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她第一句话就道:“那异人一定是裸裸人。” 我扬了扬眉,她继续道:“假定大小姐和爹,住进了裸裸人烈火女所住的山洞,那就有得解释了——她师父是裸裸人,自然她对裸裸人有好感,更有可能,她在师傅处,学了流利的裸裸语。” 白素的这个分析,十分有理,所以听得我不住点头,白素的情绪,显得十分亢奋——她是一个典型的处变不惊的人,可是这时,事情可能关系到她生身之母的秘密,她也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不但来回走动,坐立不安,无意识地挥着手,而且,自我的手中,接过杯子去,一下子就把那么烈的烈酒,喝了一大口。 她在把烈酒吞了下去之后,才吁了一口气:“我要立刻把这一切告诉哥哥——他一直对自己小时候头发被剃成“三撮毛”,有点耿耿于怀,如果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异人,就不会见怪了。” 白素要立刻和白奇伟联络的理由,自然是不成立的,其实也根本不成理由,她只是急于想把这些数据告诉白奇伟而已。 和白奇伟联络,说难不难,说易不易,也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才在电话中联络上,他人在印尼,参加一项大型的水利工程。 当时,长途电话的通讯,哪有现在这样方便,而且,效果也不是很好(人类的科学,还是进步得相当快的),所以把一切情形,告诉了白奇伟,花了两小时多的时间。 白奇伟听了之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裸裸人!殷大德的那个贴身侍卫,就是裸裸人,身手之高,难以形容。” 我和白素还未曾想到这有甚么联系,白奇伟又道:“我去见一见殷大德,见一见那裸裸人,或许他能知道那边花儿的来龙去脉。” 白奇伟在印尼,离殷大德的大本营所在国不远,他说要去见殷大德——目的是见那个裸裸人,自然十分方便,所以我和白素,都没有异议。 当时,我嘱咐白奇伟,如果没有结果,就不必再联络了,如果有结果,请尽快告诉我们。 结果,白奇伟用了又快又直接的方法,两天之后,他出现在我们的客厅里。 他一进门,从他兴奋的神情上,已然可以知道,他必然大有所获,可是他却先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喝酒,我好几次要催他开口,都被白素阻止了。 一直等他喝了大半瓶酒,他才用手背一抹口:“要简单说,还是详细说。” 我和白素异口同声:“先说结果,再详细说。” 这是很正常的要求:我们心急想知道结果,但是又想知道详细的情形。 白奇伟听了之后,皱着眉,看得出他绝不是在卖关子,只是在想该如何说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才叹了一声:“没有结果。” 我和白素,都大失所望,竟至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直视着他。 白奇伟吸了一口气:“得了不少数据,可是如何得出结论,还要大家商量。” 他既然这样说,我们也无法可施,只好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白奇伟道:“我一和殷大德联络,他就表示无限欢迎,他对当年阳光土司的救命之恩,真是可以说是没齿不忘,也真不容易了。” 白素点了点头,她也曾见过这个如今宣赫一时的银行家,可以肯定这一点。 和殷大德联络了之后,白奇伟就动程去见他,殷大德亲自来机场迎接,白奇伟这才知道殷大德在这个国之中的地位之高——殷大德的车子,竟有足足一个摩托车警队开路,根本不理会红灯绿灯。 令得白奇伟意外的是,那个不离殷大德左右的裸裸人,竟然没有和他在一起,白奇伟此来目的,就是见这个裸裸人,自然着急,所以他—上了车就问:“你那位裸裸人保镖呢?怎么不见?” 殷大德笑着道:“怕你不愿意见到他,所以就没有叫他跟着。” 白奇伟吁了一口气:“怎么会不愿意见他?我就是为了找他才来的。” 他这样说了之后,看到殷大德呆了一呆,他又道:“我不是来见你,特地是来见他的。” 他一强调,殷大德的神情,更是踌躇,白奇伟发急:“怎么,有甚么难处?” 殷大德勉强笑了一下:“白先生,上次这裸裸人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不必计较了,如何?”
第四部: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白奇伟一听得殷大德这样说,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已的来意,他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忙道:“我当然不是来找他晦气的,真的有事情要向他请教。” 白奇伟说得虽然十分诚恳,可是殷大德还是不很相信。白奇伟是公子哥儿,怎会有事情向一个裸裸人请教? 白奇伟看出他的疑惑,就又道:“我和裸裸人的关系虽然深切,可是并不会说裸裸话——” 殷大德自然知道白奇伟和裸裸人有纠葛,因为他在被阳光土司(白老大)救出来的时候,曾见过小时候的白奇伟,留着裸裸人的特有发式“三撮毛”,所以他忙道:“行。我替你传译,裸裸话我是精通的。” 两个人说着,车子已直驶进殷大德的巨宅,殷大德在当地有财有势,巨宅也大得惊人,单是花园,就一眼望不到围墙的边儿。 花园中有带着狼狗的保卫人员,数量极多,几乎像是小型的军队了。 在大洋房的门口一停车,就看到人影一闪,那裸裸人也来到了车前,殷大德十分自豪:“对我真是忠心耿耿,如果有人向我开枪,他一定会挡在我身前。” 白奇伟十分自然地点着头,因为他想到了陈大帅身边的那个裸裸人,确然是替大帅挡了两鎗的,看来裸裸人有对主人忠心的特性,也或许是裸裸人对汉人一直十分敬仰,可是又一直受无良汉人的欺负,所以遇上有平等待他们的汉人时,他们就会感恩图报。 白奇伟当时一见了那裸裸人,不等车子停定,就打开车门下了车,向那裸裸人一扬手,大声道:“你好。” 白奇伟十分好意的打招呼,可是对方显然不习惯这种方式,白奇伟手才扬了起来,那个子小得像猴子一样的裸裸人,一下子后退,行动如飞。殷大德忙下了车,大声叫了几句,那裸裸人仍然神情犹豫,慢慢向前走来。白奇伟这才觉察到自已的方法不对,他想了一想,双手抱拳,向对方拱了拱手——这拱手为礼的古法,裸裸人倒是懂得的,想来是他从来也未曾受过这样的礼遇,所以一时之间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才好。 殷大德走了过来,说了几句话,裸裸人回答了,又向白奇伟不住点头,殷大德和白奇伟一起进了屋子,裸裸人紧跟着,等到在华丽的大堂之中,分宾主坐下,白奇伟就急不及待地提出了他的问题。 他一面问,一面还做手势,指着眼睛,又站起来,抡拳撩脚。殷大德就替他传译。 白奇伟才说了一半,那裸裸人就大叫了起来,叫的话白奇伟自然听不懂,只见殷大德现出十分讶异的神情,望向白奇伟:“你问的那人,十分有名,是他们裸裸人,有很威武的名字,叫“独目天王”。” 白奇伟一下子就有了收获,自然高兴之至,忙道:“要他把这独目天王的—切数据,都告诉我。” 白奇伟叙述他见那裸裸人的经过,说到这里时,我和白素互望一眼。 独目天王,这名字确然十分威武,也大有气派,和他在大帅府之中,被人叫作边花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白奇伟的要求,由殷大德译了之后,那裸裸人却十分踌躇,说了一番令白奇伟十分失望的话,殷大德也十分失望:“据他说,这独目天王是他们裸裸人中的异人,自小不和人生活,是和野兽一起生活的,行踪不定,出没无常,遇上族人有甚么不幸,需要帮助时,他就会出现来帮助人。” 那裸裸人神情肃穆,又说了一番话,殷大德的转述是:“可是听说独目天王,早就离开了苗疆,说是到汉人那里当兵去了,走的时候,还曾有过盛大的跳月会,一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苗疆出现过。” 白奇伟皱着眉,指着那裸裸人,问:“你这一身武功,不是独目天王教的吗?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殷大德把白奇伟的问题翻译了,那裸裸人黝黑的脸上,现出了为难之极的神情来,双手抱住了头,不断地摇动着身子,姿态怪异莫名。 股大德在连连追问,那裸裸人忽然极急地爆出了—连串的话来,白奇伟虽然听不懂,也可以知道他是不肯说自己的武功自何而来的。 白奇伟不等殷大德翻译,就道:“不行,非说不可,这事情重要之极。” 他在这样的时候,看到殷大德的神情,十分犹豫,他就又问:“怎么啦?有甚么难处?” 殷大德苦笑:“他说,他曾在烈火前罚过誓,绝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一身本领是怎么来的,不然,身子会被烈火烧成飞灰——这是他们裸裸人的信仰,他们心中的神,就叫烈火女。” 白奇伟道:“给他好处,求他都不行?” 殷大德叹了一声:“他刚才说了,要是再在这个问题上逼他,他立刻就离开。” 殷大德顿了一顿,又道:“他行动如飞,只要是他想走,只怕很难留得住他。” 白奇伟心想,他要是出手,或许可以留得下这裸裸人,可是留下了又有甚么用?总不成严刑拷打,逼他说出一身武功的来历? 白奇伟叙述到这里,望向我和白素,问:“你们可知道我为甚么想弄明白这裸裸人的武功来历?”我和白素都没有出声,只是作了一个手势,请他继续说下去。 白奇伟道:“一开始,看见这裸裸人有那么高的身手,我料想他可能是独自天王的弟子,可是后来知道独目天王离开了苗疆之后,没有再回去过,他也不知道独目天王进了大帅府,那么,这裸裸人的武功来历,就只有一个可能,所以我非知道不可。” 他说到这里,我和白素一起叫了起来:“这裸裸人,是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白奇伟一听,现出十分激动的神情,握着拳,用力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叫道:“正是,他应该是独目天王的再传弟子。” 在他叫了这句话之后,我们都一起静了下来,因为事情有了惊人的发展。 我们都不约而同,选用了“独目天王再传弟子”这样的句子,自然是因为在下意识中,不想提到一个极关键性的人物的反应。 而等到我们定下神来时,这种反应自然也不会再持续,所以我先道:“独目天王授艺给陈大小姐,这裸裸人的一身武功,是从陈大小姐那里来的。” 白素兄妹,在剎那之间,脸都涨得通红,也不知是为了兴奋还是紧张。 这自然关系重大之至。 因为我们的假设之一是:陈大小姐,可能是白素兄妹的母亲,由于不明的原因,没有和白老大—起离开苗疆。 白素曾感到十分害怕:“陈大小姐不离开苗疆的唯一原因,看来是她已经死亡,确然,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也想不出别的原因来。 而如果这个裸裸人的武功,是从陈大小姐那里来的,那绝不可能是陈大小姐和白老大在苗疆的那一段日子中发生的事,必然是在白老大带了白素兄妹离开之后才发生的。那也就证明,至少在白老大离开之后的若干年,陈大小姐仍然生活在苗疆,并没有死。 对有可能是自己生身之母的人,忽然有了这样重大的发现,自然是兴奋紧张,兼而有之的了。 而且,照规矩算起来,那裸裸人如果是陈大小姐的徒弟,白素和白奇伟,都要叫他一声“师兄”的。 白素紧张得有点失常:“大哥,你当时想到了有这个可能,用了甚么方法?” 白素的话,乍一听来,有点无头无尾,但是我也知道她这样说是甚么意思——白奇伟想到了这一点,他必然会设法让那裸裸人把真相说出来的。 白奇伟又挥拳在桌上敲了一下:“我用的办法,十分简单,我叫殷大德对那裸裸人说——” 白奇伟用的办法十分直接,他叫殷大德传译了一句话:“你的武功,来自一个女人,所以你不好意思说。” 白奇伟在那样说的时候,本来也没有甚么把握,可是等到殷大德—把话传过去,他不禁心头狂跳,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料对了。 那裸裸人一听到了这句话,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他是弯着身子蹦起来的,跳得极高,身子竟然踫到了吊在大厅上的一盏巨型水晶灯,踫得灯上的那些璎珞,发出了一串叮叮咚咚的声响。 等到他的身子又落了下来,他盯着白奇伟,神情如见鬼怪,口中喃喃自语。殷大德翻译他的苗语:“他在求烈火神的宽恕,因为他甚么话都没有说过,全是你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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