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可以告诉你,天书的内容,可以用几句话来概括,在天书中记载的一切,是地球上一切会发生的事,地球上所有人一生的历程。” 我吃了一惊,一时之间,我实在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而且,他的话是如此之惊人,令我根本无法在震惊之馀,去好好思索。 我在呆了一呆之后:“这……这……样说来,那真是一本天书了?” 那人道:“是的,地球上的一切事、一切人,都在这本天书之中!” 这时,我已经略为镇定了下来,而当我略为镇定之后,再想一想他所说的有关“天书”的话,我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笑甚么?” 我转向白素:“你不觉得好笑吗?他给了我们一部天书!在这部天书之中,记载着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不是过去,而是将来!请注意,他说一切人!一切事!” 白素仍然一点不觉得好笑,又问道:“那又怎么样?值得大笑?” 我仍然笑着:“当然好笑!你知道我想起了甚么人?我觉得自己像是甚么人?我觉得自己像黑三郎宋江!宋江曾蒙九天玄女,赐了一部天书!” 白素冷冷地道:“仍然一点也不好笑!” 那人附和着白素:“是的,一点也不好笑!” 我觉得十分无趣,而且,还十分气愤。我冷笑道:“当然好笑!我承认你来自一个十分进步的地方!但是你也决不会进步到可以预测地球上一切人、一切事的发生!你绝对不能预料!” 那人道:“我不必预料,我只是知道。” 我大声叫,几乎近乎吼叫:“你不预料,你又怎能知道?” 那人道:“你昨天做了一些甚么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伸手直指看那人的鼻尖:“别扯开话题!我在问你,你怎样知道将来的事?” 那人叹了一声,在他的叹息击中,竟大有责我其蠢如豕之意,这更令我冒火。 而更令人气恼的是,白素竟然完全不站在我这一边,她竟然装成相信(这是我当时的感觉)的模样:“我确信你留下的记录,一定极其不凡,但是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请你详细解释一下。” 我不等那人有反应,又大声打了一个“哈哈”:“好啊,等你读懂了他那本天书之后,你就能知道过去未来,神机妙算,成为女鬼谷子!” 白素望着我,低叹了一声:“卫,你怎么啦?你经常自诩可以接受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为甚么会对他的天书,抱这样怀疑的态度?” 我吸了一口气:“我抱怀疑态度的原因,是因为他将天书的内容太夸大了。我承认他比我们先进,但也决不至于先进到可以明白地球上每一个人的一生。你想想,地球上有接近四十亿人!” 白素像是有点被我说动了,眨着眼,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在这时候,那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四十亿,在你看来,是一个庞大之极的数字。但是在我们的记忆储存系统中,却不算甚么。” 我指着四壁的那些仪器:“你是说,地球上所有人的资料,全在其中?” 那人道:“当然不是每一个人实际上的一切全在……” 我不等他讲完,又“啊哈”一声,表示他讲的话,有自相矛盾之处。那人继续道:“但是,人可以分类,分起类来,就不会有四十亿那么多,可以根据每一个人的分类,来推算这个人的一生。” 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啊,算命先生的那一套也来了!我想,所谓分类,是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来分,对不对?你明白甚么叫生辰八字?要不要我教你?” 那人的声音听来似乎有点生气,以致他一直是听来十分软弱的声音,这时也变得大声起来:“不用你来教我,我知道甚么是中国人的生辰八字计算法。你以为中国人是怎么会发明这种计算法?”我冷笑一声:“总不见得是你教会中国人的!” 那人叹了一声:“不是我,是宾鲁达。” 我贬着眼,那人立即又道:“他在大约一千多年前,降落地球,在中国,用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这个人一生命运的办法,就是通过他传了下来的。”我还想笑,可是却有点笑不出来了,因为对方说得如此认真。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根据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这个人一生的历程这种方法,中国人一直称之为“排八字”,而且的确,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准确性。这是相当奇妙的事,中国在传统上,有“排八字”的一定方法,根据这个方法,可以推算出一个人的大致遭遇。这种推算命运的方法,在中国民间,一直盛行不衰。近几十年来,由于对科学的一知半解,而被目为“迷信”。可是“反对派”对于排八字,的确能够在大致上推测出命运这一点,却又提不出任何的反对证据。 我对于一切不可解释的事,都有相当兴趣,也曾在“生辰八字”上,下过一番研究功夫。我自己设想的理论是:人在地球上生活,整个星空之中,地球是如此之微小,一种在如此之微小的星体上生活的生物,如果说不受整个星空、星体运行的影响,那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我认为,一个人出生时的年、月、日、时、分,实际上是这一个时候,星空之间特定的一种情形,必然会影响这个人的性格,是决定命运的主要因素。所以“生辰八字”对一个人的命运,就一定有影响。 我在那一段时间内,不但致力于中国式的计算法,也曾涉猎西洋的类似方法,如”星座”对人的性格、命运的影响。 我曾发现,“星座”的计算法,远远落后于中国的计算法。因为根据“星座”的计算法,只有十二个星座。也就是说,人的性格、运程,只分为十二种而已,可是根据中国的计算法,六十年为一个周期,六十年中,每一月、每一日、每一个时辰,都分成不同的推算。有一种更精细的计算法,甚至于每一个时辰之中,又分为六十分,来推算其中的不同之处。 西洋的“星座”推算法,只有十二类,而中国以六十年为周期的推算法,却可以多达一百五十万五千五百二十种分类,比较起来,西洋的“星座”推算法,真是远远不及了。 在我热衷于这一方面的知识之际,我在法国,当时,我曾和一些法国朋友,他们也有这方面兴趣的,一起利用科学设备,来研究这种事。我们利用电脑和计算推理上的归纳还原法来进行。 进行的方法是这样的:将一大批同一职业的人的出生年月日时,作为原始资料,输入电脑,找出他们之间的相同点。然后,再根据其中的相同点,来推算与相同点有着类似资料的人的将来。在这一点上,我们获得了相当的成就。例如,我们发现,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对于这个人的职业,有一定的影响。作家,大都在五月出生;医生,出生于七月,等等。 我们也曾通过有关方面,获得了大批凶犯的资料,尤其集中于研究死囚,也用同样的方法,先储存资料,然后再还原推算。 可是,这种工作,不久就放弃了。虽然研究工作不能说是没有成绩。但是参与研究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这种推算法,有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无论如何无法获得圆满解释。 这个无法解释的疑问是:即使依照中国人传统的“生辰八字”排列法,已经将人的生辰分得相当细,但是,在同一时间之内,出世的人是不是命运都相同? 如果说是,同一时间出生的人,命运全相同,这很难使人相信,譬如说,难道在拿破仑、希特拉这些人出世的时候,全世界只有他们出生? 我们对这个问题研究了很久,由于没有结论,所以渐渐令得参与研究的人,对之兴趣越来越淡,研究工作,也就不了了之。 我的兴趣转移不定。在热衷了一个时期之后,也就搁置下来,没有再继续下去。直到这时,那人告诉我,这种推算一个人命运的办法,是一个叫“宾鲁达”的人传下来的,我才又迅速地将我当年感到兴趣的事,想了一想。 我心中的讶异和惊诧,自然都到了极点。何以中国人在传统上,会有根据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推算一个人的命运这种发现,本来就是一个谜。因为这种推算法,牵涉到数字极其庞大的计算,这种计算,没有先进的科学相辅,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照那人的说法,是他的同伴,来到了地球,传下来的,虽然怪诞一点,倒也不失是一个解释。 我望着那人,神情充满了疑惑,那人像是看出了我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他不等我再发问,就道:“宾鲁达已经摸到了路子,留下了大批资料,他几乎已经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这又是我所听不明白的几句话。自从和那人对话以来,那人所说的话之中,有不少我全然莫名其妙,例如他曾说过,六批人,除了他以外,其馀的五批人,竟然“不知道自己从甚么地方来”!而这时,他提及宾鲁达,说“几乎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甚么意思,我也一样不明白。 在我疑惑中,那人又道:“宾鲁达的记录,我也全得到了,宾鲁达曾和一个叫李虚中的地球人,十分接近,我相信这位李虚中,得到了这种推算法!” 我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久之前,在我听到了“王利”这个名字之际,我一时想不起他就是鬼谷先生的本名。但是李虚中这个名字,我却绝不陌生,在根据出生的年月日推算一个人一生运程的方法上,李虚中是最早有确切记载的一个人:“唐李虚中以人生年月日之干支,推人祸福生死,百不失一。”这是有着确切的文字记载的。 一时之间,我眨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人却像是全然不理会我惊异的反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宾鲁达几乎成功了,他已经想到了用一个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作分类,来观察,但是他还差了一步,以致他无法知道自己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我再吸了一口气。他又提到了这个古怪的问题。我道:“那么,你究竟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那人并不回答我的话,只是道:“然而他的工作,极有价值。如果不是他已打下了基础,我也不可能明白自己是从甚么地方来!” 这一次,是我和白素同时发问:“那么,你究竟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那人并没有出声,而在他的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悲哀,更加深切。 我和白素都不催他,只是等着。因为我们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以及他口中的杨安、宾鲁达、雅伦和我在十年前曾经见过的米伦太太,一定有一个极其曲折的历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明白的。 过了好久,才听得那人叹了一声:“我,我们,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太远了,远到了我们也无法想像的地步。”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口:“对不起,我曾和米伦太太谈过,米伦太太说,她根本是回来了,回到了出发的地方,回到了她起飞时的那个星球,这个星球,环绕一颗七等行星运转,本身有一个卫星,这个卫星,就是地球!所差别的是时间,你们或许是突破了时间。” 那人又沉默了半晌,才道:“这是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因为这个错误的想法,浪费了我许多时间。直到我后来,陆续接受了比我先到地球的其馀人的讯息之后,我才渐渐明白,我们不是突破了时间,我们是突破了……突破了……” 那人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我一直都听得懂,虽然有时,他所讲话的含意,我不明白,但是话可以听得懂。可是这时,他讲到这里,突然在“突破了”之后,加上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忙问道:“你们是突破了甚么?” 那人立时,又将我刚才听不懂的那句话,重覆了一遍。我还是不懂,我道:“那是你们的语言?能不能用地球上的语言告诉我?” 那人发出了一下苦涩的笑声:“不能,我想是翻译装置找不到适当的地球语言,所以了原音播了出来。” 我只好苦笑了一下,试图从上文下义,去了解这句翻译不出来的话的意思。但是我想不出来。我猜想这句话的意思,多半超乎地球人的知识范围之外,所以我无法了解。 我只好将之暂时搁在一边,不再去探究。我心中的疑问极多,我和那人之间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很久,但是我可以说,仍然没有得到甚么具体的解答。 趁这个时候,白素没有出声,那人也没出声,我迅速地在心中,将我和那人的对话,回想了一下,在内心中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在那人的对话之中,我知道这个人和米伦太太,以及另外四批人,来自一个不可测的所在,到达地球。他们到达地球的时间,以地球时间来计算,上下竟相差达四千年之久。不过照他们的说法,那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差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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