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异:“难道不是如此?” 他突然的显得很是疲倦,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忽然取过一只竹筒来,打开,酒香四溢。对这种酒香,我绝不陌生,红绞最嗜这种土酒,鲁鲁的故乡,离苗疆也不是大远,所以有着共通点。 他连喝了三口酒,我在这时说了一句他故乡的谚语:“随着时间的逝去,世上再也没有重要的事。” 鲁鲁笑了一声,把竹筒递给我:“可惜时间过得太慢了!” 我一面喝酒,一面心中一动:“你是说,三十年还不够久,其中还有些人和当年的事有关,故说不得?” 鲁鲁紧抿着嘴,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看他一副态度坚决的模样,就道:“你如果是不肯说,我只好去找青龙了。” 鲁鲁忽然笑了起来,他虽然在笑,可是声音乾涩之至,一面笑,一面还念念有辞:“青龙,青龙,他当然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哈哈!哈哈!” 他的态度怪异莫名,我一点也摸不着头脑,只好随便问:“他……青龙做了什么?” 鲁鲁道:“青龙一生,丰功伟绩,不知做过多少大事,他什么事都做过了,好事坏事也分不清,你要找他,请吧!” 我说要去找青龙,本来是略有威胁之意在的,因为青龙神通广大,谁都要买他的账。谁知道却引来了鲁鲁一阵牢骚,而且看来他没有惧怕的意思,这不禁令我有点下不了台。 但这种尴尬的情形,也有一个好处——为了掩饰尴尬,一些平时要考虑一下才说出来的话,这时就会冲口而出,说了再算。 我就在那样的情形下,大声道:“小水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扯皮条的结果?” 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其实并不想到过这句话说了,会有什么结果。我的用意,只是要打击一下鲁鲁的气焰而已。 却不料这句话一出口,原本坐着的鲁鲁,陡地跳了起来,势子极猛,连他坐着的椅子,也一下子被带得向后跌了出去。 他跳了起来之后,看情形是要向我扑过来,我在那一刹,真想翻身避开去,可是转念间,我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我不能示弱,所我以仍然定定地坐着,而且冷冷地向他直望。 我和他本就相距不远,他一跳起身,身子向前倾,伸手已然可以碰到我,但突然之间,他身子一挺,直直地站定,盯着我看。 我不知道这一句,刺痛了他什么,但是我却可以肯定,这句话令他有这样的反应,其间必然还有我参不诱的原因在。 我说了一句:“好身手!” 我心中只是急速地在转念,该如何继续发挥无意中说的这一句的效用。
十、替死鬼
鲁鲁站定之后,脸色难看之极,双眼的眼皮,跳动得很异样——这可能是他心中紧张的自然反应,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后来,我告诉了他有这个自然反应,鲁鲁先是一愣,接着便破口大骂,随即道:“难怪我和这帮人赌钱,从来没有赢过,原来我有这个毛病!真他妈的,这帮人,算起来全是靠我拉扯大的好兄弟!”) (会有这样戏剧性的后果,真是始料不及。) 他眼中渐渐有凶光闪动,很是可怕,我仍然冷冷地盯着他,他这才道:“你知道了多少?” 我打蛇随棍上:“够多的了,不过还要在你的口中,证实一下。” 这时,我心中已膝陇也感到事情的关键所在了——关键在于玫玲的男人,那婴儿的父亲。 玫玲曾说孩子的父亲是国王,看来,并不是信口胡说——即使不是国王,也必然大有来头。 一个大有来头的人,嫖了玫玲,玫玲居然因此有了孕,这便是令鲁鲁紧张的原因。 一想这一点,我心中更有把握了。 心中一有把握,自然也在神情上显露了出来,可是,鲁鲁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又令我莫名其妙,瞠目结舌,全然不明所以。 他先是苦笑一下,然后道:“真是,三十年前的事,都有人来查问。不过,我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我没有做错什么。” 这几句,‘开场白”,已然听得我莫名其妙,这其间,又有什么“错事”了,就算玫玲是他介绍给那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是淫媒,那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又有什么对与错。 我心知他必然有更多的话要说,所以仍然维持着冷冷的目光,望定了他,一般来说,心虚的人,在这种眼光下,会更加心虚。 他说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正是心中有鬼的人常说的话。 果然,他几次想避开我的目光,都未能成功,他焦躁起来:“不是我的错!” 我冷然道:“说来听听。” 鲁鲁喘了几口气:“我早已警告过她不知多少次了,千万别玩火,玩火一定焚身,千万别自以为是,可是她硬是不肯听,美丽的女人愚蠢起来,无药可救,最无药可救之处,在于她以为她的美貌,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可以帮她逢凶化吉。” 这一番话,我更是摸不着头脑,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玫玲而言。玫玲玩火?她在玩什么火?而且听来,像是玫玲玩了火,已经焚身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霎时之间,我的思绪乱成一团,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鲁鲁苦笑:“她真是太天真了,没有领教过一些人的手段,哼,杀了她,还不如捏死了一只蚂蚁,捏死了一只蚂蚁,还会双手合什么呢!” 他的故国,佛教是国教,所以鲁鲁说到此处,双手自然合什。 当时,我所想以的是:啊,玫玲被人杀死了,她下落不明,是因为被杀了,并非失踪。我接着又想到的是:玫玲若是被杀了,那么孩子呢?那孩子失去了母亲,流落何方? 我正在想着,鲁鲁继续往下说,这次,他先捏尖了喉咙,学着女人的声音道:“‘不会的,他绝不会,也不敢杀我,因为我已怀了他的孩子!’呸!呸!笨女人,你肚里的孩子,是婊子的儿子,那更是你必死的原因。我已警告了你十次以上,你不听,自遭恶果,你安息吧!” 鲁鲁由于情绪激动,这一段话,像是他在对玫玲说的。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拿孩子去威胁他,那是自我死路,自求速死。孩子,哼能见天日才怪!” 我一面听,一面心念电转,尽快地分析着。 玫玲死了,那是没有疑问的,杀死她的是“他”,这个“他”,就是玫玲口中的皇帝,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她和“他”有了孩子,于是玫玲一心以为那是自己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以为“他”会顾惜孩子,可是结果却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一切,都是从鲁鲁的说话中,整理出来的。 可是,不对头的是,听鲁鲁的话,那孩子像是根本没有出世的机会,玫玲还在怀孕时期,就已遭到了杀身之祸。 那怎么会呢?玫玲不但生下了孩子,而且,这孩子是阿佳的托身,一出生就有前世的记忆,会说话,以后,又有人在柏林见过他们母子,那也绝不会是假的,怎么会这样的呢? 这时,鲁鲁说完一番话之后,对着竹筒,大口地喝着酒,我则在思索着何以会有这种想不通的情形。 一时之间,静了下来,只有鲁鲁吞酒的声音。我正想开口发问,可是陡然之际,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那一刹间,我是真正地被我所想到的意念震动,剧烈无比的震动,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和刚才鲁鲁的情形一样,也把竹椅翻在地上。 鲁鲁抬头向我望来,我疾声问:“他自己下手杀了玫玲?” 一时之间,我想到的,令得事情变得复杂之至,我不知有多少个问题要问,但是第一个问题,我却问了这个,因为唯有这个问题,有了肯定的答案,我的设想,才能成立。 鲁鲁斜眼看着我,神情颇是不屑,像是我何以会问这样幼稚的问题来。 他“哼”地一声冷笑:“自己下手?他何必自己下手,大内高手之中,什么样的奇才异能之士都有,有杀人的专才。区区不才,当年也曾是其中之一,不过像我这种人,本领只能算是末等。青龙够神通广大了吧,当年也差点被当作争权的对象,而遭了毒手,他能死里逃生,算是一个奇迹,要不然,他怎会心灰意冷,宁愿浪迹江湖,也不要王位的荣华富贵。” 我问的那个问题,目的只是想肯定杀玫玲的,是另有其人,而不是想知是否孩子的父亲亲自下手。 鲁鲁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难得的是,他还说了许多资料出来。 我吸了一口气,再问:“有关小水仙的资料,是你提供给杀手的吧。” 鲁鲁眼皮大跳,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我知道已经给我一下于说中了。 过了一会,他才苦笑道:“我能不提供吗?我还要命不要?” 我一字一顿:“小水仙怀孕了,那男人是皇帝?国王?” 鲁鲁狠狠地道:“那笨女人不是很清楚,叫是叫亲王,但其实一样,反正是一国之君就是。” 我长叹一声,用力一拳,打在竹几上,发出了一下很是古怪的声音,我叫道:“杀错人了!” 鲁鲁望着我,一时之间,他不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要向他TA6A,可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事情实在太复杂了。 我要先行整理一下,才能说出来。 事情的开始,实在是和牛顿涧佳二人,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但后来竟然形成两人之间的大惨剧,真是无辜之极,冤枉之至。 事情一开始,只不过是一个地位显赫的亚洲小国的国君。嫖了一个妓女而已。这种小国,在国际政治舞台上,虽然没有什么地位,但由于落后闭塞,所以国君,就可以为所欲为,宛如生活在古代,和现代文明大大脱节。 这个妓女,不知怎地,知道了这个嫖客的独特身分——多半是鲁鲁特意吩咐的,于是,这个叫玫玲的蠢女人就异想天开,心想,若是能和皇帝生一个孩子,自己岂不是当不上皇后,也可以弄一个妃子当当吗,所以,她便刻意使自己受孕,果然成功了。 一旦有了孕,她就以为奇货可居了。当然,鲁鲁看出她的愚行,必遭杀身之祸,但一再劝阻无效,后来果然有大内高手,杀人专家出来杀入。 杀手向鲁鲁拿资料,那时玫玲已经离开,倒霉的阿佳顶替了小水仙的名字在当妓女,两人容貌相似,于是,阿佳被当作了目标,遭盯上了。 我想阿佳被杀手盯上,已不止一天两天,但阿佳却一直不知道死神已在她的头上打转,正找寻着下手的机会。 一直到了阿佳赴牛顿之约,到了科西嘉岛上的庄院,那是最好的下手地方,于是,杀人专家出手,小水仙(阿佳)人头落地,进了枉死城。 另一个小水仙(玫玲)却早躲到了一个小镇上,而且在镇上的医院里,把孩子生了下来。 阴差阳错的是,阿佳冤死的灵魂,竟然进入了孩子的身体。 真是够复杂的了——虽然后来事情的发展,还是有更复杂的地方。 我喘了一口气,重复道:“那杀手,杀错了人!” 一时之间,鲁鲁像看着一头怪物一样地看着我,一面摇头:“不会,怎么会?那是最好的杀手,从来也未曾失手,他有超过三百种神不知鬼不党的杀人方法,是杀人的机器!” 虽然我还有许多疑问,简直乱成一片,但是一听得这样说,我心中陡然一动,立即问:“他能不能使人在霎时之间人头落地?” 鲁鲁答得极快:“当然能——” 他说这三个字后,陡然停了下来,望着我。我道:“不管内容多么骇人听闻,请说,请详细说。” 因为那是事情最重要的关键,这个关键一弄清楚,我的许多假设就都可以成立,整件事也可以从迷雾中走出来了。 所以,我实在需要知道事实的真相,以致不惜用了两个“请”字。 鲁鲁吞了一口口水:“这飞刀斩人头是他拿手好戏,他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弯刀,连着一根细链子,那链子是用一种蜘蛛丝搓成的,又细又韧,收发之间,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经过多年苦练,一下子把刀发出去,电光火石之间,就能把两丈外的人头割下来,死了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牛顿所说的三十年前发生的事,全是真的。 那杀手显然早已盯上了阿佳,在等待下手的机会,他先在电话中做了手脚,截听了打出去的电话,故意制造混乱,然后一下子发出飞刀,阿佳就在刹那之间,人头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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