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摇铃大师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如此,大师身在禅房,也是一样,何必非苦修静思,以达灵界?” 白素当时,心中暗赞了一声:好锐利的词锋! 贡云大师却只是淡然一笑:“是啊,谁说不同?我现在就在禅房之中,离与不离,本是一样!” 摇铃大师一听,心中更是惘然,不知道是由于震动,还是故意的,他手中的铜铃,发出了一阵急骤的声响来。它急骤的铃声之中,还夹着他惶急的声音:“身在禅房之中?身在禅房之中?” 贡云大师的神情十分恬淡平静,声音也出奇地温柔:“你着魔了,何以只牵挂身在何处,不去注意心在何处?” 摇铃大师一听,又陡然震动,睁大着眼,一片茫然,显示他的思绪,正极度紊乱。这时,白素倒多少有点明白了贡云大师话中的意思,她想出言提醒摇铃大师几句。 但摇铃大师毕竟经过几十年思考训练,他脸上那种茫然的神情,迅速在消失。 很快地,他现出了微笑来:“是,大师,我入魔了,幸亏大师提醒,心在何处,是!是!我明白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不但满脸笑容,连声音之中,也充满了欢畅。 白素也跟着受到了感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已到了你心中想要来的地方?” 贡云大师和摇铃大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点着头。这时候,白素问了一个明知不可能有答案,但是还是忍不住要问的问题:“那么,请问两位大师,知不知道如今你们心在何处呢?” 白素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目的是要想弄明白她自己身在何处,因为突然之间,从禅房之中,到了一座高山之上,人人都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果然,贡云大师微笑着,摇铃大师则睁眼向白素看了一眼,立时又闭上了眼睛,他的回答是:“你心在何处,就在何处!” 白素苦笑了一下,她所需要的,不是这种宗教式的回答,她只好向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李一心发问。李一心坐着不动,神情十分安详。白素来到他的面前:“李先生,我不要禅机式的回答,你能不能确确实实告诉我,我们在甚么地方?” 李一心没有回答,一副不准备回答的样子。白素耐着性子:“李先生,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处境。你的父亲要我们来找你,我才来到这里,而你竟然连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肯回答我?” 李一心呆坐不动的身体,挪动了一下,先是呼了一口气,然后道:“我们就在那块大石上!” 白素陡然震动,虽然她已在两位大师的对答之中,有了一点模糊的概念,但是身就在大石之上,大石看起来像高山,这种怪异莫名的事,还是不可想像的,她吸了一口气:“你是说,石头变大了,变得成为一座高山?” 李一心微笑着,白素立时修改了问题:“那么,是我们的身子变小了,变得小得……连肉眼也看不见的程度?” 李一心仍然微笑:“你对于大、小的观念太执着了。” 白素又怔了一怔,坦然道:“我不懂,请你作进一步的解释。” 李一心缓缓地道:“大或小,都只是比较的,喜马拉雅山和石头相比,是山大,石头小,但是喜马拉雅山和整个宇宙相比,小得连一粒微尘也不如。” 白素皱着眉,在思索着李一心的话,李一心又道:“当人在喜马拉雅山上时,觉得山伟大,人渺小。但是人体的大小,是由人的心意决定的,你可以觉得自己比整座山更大,也可以觉得自己……” 白素不等他讲完,就道:“这种说法太玄了。” 李一心道:“我只是想说明,大、小,只是一种概念,人体有大小形体的限制,可是人的思想活动,全然没有界限,是无垠的。”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有一种神秘力量,使我们的身体变小了,小得在一块大石上,大石看来就像高山一样?” 李一心叹了一声:“你一定要采用这种幼稚的说法?为甚么不能接受我对你的说法?用他们宗教上的术语来说,就是心在何处,身在何处,心欲身大则身大,心欲身小则身小!” 白素问哼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人,身体次要,思想才主要!” 李一心点着头,白素却摇着头:“我还是不明白,我的心意,并没有要来这里,为甚么我来了?” 李一心睁大了眼:“你没有?你不是一直在想着要找出我们的下落吗?” 白素“哦”地一声:“所以我就来了?你可能告诉我,这种神秘力量的来源?” 李一心的回答十分简单:“这块大石。” 白素紧钉着问下去:“这块大石的来源?” 李一心略想了一想:“我们的星球。” 白素当时,一听得这样的回答,陡然震动。我和布平,听白素叙述到这一点,也陡然震动。我立时问:“甚么意思?他的星球?他不是地球人?可是他明明是李天范的儿子!” 我不但问白素,又立时向在洞中入定的李一心大声问:“你是李天范的儿子,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李一心没有回答我,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同样的问题,我已经问过他。” 我无意识地挥着手:“他的回答是……” 白素的眉心打着结,显然是李一心的回答,还有令得她不明白之处,她道:“他说,他从来也不是地球人,他属于他们的星球……” 我忍不住了一声:“就算他从小其他的儿童不同,也不能否定地球人的身分!” 白素点头:“我也用同样的话问过他,他说……” 白素说到这里,一直坐着,一动不动的李一心突然开了口:“在形体上,我是地球人,但是我却不是地球人,只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到地球的。” 李一心忽然开了口,那真有点令我喜出望外,我沉着地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是一个没有形体的外星人,占用了一个地球人的身体?” 这一类的情形,我以前的怪异遭遇之中,曾经遇到过,那是我在思想上可以接受的一种现象。李一心略停了一停,才道:“大体上是。” 我大摇其头:“我看你还是地球人,如果你是一个外星人,占用了地球人的身体,何以你会一直找不到你要来的地方?” 李一心皱了皱眉:“这种情形,你不能彻底了解,我占用了一个地球人的身体,由于地球人的身体是那么笨重,就像是……就像是你的身体之外,忽然多了几千吨笨重的废物,而且,那些废物还妨碍了你的智能,要经过一个相当艰苦的摸索过程,才能把这种笨重的包袱抛掉!” 我不禁苦笑,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身体,在他看来,竟然是无比的累赘!这个人,在听他父亲叙述他的怪异行为之时,我还以为他的前生是一个喇嘛,所以才会有这种记忆,现在看来,全然不对劲! 我和白素静了片刻,几乎是同时开口问:“你的……目的是甚么?” 李一心微微一笑:“为了他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向贡云大师和摇铃大师两人,看了一眼。 而我对这个答案,却是茫然无头绪,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白素在呆了一呆之后,才道:“你的目的是把他们两人带走!” 李一心点了点头:“是的,他们一直在向我们发出信号,要到我们那里去,这种信号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我们那里,就会派人来接引他们,我就是被派出来的,所以我一直在找他们,我……” 不等他讲完,我已连声道:“等一等!等一等!” 我打断了李一心的话头,但是我却没有说甚么,我只是想把紊乱之极的思绪,略为整理一下。因为在李一心的话中,我所想到的实在太多,也实在太乱。 过了好一会,我才张口结舌,语意不连贯地道:“你的话……刚才你说的话,意思是说……是说……” 李一心看到我这种古怪的样子,笑了一下:“我的意思,用他们佛教徒的语言来说,就是修行已成,西方接引使者前来接引,他们赴西天成佛去了!” 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事实上,我却连自己点头来作甚么都不甚了了。 一个佛教徒,虔诚向佛,持行苦修的目的,是把自己修成佛,或罗汉,或成正果,佛经传说,有接引使者来接引这回事。可是这一切,化作一个向佛者的思想波不断发出去,被某一星球中的“人”所接收到,因而派出使者来把向佛者带走,这仍然是十分令人难以一下子就接受的。 佛经上,对“接引”的解释十分明确:佛引导信佛者到西天去的一种行动。《观无量寿佛经》中说:“以此宝号,接引众生。” 在记载中,也有相当多佛教徒被接引到“西方”的故事。而且,更多的记载,述及被接引者和接引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在大多数的情形之下,两者之间,要依靠“缘”,而这种缘分,又稍纵即逝,有时,被接引者甚至不能了解接引者的苦心,还要接引者费尽心机去引导被接引者。这种情形,也有很多被小说家引用在小说之中,像在最奇妙的一部小说《蜀山剑侠传》之中,就有如下的描述: “……晃眼之间彩云忽射金光,化作一道金轮,光芒强烈,上映天衡,相隔似在咫尺之间,可是光中空空,并无人影……同声赞道:‘西方普渡金轮忽宣宝相,定有我佛门中弟子劫后皈依,重返本来,如非累世修积,福缘深厚,引渡人焉有以身试验,施展高等无边法力,此时局中人应早明白,还不上前领受佛光渡化么?’” 这一段写的是接引者和被接引者之间的关系,很生动地说明了,如果到时,被接引者还不被接,接引人本人也会遭遇到相当危险。而且,一定要一再坚持下去,非到被接引者被渡化为止。 这一类故事传说,我十分熟悉。可是李一心的话,却令我感到紊乱,因为同样的事,他竟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解释! 他是接引人,从其他的星球中来,借用了一个地球人的身体生活,他唯一目的,就是要把几个被接引的人,接引到他的星球去虽然这一直是被接引人的愿望,但是其间的过程,还是十分艰辛。 李一心的情形就是这样,他原来的智力,受了地球人人体结构的影响,而致于不能完全发挥,所以,他对于自己究竟要到甚么地方去找寻他要接引的人,也相当模糊,要经过不断的摸索,才能找得到。 像李一心这种情形,历代记载之中,也有许多,都被冠以“少有慧根”之类的形容词,有的甚至一生下来就吃素那个星体上的人,只吃素?被称为“胎里素”,这些人,大多数的结果是成为高僧,或者,到了某一个时期,“进入深山,不知所终”。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更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进入深山,不知所终”,这不正是李一心如今的情形吗? 李一心的一切,和那类记载完全吻合,他本来就十分奇特,“有慧根”,一直在追求一处连他也不能完全了解的地方。他终于找到了,也从此消失了! 如果不是我追踪前来,有谁会知道他具有那种奇特的接引人的身分?来自另一个星球? 我缓缓转头,向白素和布平望去。 布平仍是一片茫然,显然他根本不明白发生了甚么事。白素的神情还带着几分迷惘,但是从她闪耀的眼光看来,她对李一心所说的话,已经有了解,至少,了解程度不会在我之下。 我又向李一心望去,他也望着我,在等待着我提出进一步的问题,我的思绪仍然相当乱,许多许多问题塞在一起,不知问甚么才好,白素却比我先开口:“李先生,你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来到了地球,是要做甚么的?” 李一心点头:“是,一直到我面对了这块大石,我才明白。过去许多年,我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但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分。” 白素又道:“这块……大石,当然不是真的是石头,它是甚么?” 李一心笑了一下:“它是一个在形体上看来如同大石一样的东西,实际上,是一种交通和通讯工具,它原来的样子,你们也不能明白,它有某种可以使地球人的视觉神经起错觉的放射能量,所以,在地球人的眼中看出来,它是一块大石。” 我失声叫了起来:“不对,我们的身子缩小了,就像在一座高山之中,它本来就是一块大石!” 李一心摇头:“那还是你各种感觉上的错觉。贡云大师就没有这种错觉,因为他生来就是盲者,对他来说,身在哪里都一样。” 我略了一口口水:“只是佛教信徒……能够得到你们的接引?” 李一心道:“当然不,实际上,地球人的某种信念,嗯……这种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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