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更多、更纯熟,但普通人一样有这个能力。 再譬如说,“感到了来自灵界的信息”,如果避开了宗教的角度,那就是说,脑际突然收到了某种信息,就少了“灵界”这一重神秘色彩。某种信息,影响人脑活动,使人感到甚么,那也不是太神秘了。 虽然疑团重重,但是我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块神秘出现的大石,是所有一切谜团的主要关键。 我皱着眉在思索,恩吉不知道我想干甚么,忧心忡忡,过了好一会,我才有了决定,向恩吉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理会你们有甚么解释,我要照我自己的方法来探查究竟。” 恩吉十分疑惑地望定了我,我道:“我请求你们离开这间禅房,留我和布平在这里,你们不必理会有甚么事发生,大不了我们也消失就是,好不好?” 恩吉犹豫了半晌,又向那三个老喇嘛望了一眼,可能他们互相之间,又在用传心术讨论我的要求。过了好一会,恩吉才缓缓点头:“好。” 他倒十分爽气,一答应之后,立即和那三个老喇嘛,一起退了出去。 布平惶恐地望着我,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把刚才想到的告诉他,他问:“那么,你想干甚么?” 我指着那块大石:“从研究这块大石开始。” 布平像是有意逃避:“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大石,没甚么好研究的。” 我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它突然出现,而且还会移动,会发出信息,会令人消失。” 布平结结巴巴:“你认为……四个人消失,是这块大石在作怪?” 我十分肯定地点头。 布平苦笑:“一块大石……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力?” 我盯着他:“你还记得你问的那个问题吗?一只瓶子当有人看着的时候是一只瓶子,当没有人看着它的时候,是甚么?” 布平怔了一怔,喃喃地道:“这块大石,会……会是甚么呢?” 我重重一脚,踢在那块大石上,不管它是灵界的使者还是甚么:“现在还不知道,就是要弄明白,它究竟是甚么。” 布平苦笑:“你这样子,就能弄明白了?” 我不理会他,双手按在石上,用力向前推了一下,这么重的一块大石,我自然无法推得动,我闷哼着:“把你弄下山去,交给专门的化验所,把你一块一块切下来,慢慢研究,总可以研究出来的。” 可能是由于我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十分可怖,所以布平也变得极吃惊,他失声道:“你干甚么?听你讲的话,像是在威胁一个有听觉的生命。” 我怔了一怔,不错,当我那样说的时候,我真是把那块大石当作有生命,不然,出言威胁一块大石,又有甚么作用? 我的思绪仍然相当紊乱,挥着手:“我们要撇开一切神秘的宗教色彩,先来肯定一些事,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布平像是呻吟似地:“不必再重复了吧?我们全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我同意:“从已发生的事来看,这块大石头算它是一块石头吧,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可以使人消失。” 布平不同意,他迟疑了一下:“不……不是消失……是使人到一个不知甚么地方去。” 我不和他去咬文嚼字:“恩吉说,他似乎曾接到过白素和贡云大师传来的信息,他们能去的地方,我们也能去,问题是我们不知道通过甚么方法,才能使这块石头发挥它的神秘力量。” 布平想了一想:“贡云大师、那摇铃的大师、李一心、白素,他们也全不知道。” 布平的话,给了我极大的启示:“对,他们开始的时候,全不知道,但是后来,他们全懂了,而且,达到了目的,我们看来要学他们的做法……” 布平的声音转来像呻吟:“对着这块大石静坐?” 我瞪了他一眼:“你还有更好的提议?” 布平苦笑了一下:“如果要这样的话,那我看,我们闭上眼睛,会好得多。” 我仍然望着他,一时之间,不知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他作了一个手势:“还是那个问题,如果不看它的时候,不知道它是甚么,不看它,或许更方便它发出神秘的力量,贡云大师是一个瞎子,就最先感到它发出的信息。” 我吸了一口气,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有合理解释,布平的话,听来有点滑稽,但又何尝不可以是事实? 所以,我表示同意,我们一起闭上眼睛,我采取了一种瑜珈术中的坐式,这种坐式,可以使人长期维持不动,而不会感到不适。 同时,我开始摒除杂念,先全神贯注于一个想法,然后,再未达到甚么都不想的境界。 我先集中精神去想的一件事是:现在,我和布平都闭上了眼睛,没有人看着那块大石了,现在,这块大石,究竟是甚么呢?以甚么样的形态在我们的面前呢? 我这样想,由于这是一个十分无聊枯燥的问题,也不会有答案,想着想着,就会没有兴趣想下去,从而可以达到甚么也不想的目的。 可是,我却大错而特错了。 一开始集中精神想这个问题,我就发现,如果照问题的假设想下去,答案简直无穷无尽,这块大石,在没有人看着它的时候,可能是任何东西、任何形状,而我根本无法知道。 它可能已变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可能变成了一尊菩萨,可能是…… 不到三分钟,我已忍不住奇心,陡然之间,睁开眼来,看上一看:当然,大石还是大石。 我看到布平坐着,闭着眼,神态十分平静,显然他集中意志的能力比我强。我感到有点脸红,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闭上眼睛。 这一次,我不再去想原先的问题,只是想甚么也不想。可是不到一分钟,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整件事情的各种疑问,纷至沓来。 我想了一桩又一桩,全然无法集中精神。我自以为已经过了很久,忍不住又睁开眼来,却原来只过了半小时。 布平仍然闭着眼,一动不动,我叹了一声,心想这一辈子,要我做一个静修的高僧,大概是十分困难。静思和我的性格,全然不合,我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方法呢? 变换了一下姿势,我突然想到,这块大石,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它突然出现,而且会传达信息。理论上来说,它如果会传达信息,当然,也可以接受信息。我何必甚么都不想?我可以集中我的精神,向它发出我的信息。 如果我的脑部活动,集中力量,发出信息,可以令它接收到,那比坐在那里不动,等着接收它的信息,要好得多、主动得多了。 我再度闭上眼睛,先缓缓地运着气,然后,集中精神,不断地重复同样的思索:“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也不知道你是甚么,只知道你有着一种神秘的力量,你能不能在我身上,展示你这种神秘的力量?” 任何人都可以有这样的经验:当你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念头,一遍又一遍,很容易令人疲倦。 这时我真的感到相当疲倦,连日来的奔波,各种怪异现象,要苦苦思索,这都使人感到疲乏。所以,没有多久,我已经处于一种昏然欲睡的状态。我还是不断重复着同一念头,昏然之感,越来越甚,几乎已进入睡眠状态,身体疲倦到了根本不想再有任何挪动。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我不单是在送出信息,同时也在接收着信息。这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在快要入睡之前的一刹那,我感到有人在说着话这种形容是不贴切的,我只是蒙蒙胧胧地感到,我接收到了一个信息很抱歉,这样形容了,好像等于没有形容,但事实又的确如此。 我收到的信息,使我感到我发出的信息已被接纳,可是又不是甚么语言上的回答,只是在突然之间,使我有了这样的感觉。 我甚至没有因此而感到震动本来,我应该震动,因为就在那一霎间,我明白了恩吉喇嘛说过的,他和许多上师,“感到了信息”是怎么一回事。就是那种不可捉摸、无法形容、无法表达,但是又确实感到有信息被自己脑子接收了的那种感觉。 我心头闪过一丝喜悦,或者也不应该这样说,当时我的感受,就像是一直处于浓黑之中,但忽然之间,有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弱的光芒。这种光芒,甚至不存在,但是却让我感到了。 在那一霎间,我明白了许多高僧,在修为多年之后的“顿悟”,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了为甚么那么多高僧,在顿悟之后,都无法用的语言和文字,把自己悟的过程描述下来。 因为那种感觉,根本超乎文字和语言之上,只有身受者可以知道,而且,即使是身受者,在感觉上也还是一样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有了这种感觉之后,我猜想,可能连百分之一秒都不到,就已经进入了昏睡状态,我只记得,自己的思念,还曾努力挣扎了一下,希望把那种感觉,变得略为实在一点。 可是我未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昏睡。也就是说,我的脑部活动,暂时停顿。 在那种状态之下,我自然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而当我又有了知觉之后,我脑部活动一开始,就立时想去捕捉那一霎间、灵光一闪般的感觉,可是却没有结果。我不敢睁开眼来,也不敢动,只是不断地再重复着那意念。 又过了相当久,我陡然之间,又捕捉到了那种感受,使我感到,我不必再重复甚么了。 我怔了一怔,根本没有办法去确定发生了甚么事,思绪在一刹那之间,变得十分紊乱,我知道,无法再在短时间内集中精神,也就是说,我又失败了。 我只好暗叹了一声,睁开眼来。 一睁开眼来,我呆住了!惊呆之余,还以为自己开眼太久了,猝然睁开,眼睛不能适应突然的变化,所以才产生了错觉。所以我立时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再睁开来。 这一次,我可以肯定,我所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同时,我也可以肯定,就在我刚才的静坐、昏睡过程之中,发生了一些极其奇妙的事。 我看到我自己,根本已不是在禅房之中,甚至,不是在桑伯奇喇嘛庙之中。 我的身子被挪动过!现在,我是在……在……很难确定在甚么地方,在一座山上,那不会错,因为四周围全是嶙峋的岩石我初步弄清楚了处身的环境,身上不由自主冒着冷汗:我处在十分危险的境地,我坐在一块石头上,那块石头突出怪石嶙峋的峭壁,面对深不可测的悬崖,向下看去,也不是有甚么云雾遮隔,可就是氤氤氲氲,模模糊糊的一片灰色,视程不会超过二十公尺。 向上看去,情形也是一样,向左右看去,只要是有石块的地方,倒还可以看得清楚,看出去,全是石块。我存身的石块相当小,刚才要是不小心挪动一下身子,就有可能直摔下去! 我勉力镇定心神,先把身子向后移了移,背靠峭壁,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来。 从睁开眼来开始,我就不断地在问自己:我到了甚么地方?我到了甚么地方? 一面问着自己,一面我陡然想到,我不在禅房中。是不是我和曾在禅房中消失了的人一样,也已经消失了呢? 曾经多次设想,消失了的人,到了另一个境界,恩吉喇嘛坚持,那另一个境界就是“灵界”,那么,我现在,身在灵界? 看来,我是在一座十分险峻的山中,除了石头之外,甚么也看不到,“灵界”就是这样子的? 突然之间,发觉了自己的处境,竟是这样怪异,思绪上的紊乱,自然难免。我至少在一分钟之后,才使自己镇定了下来。 这时,我想到:布平呢?他是不是也来了,还是留在禅房之中?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就叫了起来:“布平!布平!” 在这样的山头上,大声叫喊,应该有回声。可是非但没有回声,连我的声音,也像是不知道被甚么东西压住了,传不出去。至少,我感到不能传得太远。我得不到回答,又想到我一直停留在这块突出的石头上,不是办法,一阵较为强劲的风吹过来,也可以把我自大石上次下来,至少要使自己处身于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所以,背贴着峭壁,打横移动着,希望能到达一处比较平坦之处。 我移动得十分小心,我打横伸出脚去,离开了那块突出的石头,踏向峭壁上另一块石头,陡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天,卫斯理,你一点攀山的经验都没有,拜托你别动!” 我一听就听出,那是布平的声音。刹那之间,心中高兴之极,再也没有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根本不知道是甚么的环境中,陡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我连忙循声看去,一看之下,我不禁“嗖”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看到了布平,布平的处境,比我更糟糕。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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