儿一起消失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的科技如此发达,可我们仍然无法共处。大家互相猜疑,你争我夺,以至 刀兵相见。但如果人类的寿命延长了一倍,会对这世界有什么看法呢?婴儿能顺利地产下 吗?
想到这一点,我把天文学扔到了一边,开始回忆我的一生。我不断地回忆,尽力挖掘每 个记忆的角落,那些面容,声音,气味,手感,那些故事。我把它们分门别类,仔细分析, 希望能发现真正唯一的真理。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他咳嗽着,喘不过气来。她抚慰着他,使他逐渐平静下来。我失败了,他对她说。)
我什么东西也没找到。几年过去了,我那“伟大”的研究陷于停顿。缺了什么,我感到 有什么东西没考虑进去。我整日在这窗前看着这星空。木星的那大红斑也看着我,它象只眼 睛,对不对?
(对。她眼中含着泪花。)
一天,有颗小行星从飞船边掠过,吓了我一跳。我看到它慢慢旋转着,闪着光,慢慢地 飞远。那景象几乎使我落下泪来。你能体会吗?不,你不会的,你们所有的人都不能体会: 那种面对造物的无可奈何。你们已被那些人类的奇迹迷住了。你们藐视宇宙,自视强大。可 你们只不过是……我无法比喻,你们在宇宙眼中,可以看作不存在!
(他又一次喘不过气来,愤怒使他的脸胀得通红。)
那小行星的运气很糟,它被木星的引力粗暴地拉了过去,向那风暴的世界直坠下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下降。它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耀眼的木星表面。我 知道它还在下降,但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在那个方向出现了一团明亮的闪光。它在木星的 高层大气中翻滚,燃烧,爆炸,直至最后与它们溶为一体。
我为这美丽而残酷的景象惊呆了。在那死亡的光芒照耀下,我如同古代的禅师一般悟 了。
在飞船内,在外面的茫茫太空中,在我浑身的每个细胞里,都荡漾着一种沉静的激流。 我沐浴在温柔的光芒里。这种温柔,这种使人落泪的放松,我从未体验过。它使你完全溶解 掉。它比死还虚无,比岩石还实在。我笑了,脸上挂着泪珠。
他的泪水在她身上流淌。他们都沉默着,谁也不肯打破这静默。窗外是无尽的星空。
这是我最后的泪水,他说,我就要死了。
听了这话,她也哭了。你怎么会死?
我不知道,他勉强微笑了一下,也许是药物的问题,也许是LSD毁了我,也许……他犹 豫着,我的生命已经完成了。
她紧搂着他,失声痛哭。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不愿他死。他应该活着,他必须活着。
他对她笑。我能感到生命正在飘走。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迅速衰老。你看, 他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心跳声多么苍老。尽管我恢复了青春,可难免一死。谁都不能 避免。我们一生下来就是为了走向死亡。只有它,只有死亡,才能使生命美丽无比。
她还在哭。
他轻抚着她的脸。你爱我吗?
她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感到悲伤。
我曾经听到过夏夜的声音,他说,就象是无数人在遥远的空中大笑。也许在以前,在没 有人类,没有生命,甚至没有这么多星星的时候,他们就在那高不可测的天上笑着。
他口中忽然涌出鲜血,被呛得咳嗽起来。她疯了似的搂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的身体真暖和,他的声音又弱又低。知道吗?那颗小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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