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耸额削颊,扁鼻厚唇,不但身型如猴,连面貌,也有点像猴子,可是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他一直垂着眼皮,只是偶然一抬眼之间,就精光四射——而且,白奇伟一下就感到这对精光四射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迅速地转了一转。 这一瞥,不禁令得白奇伟身子发热,他知道,当那小个子挥剑断丝,把手杖又夺了回去时,应该是认清了他的脸面的。 不但是那小个子,那中年人,也应该记得三天之前的夺杖人是什么样子的。 本来,大厅中有两三百人,白奇伟觉出形势不妙,想要避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人多,往人从中一站,也就遮瞒过去了。 可是,偏偏要去巴结讨好这中年人的人十分多,又有更多的人,向他靠聚过去。以白老大的身份,自然不会也去凑热闹的,这一来,在他们三人身边的人就少了,再加上白老大身形高大,神态威猛,白奇伟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白素更是明艳绝伦,极其突出,那就更引人注目了。 那中年人在和人寒暄间,就自然而然,看到了他们三人。 那时,白老大连视线都不投向那中年人,可是白奇伟由于心虚,所以留意那中人的动作,只见那中年人在一看到了他们三个之后,就震动了一下。 当时,在那种情形下,白奇伟自然当作是那中年人认出自己来了。他正在设法如何可以脱身,却已看到那中年男人摸着手杖,微微挥动着,他身边的那个小个子,也张开双臂在开路,两个人迳直向他们走了过来。 白奇伟在那一刹间,奇窘无比,躲无可躲,真应了一句老话: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 出了人群之后,中年人和那小个子,步子越来越快,二十多公尺,一下子就到了身前,白奇伟的心情,紧张之极,双手握着拳,手心已全是冷汗——白素也代她哥哥紧张,可是她毕竟旁观者清,在中年人还未太接近之际,她就发现,中年人并不是望向白奇伟,而是望向白老大。 而且,那中年人的眼光和神情,也奇异和难以形容之极,他现出一副又高兴,又焦急的神情,而且充满了感激和喜悦,像是见到了什么久别的亲人一样。 白素看到了这种情形,不禁大奇,向白老大看去,白老大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正在和一个人说话,还装出响亮的笑声——这笑声,自然是有点娇揉造作,是故意发出来的不在意。 和白老大在说话的那个人,有点沉不住气了,提醒白老大:“白老,殷老来了。” 那时,白老大和那走过来的中年人,都正当壮年,不是老人,但是在社交场合上,习惯尊称“老”,那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白老大直到这时,才适当地半转过身来,向那中年人看去,那中年人一看到白老大转身望向他,他的行动,出乎每一个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他陡然抢前几步,直来到了白老大的身前,这时,白奇伟也看出,中年人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反是那小个子,在走近的时候,冷冷地看了白奇伟一眼,看得白奇伟浑身发胀。 那中年人抢到了白老大的身前,陡然哑着声音大叫:“恩公。” 他一面叫,一面向着白老大,竟然就要跪倒。 这一下自然出人意表之至,看白老大时,却是一脸茫然,不知如何才好,白素兄妹一见有人要向父亲跪拜,为人子女,自然要阻挡,所以他们两人一下子抢上去,一边一个,在那中年人身子曲到一半时,已然把他扶住。那中年人直到这时,才向白奇伟看了一眼,显然认出了白奇伟是夺杖人,略有讶异之色,可是立时又向白老大望去,仍是哑着声:“恩公,受我一拜。” 白老大声音洪亮,摇着头:“阁下认错人了。” 那中年人像是听到了最荒唐的笑话一样,大摇其头,这时,他的神情已没有那么激动,所以声音也恢复了正常,他道:“阳光土司,我是殷大德啊。你曾救过我性命,我怎么会认错人?” 殷大德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更是诧异莫名。老实说,“阳光土司”这四个字,写出来,就算一看就每个字都清楚,但也不是一下子就容易了解那是什么意思,多半会叫人认为那是一个日本人的名字。 而当时,殷大德把这四个字叫了出来,他又有一口四川土音,真正听得懂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人,只怕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白老大是声名显赫的人,个个都知道他姓白,人皆尊称“老”或“老大”而不名,决不会是什么阳光土司,所以一下子,倒有一大半人,都认同了白老大的说法,认错人了。 带殷大德进来的那银行家,这时也笑着道:“殷行长,这位是白老大,你老认错人了。” 殷大德一进来时,能有那么从人趋前去,他自然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银行家称他为“行长”,是的,殷大德是一家银行的行长,这家银行总行设在一个国家,那国家的国民经济,并不发达,可是上层人物,却坐拥巨资,高得超乎想像,殷大德的银行,就和这个国家的上层人物,有十分密切的关系,所以资金雄厚,在地区的金融界,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白老大这时,又以十分宏亮的声音道:“原来是殷行长,真是久仰了。幸会。幸会。在下姓白——” 白老大十分高傲,他给人家叫“老大”叫惯了,竟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只是报姓氏,不报名字,架子之大,一时无俩。 但是他说着,总算是向殷大德伸出手来——这时的殷大德,神情惶惑之至,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竟然不知道和白老大握手,反倒伸手抓自己的头,迟迟疑疑,哪里还有半分身为金融巨子的气概,他道:“白……先生?你不是阳光土司?我怎么会认错?恩公,你明明是阳光土司,十八年前,你救过我一命。” 白素在这时候,心中一动,因为那时,她正好十八岁,也就是说,殷大德若是没有认错人,那么,她父亲在她出生的那一年,曾救过殷大德。不过,其时,白素也没有听懂“阳光土司”这个称谓是什么意思。 白老大笑得宏亮:“当然是错认了,要不是我一双小儿女身手还灵巧,生受老史一拜,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把刚才殷大德的行动当笑话说,其他不少的人,了跟着笑了起来。 殷大德仍然惘然之极,望了望白素,又望了望白奇伟,“哦哦”应着:“这是令郎令媛?唉——虽然事隔十八年,可是恩人的容貌——” 白老大打断了他的话:“再也别提,殷行长是四川人?听口音是。” 殷大德深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老家小地方四川龙塘站,不过长年在云南澜沧一带营商。” 白老大眨了眨眼:“殷行长早年营的商,不会是‘土’吧。哈哈。” 这句话,听懂的人倒有许多,白老大口中的‘土’,是鸦片的简称,云南南部,正是盛产鸦片的所在。 白老大这样“开玩笑”,是很不礼貌的,因为贩卖鸦片是公认的不道德行为。 可是殷大德这个金融大亨,却像是全然不知道白老大在说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哦哦”连声,又道:“阳光土司……不……白先生对那一带熟?” 白老大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不置可否。这时,白素和白奇伟已退到白老大的背后,兄妹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大是疑惑。 殷大德仍是神情十分疑惑,忽然,他转过头去,向身边那小个子说了一句发音十分古怪的话。 那句话,敢信全场,只有白老大一个人听得懂,这可以从他立时有反应这一点,得到证明。 殷大德话才出口,那小个子立时向白老大跪下,可是,他还没有叩下头去,白老大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肩头,双臂一振,将小个子的身子直提了起来。 那小个子被白老大提了起来,仍然缩着双腿,维持着下跪的姿势,只是发出了一下怪异之极的呼叫声来。 那一下呼叫声,声音响亮刺耳,令得所有在场的人,都为之怔呆——这本来是冠盖云集,一个十分高级的场合,可是d之间,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偏偏这样的奇事,又发生在殷大德和白老大这样大有身份地位的人之间,谁也奈何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若是发生在普通人的身上,早就撵出场外了。 白素兄妹这时,也早已看出事情大有蹊跷,殷大德是大有身份的人,总不会错认“救命恩人”,可是白老大又一口否认——这其中是不是大有古怪呢? 所以,他们十分留意接下来发生的事。 白老大一出手,场面有相当程度的混乱,因为许多人都知道白老大身负绝顶武功,而且脾气暴烈。殷大德在这时候,也叫了起来:“阳光——不,白老,手下留情!我只不过请他代我行礼,答谢你救命之恩。” 殷大德每次开口,还是忘不了称白老大为“阳光土司”,连这次,也是叫了一半才改口的,而且,虽然改了口,可是言语之间,却还分明当白老大是他的救命恩人。 白老大闷哼一声,手一松,那小个子落了下来,落地之后,仍然跪着,白老大半转过身去,显然是绝不愿受他的跪拜。 白老大手指着殷大德,沉声道:“殷行长,我们初次见面,你怎么开我那么大的玩笑?” 殷大德受了指责,一副想争辩但是又无从开口的神态,额角和鼻尖都冒出汗来。 白老大又道:“我不是你的恩人。老实说,我白某人没有救过人,只杀过人。” 白老大闯荡江湖,率性而为,快意恩仇,这其间自然有许多救人或杀人的经历,那是每一个过着刀头舐血的江湖历险生活的人所难免的。而这时白老大说他,只杀过人没救过人,自然是表示他心中相当恼怒,要对方再也别提“恩人”两字之意。 殷大德吞了一口口水,连声道:“是。是。” 白老大闷哼一声,愤然拂袖,他那次穿的是一袭长衫,这一拂袖之际,霍然风生,气势慑人。可是在他身边的那小个子,却还是直挺挺地跪着,想来未得殷大德的命令,他不敢起身。 而白老大的那一下拂袖动作,带起了一股劲风,几个知情识趣而又有眼力的行家,正想大声叫好,缓和一下异样的气氛,好让白老大和殷大德两人都可以趁机下台时,事情却又有了意料之外的发展。只见一股劲风过处,那跪在地上的小个子,头上竟然飞起了一蓬头发来。 这一下变化,确然出人意表——那时,假发未曾盛行,是相当罕见的物事,而且,一般人的心目中,也少有“戴假发”这样的概念,所以一看到小个子的头上,忽然飞起了一蓬头发来,人人都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些人,更以为白老大的武功,竟然精纯到了这一地步,自然更是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及后众人看清了自小个子头上,被白老大拂袖所带起的劲风拂落的,是一顶假发之后,大伙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大伙也看出了那小个子为什么要戴假发的原因。原来这个肤色黝黑的小个子,有一个十分滑稽可爱的古怪发式。 他的头上,留着三幅桃形的头发——一幅在正中近前额处,两幅在耳朵下面,除此之外,剃得精光,是青渗渗的头皮。 这种发式,自然古怪之极——早年,儿童剃头,很多在前额上留下桃形的头发,但是有三幅之多,也十分罕见。 这时,殷大德又说了一句各人都听不懂的话,那显然是他和小个子之间使用的语言,那小个子一听,黯然不语,一挺身站起,俯身拾起假发来,放在头上,又回到了殷大德的身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若不是三天之前,白奇伟确曾领教过他的身手,真不能相信这小个子是身怀绝技之士。 白素在这时候,看到了那小个子奇怪的发式,心中一动,她印象之中,有这种古怪发式的记忆,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所以她先向白奇伟望了一眼,白奇伟摇了摇头。 白素于是出声问:“爹,这位的发式很怪,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人?” 白素的声音十分动听,这时,大家由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没有说话,大堂之中十分静,白素的声音一起,人人注意。白素发问,也正有缓和气氛的用意在内。 可是白素却大是失算,白老大闷哼了一声:“谁知道。我们走。” 说着,他已大踏步向外走去,几个银行家赶过来,想要劝阻,可是一看到白老大满面怒容时,谁还敢出声?没地自讨没趣。 白奇伟和白素自然也急步跟了上去,和白老大一起离开了会场,两兄妹全是一样的心意,所以对刚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白老大也不说,三人之间,倒像是有了默契一样。 后来,白素对我说:“爹若是回答了我这个问题,我和哥哥或许还不会那么起疑——你想想,我和哥哥对那个发式都有印象,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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