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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传(7-12)
作者:倪匡   来源:网络

这道理太明显了,小郭也立刻同意,他抓了抓头:“那我就想不出,米博士去见大亨,是为了什么。”
  我也想不出,我向白素望去,只见她也是一片茫然。我道:“总有些特别的原因,极可能,大亨……的来历有些问题,他能在地球人之中,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我看他必然有异特之处。”
  白素呻吟片刻:“我不以为大亨会是外星人,因为我相信,他在从事的活动,他的地位、财富、权力等等,都是典型的地球人标准行为,那是地球人遗传因素规范内的行为,就像土拨鼠的遗传规范,叫它在地上掘洞一样,外星人不见得有这种遗传行为,不然,地球早已不是地球人的世界了。”
  我和小郭,对白素的说法,多少有点不同意,所以,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白素向我们望来:“追逐名、利、权等等,都是地球人的行为,就像秃鹰追逐腐肉一样,这是地球人的生物遗传特性,外星人若也有,以他们之能,地球人再多阴谋诡计,只怕也斗不过吧。”
  我叹了一声:“好,大亨不是外星人,也不是半树半人,米博士去找他作甚?”
  白素道:“我也还没有概念,米博士的专长是遗传学,我们不妨从这一点着手去探索。”
  后来事态的发展,证明白素这一个探索的方向,正确无比,可是这时候,我和小郭,瞠目相对,却完全抓不到任何头绪。
  白素一扬眉:“还有一个人——若我们的设想正确,这个人必然也是事件的中心人物。”
  我一听,立时闷哼了一声,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度的不快之感。
  我知道白素说的是什么人。
  知道《还阳》这个故事者,也必然明白。在那个故事中有一个重要人物,那一男一女两个木头人,也在她的保管之下,这个人,就是貌美如花,可是心计之深,比贝加尔湖尤甚的黄蝉!
  这个黄蝉,我和她打了不少次交道,每一次,不是吃小亏,就是上大当,所以,一想起她就窝火,我明知米博士吞吞吐吐,不肯说出来的那个在背后指使他来找我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黄蝉,但仍然不愿意提起她。
  这时白素一提出来,我霍然起立——大声道:“好了,这件事,与我无关,在我这里的部分,至此结束,管它半人半树,半鱼半猫,都和我没有关系,讨论也至此为止,算了!”
  我这种反应,显然在白素的意料之中,但却在小郭的意料之外。
  小郭并不是不知道来龙去脉,他只是奇怪我的决定,他压低了声音问我:“你怕了那婆娘?”
  我没有直接回答,我在心中自己问自己:“我是不是怕了她?”
  一时之间,我没有答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可避免见到她,我一定竭力避免。
  现在的情形,就是那样。实在因为上次的事,太令我难过了——不但是本身的一项失败,而且还连累了许多人,使得许多人要在强权势力之下,继续呻吟。
  而黄蝉作为整件事的主谋者,她自然受到了上级的嘉奖——自那次事件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她当然也不敢再主动来找我。
  也正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我猜想,米博士来找我的时候,鬼头鬼脑,不肯说出是谁主使他来的,就是由于她也有不敢见我的原因。
  因为在上次的事件中,她淋漓尽致地利用了我、白素和红绫对她的同情和帮助,结果却中了圈套,上了大当,带来了奇耻大辱!
  这个女人,她的外表再美艳,我也只好视之为蛇蝎,在那件事之后,我曾大是感叹,对白素道:“这“蛇蝎美人”一词,虽然被用得很滥,但是直到如今,我方知真正的含义。”
  白素低叹了一声,也用了一句被人用滥了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当时就跳了起来:“你还原谅她?”
  白素又道:“做了过河卒子,只得拼命向前。”
  我咬牙切齿:“此仇不报非君子。”说了之后,又觉得还不够解恨,又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素抿着嘴笑,我恼道:“腹诽乎?”
  白素道:“看你,堂堂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和一个小女人计较成这样。”
  我跳了起来,嚷道:“小女人?”
  白素瞪大了眼:“可不是么?”
  我当然不能否定黄蝉是小女人,但是若说“小女人”这个词,是代表了弱者。代表了要同情要帮助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小郭在一旁,看到我和白素争执得如此认真,他也不禁害怕起来:“不……别说了,当我没有提起过就算了,没有……就当这回事已经结束了。”
  我由于心头的气愤实在难平,竟至于迁怒:“都是你惹出来的事,日后,你在什么大亨小亨面前,交不出功课来,少来烦我!”
  小郭一叠声道:“是!是!是!”
  他一面说,身子一面向后退去,作要离去状,我唯恐他不走,大声道:“不送!”
  这一来,小郭想不离去也不行了,只得讪讪告辞,白素送到门口,才折回来,柔声道:“吃一亏长一智,何必生气。”
  我没好气:“我就是气你吃了亏不长智,还代这女人说话。”
  白素幽幽长叹,默然片刻,忽然话头一转:“在我们的经历之中,什么样的生命形式都见过了,却想不到又增加一种。”
  讨论起这一点来,倒是我有兴趣的,我平了平气:“也只不过是假设,很难想象一半树,一半人,怎么能结合在一起。”
  白素扬眉:“不妨设想一下,我想,一定是人的成份多,树的成份少。”
  我想了一想:“如果米博士是半树半人,那么,他当然是树的成份少,人的成份多。可是我们见过的那一男一女,却是树的成份多,人的成份少。”
  白素点头:“所以,我想他们如今努力在进行的,是使那一男一女,变成和米博士一样,树的成份少,人的成份多。”
  我大大伸了一个懒腰:“首先,米博士是不是树人,只是猜测,其次,成份的比例,应该早已成定局,怎么可以随意增减?”
  白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又道:“不妨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看。人的遗传,来自父母。是父亲的成份多些,还是母亲的成份多些?”
  我叹了一声:“很可惜,人类对于组成自己生命的这个学问,所知不多,只在幼儿园阶段,不像研究凶残诈欺那样,已到了研究院的水准。所以,你的这个问题,暂时无法有答案——而且,一两百年之内,只怕也不会有,因为人类并不热衷于此。”
  白素不理会我的牢骚,又道:“任何人的遗传因素,都来自父母,可是父母的遗传因素,只是不受控制,并无规律的凑合。”
  我道:“就像温宝裕所说:七拼八凑。”
  白素却又道:“也不尽然,至少,已经知道遗传因素之中,有“隐性”和“显性”之分。”
  我闷哼一声,白素所说的,人所皆知,遗传因素有“隐”、“显”之分,最普通的例子是,黑色人种的黑色素,属于显性遗传,所以黑色人种和其它人种的混血儿,黑色素突出。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又有什么用处?并没有力量可以控制改变,只是“听其自然”而已。
  白素笑道:“当然,人类的知识不够高,无法很透彻地了解遗传奥秘。但是那外星人既然能使人的胚胎和树的胚胎结合,自有他的神通广大之处。”
  我忙道:“这一点,毫无疑问。”
  白素忽然长叹:“我们见过的那一男一女,是一个可怕之极的,噩梦式的悲剧。”
  我迟疑了一下:“此话怎讲?”
  白素道:“我想,毛病是出在那两株大树被砍了下来这一点上。”
  我吸了一口气——两株大树,由于树中孕育着半树半人,所以令得接近大树的人,有时可以受到树中人的思想感应,正由于这一点“灵异”,所以大树遭到了被砍的噩运。
  这些经过,我知道。但白素的话,我却不是完全可以明白。
  白素吸了一口气:“树的生命,和人不同,它虽然被砍了下来,但和人受到同等伤害,立刻死亡不同,它的生命,还能够延续一个时期。”
  我“啊”地一声,明白白素的意思了!
  在那一男一女的孕育过程中,应该是人为父,树为母,人是在树身之中孕育成长的。
  而在大树被砍下之后,“人”的生命,立刻结束,但是“树”的生命,却还在延续。
  也就是说,胎儿也没有立刻死去,而是依靠了母体(树)的生命,一起延续着,一直到母体的生命完全结束,或是在结束之前,这才裂体而出。
  “胎儿”在发育尚未完全之时,“父”系方面的生命结束,单靠母体的生命继续成长,所以成长的结果,自然而然,多像母体,所以成了木头人!如果是在正常情形之下成长的,那么,成长的结果就应该如同米博士,像人多于像树!
  这一系列推测的结果,越是想到后来,就越是令人心悸,感到恐惧。
  因为,那一男一女,早在树身之中的时候,他们的脑活动能量,已经可以影响树外的人类,由此可知,他们的脑活动能力,何等强大!
  这种强大的脑活动能力,在大树被砍下之前,是早已发育完成了的。
  那等于说,大树被砍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可怕之至的悲剧——自此之后。他们的身体变成了树,而他们的脑,等于被封在木头之中,不能指挥身体,这种情形,和人在脑部受伤之后变成植物人不同,他们的脑部是清醒的,但身体是木头。
  试想想,这种情景是何等的可怕!
  我知道,一个非人协会的会员,曾向我说过,有一个大学教授,确信自己能再生,结果,他的“新生”的身体,是穴居人部落中的一名婴儿,他就在与文明世界隔绝的穴居人部落之中生活。
  我当时认为,一个有高度活动能力的脑,竟在一个穴居人的身体之中,已是可怕至于极点的事了。但是,比起有高度活动能力的脑,却在木头身体之内,还是要好得多了!
  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白素的思绪和我一样,于是我们互望着,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白素才道:“从好的一方面去想——他们的脑部,也受母体的遗传影响,木化了,自然也没有了活动能力了。”

    九、悲哀

  如果照白素所说情形,那么,在大树被砍下来时.那一男一女的“人”部分,就已死了。那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痛苦了!
  比起死亡来,脑是人身是木更可怕,可是我摇了摇头:“恐怕没有那么幸运——如果早已全是木头,勒曼医院那外星人,不会设法使他们还阳,因为那种情形,已经无法可施了!”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仍然感到遍体生寒——实在不能想象我的身子变成了木头之后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痛苦!
  我不禁愤然:“当年下令砍了大树的,真不是东西!”
  白素哑然:“这“不是东西”,还有不少人奉为神明哩,砍两棵树算什么,杀几十万人也不当一回事,曾夸过人多,死了一半还有一半!”
  我思绪十分紊乱:“这又不知是什么怪物——我的意思是,不知是什么遗传因素,形成了这嗜杀的行为?”
  白素对我的这个问题,居然很是认真:“历史上不少这样的人物,我估计是来自同一遗传,在他们体内的遗传因素之中,有一半或更多,不是人性,他们的上代,必有半人半兽的遗传。”
  我鼓掌:“说得好,实在想不出这类“伟人”会是纯种人类的理由。”
  白素叹了一声:“这种遗传因素,既然存在于地球人之间,除非这类人忽然都绝了种,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有这种人冒出来!”
  我忽发奇想:“要是有朝一日,人类在遗传学上的研究,可以查出那些兽性的遗传,将之剔除,那就真正天下太平了!”
  白素幽幽地道:“只怕那些遗传,本是人性。”
  我苦笑了一下:“嗜杀的是人性,把头伸过去,引颈就戮的,自然也是人性了。我看,向强权屈服,希望能在权利刃的夹缝中,做一个乖乖的奴才,那也是人性——若是如此,那地球人实在不知算是什么!”
  白素答得妙:“当然算是地球人——你说得不公平,地球上已有许多人明白不屈从强权,不做奴才,就不会有强权的道理,只是还有一部分人不明白而已。”
  我恨恨地道:“不是不明白,而是做奴才是他们遗传因素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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