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吸吮什么,模样儿可爱至于极点! 这一下,七叔也不禁发呆,他心想,难道那女子本来是准备带着这女婴泅水的?那是绝无可能之事,纵使她可以逃生,女婴也非死不可。 那女子自然是女婴的母亲,七叔记起女子临跳水之前,曾说了一句话,像是说明那女婴的父亲是谁,可惜一阵强风,没有听清楚。 从种种已发生的事看来,那女子大有来历,这女婴的父亲,只怕也不是等闲人。 七叔见女婴小脸通红,抱起来脸贴了小脸一下,又凉又柔滑,女婴竟在这时,向他展现了一个又甜又可爱的笑容。 七叔大为感动,已经想了好几个办法,如何保护那女婴。而就在这时,只见一阵机轮声,“突突”地冲破黑暗,传了过来,来势极快。 紧接着,一道强光射了过来,并且有密集的枪声,和一阵吆喝声。 这一连串变动,首先惊动了船家,接着,船上的搭客也全醒了,只见一艘载了二十名士兵,和不少便衣的机动船,也驶进来,将客船逼到了岸边。船上士兵,如临大敌,端着枪,对准了客船。 七叔心动,那定是搜捕那女子的军队了,他心中暗叫了一声好险,心忖,那女子若不是把女婴交给了他,不知会如何处理?总不成抱着女婴跳河。若是一个犹豫,追兵已到,怎么也走不脱了! 七叔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女婴,虽然看来异样之至,但是他是地方上极有名望之人,那带队的军官,和一个便衣人员,跳上船来,七叔一见便衣人员,便心中打了一个突。 他认识那个人,本来也是江湖中人,后来从了军,听说他飞黄腾达,官位不低,怎么也亲自来抓人了? 这时,船上的人都被赶出舱来,大呼小叫,再加上士兵的吆喝声,十分混乱,七叔在人丛之中,大声叫着:“胡队长,什么事竟劳动你的大驾?” 那军官循声望来,见了七叔,满脸堆笑:“奉上头命令,抓一个人!” 七叔“嘿”地一声:“这人是三头六臂?” 那胡队长笑,提高了声音:“不,是一个美貌女子,有人亲见她上了这船!兄弟和一船官兵,掉不掉脑袋,全靠找到她了!” 胡队长的话,显然是说给全船人听的,表示他要找到那女人的决心。七叔惯走江湖,自然更听得出他话中有话,表示那是性命交关的事,谁也不能说情。 七叔知道那女子已根本不在船上,乐得抱个看热闹的心,笑着道:“美貌女子?这世上,美貌女子,可是靠不住的居多啊!” 那胡队长显然知道七叔是个人物,所以来到了他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七叔怀中所抱的女婴。 这时,士兵和便衣,正一面吆喝着向船上的人询问,一面开始搜寻,乱糟糟,闹烘烘。 胡队长来到了七叔面前,半开玩笑中认真地道:“咦,七先生你是武林大豪,什么时候当起奶妈来了?” 七叔知道,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不能让对方有半分起疑,所以他苦笑:“一个老相好,忽然说这孩子是我的,硬塞在我手上,风流一生,却添了这么一个累赘!” 胡队长打了一个“哈哈”,伸手在婴孩的脸上,拨弄了几下,皮笑肉不笑地:“这孩子长得俊,她妈妈准是个大美人吧!” 七叔道:“可不是吗——”他压低了声音:“就盼她惦念着孩子,连带也念几分旧情,这才有希望重叙哩!” 胡队长这才真的笑了起来——七叔抱孩子的理由充分,也释了他心中的怀疑了。他反倒向七叔道:“执行任务,耽搁了七叔先生的行程了!” 七叔连声道:“说哪儿的话——”随即又压低了声音:“搜捕的是谁?怎么要劳动阁下亲自出马?” 胡队长却没有回答,只是作了一个古怪的神情,就走了。 这时,船上人仰马翻,闹了个一塌糊涂。七叔冷眼旁观,看到不少便衣,手中拿着相片在问人,相片中人,正是那女子,却是一身棉军衣,从服饰来看,七叔起先所料的不差。 奇的是,不论问的是谁,被问的人,一律的回答是:“没见过。” 这女子上船之际,不可能人人没见过,而如今,没有一个人承认,自然是掩护她上船的人,矢口不认之故。七叔小心打量,一时之间,也认不出那女子的同党是哪一个。 这给七叔以十分深刻的印象——虽然是在溃败之中,但是组织仍然如此严密,成员之间的不畏牺牲的精神,仍然如此坚韧,可知将来,必成大器。果然,半个世纪不到,便争得了天下,那是后话,与本故事无涉。 这一扰,足足耽搁了三个多小时,那船能有多大,连舱底的压舱石也全都翻了出来,船上的人,不论男女,一律细细检查,自然有不少堂客,吃了哑巴亏,但是在明晃晃的刺刀之下,谁敢出声? 可是全船上下,人人一口咬定,未曾见过这一女子,又什么也找不出,胡队长的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临走,他大声宣布:“这女子是要犯,上头有赏格,有她的消息,到省党部来举报,赏现大洋八千,绝不食言!” 这话一出,倒引起了一阵嗡嗡声,在那时候,这笔赏格,可算是天文数字了! 七叔在讲了之后,心想那女子一路在躲避追捕之际,一定把这女婴掩饰得极好,所以追捕者,只当她是单身一人,若是知道她有女婴同行,此际,她可以泅河而走,自己却难免要身陷囹圄了! 胡队长收队,机轮驶走,船上响起了一片咒骂之声,船家迅速收拾残局,继续航行。七叔心想,那女子的同党,必然知道自己曾与之接触过,要不然那女婴不会在自己的手上,他以为同党会来和他接头。 可是一直到了上岸,并无一人和七叔交谈,可知他们行事,极其审慎。 由于有这一番骚扰,耽误了几个小时,所以船迟靠岸,那帮在码头等候七叔的喇嘛,也多等了好些时,这倒替七叔省下了不少麻烦。 但七叔在当时,却不知这些前因后果,他上岸之后,急急找了一家客栈,一面放声气,叫客栈中人去找奶水充足的奶妈,一面仔细检查那女婴。 那女婴的穿著,在当时的条件下,可说相当考究。七叔检查得极详细,才在婴儿的肚兜夹层,发现了一幅油布,上面写满了数字。 那些数字写在一幅一尺见方的油布之上,有通行的阿拉伯数字,有中国的一二三四、也有罗马数字,和真正的阿拉伯文的数字,共有九种之多。 七叔看了好一会,看不出名堂来,心知道这些数字,必然关系重大,就收了起来。 次日,那女婴虽然乖巧无比,不叫不闹,但七叔究竟不是育婴之才,一打听,穆家庄离此不远,他又素知穆庄主是个人物,所以就带了女婴,赶投穆家庄去了。 到了穆家庄之后,自然也发生了一些事,细节甚多,若是详细记来,也不失有趣,可是那些陈年旧事,和这个故事的关系不大,只是枝节,可以从略。 值得一提的是,那穆家庄庄主,也是武林大家,和七叔一见如故。七叔也不瞒他,把在船上发生的事,全向他说了。穆庄主一听,就道:“那女子必然是大有身分之人——我意思是,她的丈夫,必是大人物……” 七叔点了点头:“所以,我把这女婴托给你,实在有可能替你惹下大麻烦,若是你觉得——” 七叔话没有说完,穆庄主就结结实实,“砰”地一拳,打在七叔的肩头,哇然大叫:“我可是怕麻烦之人?” 七叔哈哈大笑:“是我的不是了,这女婴福大,能有你这样的义父……” 穆庄主正色道:“七兄你说什么?小妾上个月分娩,令我晚年得女,这是我亲生的女儿,掌上明珠……” 他亲着,抱起女婴来,在女婴脸上,亲之不已——他一脸的腮胡子,擦得那女婴哇哇大哭起来。 在女婴的啼哭声中,两个江湖豪客,相视大笑,莫逆于心——七叔知道,自此之后,穆庄主定然会把那女婴当作是亲生女儿看待,是可以放心。 七叔当时,微有不安的是,他知道穆庄主一把女婴当亲生女儿,那是再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来历,也绝不准备有什么将来认回亲生父母这类事发生。 而这女婴的父母,又肯定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虽然一时处于劣势,必有出头之时,到时说如何处理呢? 七叔曾想把这些忧虑,和庄主分摊,但转念一想:自己给穆庄主带来的麻烦,可大可小,不能再增加他的负担了,所以就隐忍着没说——这一个隐忍,自然也包括了没有说出那一幅油布上的数字这件事来。 七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双眼望向远方,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七叔到穆家庄去托婴,这件事我是访查了出来的,他离开穆家庄之后,这才行踪如猫,许多年来,却丝毫音讯也没有,行踪神秘之至。 我就是等他说出那些年的经过来。 谁知道等了好几分钟,他伸手在脸上一抹,叹了一声:“自此之后,我便埋头研究那幅油布上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个数字,人家说‘皓首穷绝’,我是‘皓首穷数’,那么多年下来,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呆了一呆,那么多年的事,他竟然几句话就带了过去,那自然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我喝了一口酒:“七叔,乞道其详!” 七叔皱着眉:“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自然很多,鸡毛蒜皮的不提了,其余的,都和我想解开这八千多个数字的谜有关,一时也说不了许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明知“一时说不了许多”,只是托词,他不愿意说,才是真的。七叔既然不愿意说,自然也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勉强他。我只是问:“研究的结果如何?” 七叔长叹了一声:“一点结果也没有,只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数字,那么多年过去了,和我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一样,一点意义也没有!” 白素低声道:“或许,那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一堆数字?” 七叔道:“我也曾这么想过,可是想一想,在物质条件那么艰难的情形之下,用漆把数字一个个工整地写在一幅油布上,而且,还不单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有俄文、法文、德文、英文、阿拉伯文、日文、西班牙文和中文。当时不但物质条件差,人才也不是那么鼎盛,至少要有人懂那些文字的数字。再加上收藏得这样的秘密,若说毫无意义,难以令人相信。” 我听了也觉得奇怪,想提出来,要七叔把那幅油布,让我看一看。 七叔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我又重入人世,出来见你们,一来是为了喇嘛教的事,二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件事纠缠了我大半生,我真后悔当日何以发现了这幅油布!” 他一面说,一面探手入怀——看来他把那幅油布,是贴肉藏着的,这是十分古老的收藏方法,但也只有这个方法,可以随时肯定自己收藏的东西,在自己的身边。 油布被放在一个透明的胶套中,经过真空处理,折成了四折,那样做是为了便于收藏,但也使折痕变得相当深,在那上面的数字,有点模糊。 油布约有三十公分见长。
三、绝处逢生
“油布”这东西,现在已经绝迹了。但在一段相当长的岁月中,它却是重要的生活用品。它的主要成分是布和桐油——布浸桐油,一次又一次,使桐油在布的纤维之中生根,结合为一,就成了油布。 油布不但可以长期保存,而且有极好的防水功能,最粗的油布,要来做伞,精致乃至上乘的油布,是保存贵重物品的重要材料。 那幅油布,质地很细,也是毫无例外的土黄色(熟桐油的原色),看来呈半透明,晶莹动人,是上佳的工艺品。 但是更令人惊奇的,是写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每一个数字,只有芝麻般大,但不论是数字还是文字数,尽皆清晰无比。 油布绝不沾墨,固之寻常墨水,无法在油布上留下痕迹,那些数字,都是黑漆写上去的。看来是用削尖了的竹子,蘸了漆涂写的——漆自然也是土漆。土漆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事,然而也颇难想象,在如此艰难的岁月之中,如何获得。 而且,照七叔计算过,油布上的数字,超过八千个,字字写得如此工整,绝非一朝一夕可办。 像这样精致的物品,应当属于太平岁月所有,却在兵荒马乱之中,出现在一个生命朝不保夕的女婴身上,岂非是怪事一桩! 由此看来,这些数字之中,包含着莫大的玄机,是可以肯定之事,难怪七叔要“皓首穷数”了! 我把油布向白素凑了一凑,两人一起看去,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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