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活大是惊讶,瞪着我:“你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起争执的?” 我道:“可想而知——你是一个实用科学家,猜王是一个降头师,一个玄学家。在细菌或微生物的认识、应用、控制上,猜王大师的功力,深过你百倍,但是他却全然说不出所以然来,根本没有任何理论!” 田活大是叹服:“是!是!她也是那么说——不过,我总是……不很相信。” 我道:“这也很正常,就算你亲眼看到了,亲身经历了许多例子,你还是不相信的,因为那和你一贯所受的教育所灌输给你的思想方法,全然背道而驰,那是属于另一种思想方法范围内的事,现在被统称之为玄学。” 田活又道:“是!是!她也是这么说!” 我心中暗想,这个公主,倒真有点意思,撇开她的行为不论,她能有这样的见识,那真是不容易之至,这已脱出了实用科学思想方法的狭窄范围,足以迈向广阔无比的新科学领域——这是大科学家必备的条件,绝非对自己不明白的事,便冠以“大科学”的小科学家所能到达的一种。 田活道:“她还说,人类的知识,本来就是自玄学开始的,但到了近代,才忽然被实用科学所替代。原因是由于玄学太深奥,太难理解,需要异样的方能,才可以有所成就。而实用科学,即使是一个庸才,十多年按部就班的训练下来,也就可以称为“科学家”了,连猴子都可以通过训练成为专才,实在不算什么!” 田活是在转述公主的话,但也已然听得我悠然神往,忍不住鼓掌喝采:“好!太好了!真精采!” 田活在懊丧之中,大是惭愧:“唉,我要是也有你这样同意她说法的识见就好了,可是……我当时,却和她争执起来!” 他直到如今,还在后悔,一面说,一面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真笨!” 我安慰他:“你放心,那公主既然有这样的识见,岂会和你这等人计较!” 谁知道我这话,更令他伤感起来,他足有一分钟,长嗟短叹不已。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因为这样说,等于说公主根本看不起他,那当然是令他伤心的事! 我干咳了两声,转换了话题:“那猜王大师,曾对你说过什么来?” 田活又叹了一声:“那猜王大师,每次见了我,除了斜着眼看我之外,根本不说话,只有一次,他提起了你!” 我大是奇讶:“我?” 田活道:“是,猜王大师对她说:有一个人叫卫斯理,你要见他一见——那一次,我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她也没问为什么,就要我留意你的……情形,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你的。” 我点了点头:“若是公主有什么怪异的想法,猜王深知我为人,知道我可以接受,这是他为什么要我和公主会见的原因。” 田活又道:“最近那次,猜王忽然对我说了不少话,他说,我迟早会去见你,若是我在你处,见到一个美貌小姑娘,叫蓝丝的,那是他的徒弟,本来没有什么,但是不久之后,在他身上,会有点事发生,小姑娘不知究理,性子又刚烈,恩怨分明,只怕会误会我和发生的事有关,出手对付我,那我就糟糕之至了。真出现这样的情形,我什么也不能说,走得越远越好,不然,比死更糟!大师吩咐得认真,我能不怕么?” 田活一口气说出来,他这番话,大是复杂,不是很易明白。 我想了一想,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一时之间,我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猜王大师所说的“不久将有事发生”,自然指他在竹屋之中,失去了人头这件事了! 他又预知这件事,蓝丝“不明究理”,但又一定要追究到底。 而且,大师也知道追究下去,很容易就发现到事情和田活有点关系! 当然,田活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事情,其实和公主有关。 但田活既然和公主关系密切,蓝丝自然可能误会,知徒莫若师,猜王这才在事先警告,要田活见到了蓝丝,避之则吉的! 事情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这大大出于我的意料之外。由此可以肯定,猜王大师在竹屋之中失去了人头一事,他自己竟是早已知道的了! 我们曾推测过,世上没有什么人有能力把猜王大师的头割下来,这推断,看来竟是事实——猜王的头,是他自己割下来的,至少,是他自愿被人割下来的! 虽然事情大悖常理,可是除此之外,则无甚他可能! 田活见我发呆,忙道:“我所说句句是实,并无一字虚言!” 我想告诉他,猜王大师所说的“有事发生”是什么事,但是转念一想,猜王之死,关系重大,蓝丝说不能随便告诉人,还是别说的好。 我只是道:“我相信你,全是实话,事情实在太曲折离奇——” 我此际,已经可以肯定,“人头大盗”就是公主,所有人头失窃事件,包括猜王的人头失踪事件在内,都和公主有关。 但是,我也实在想不出,公主要人头有什么用! 而且,我也想到,收集人头这种行为,可称怪诞之至,若单就这一行为而言,她自称“人类公敌”,倒也勉强可以解释,因为世上没有人会愿意失去头胪——连死人也不会愿意。 可是,我又觉得,“人类公敌”不应作这样狭义的解释,一定有更重大的意义在。 我也估计到,就算和公主见面,她也不见得会把她的怪行为告诉我,我还是有必要再了解多一些情形。 我很是郑重地问田活:“你和公主的交往之中,有没有感到她对人头,有特别的兴趣?” 田活有点悻然:“你,你们几个人,一再提到人头,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沉声道:“我相信自己的推断,公主,就是那个人头大盗!” 田活怒道:“你的推断错了——你先推断我是人头大盗,证明错了,现在也说她是,也错了!” 我作了一个手势:“别激动——公主的行为很怪,你承认吗?” 田活连这一点都不承认:“怪?你才怪!她怪在什么地方,你说,你说!” 他脸红脖子粗,要我说出公主究竟怪在何处,我也不禁为之语塞,因为我也实在说不上来! 田活一副得胜归朝的神情,瞪着我:“一切,都是你想当然!” 我没好气地道:“好,那么,你认为公主她是在做什么?” 这一个问题,把田活也问得闷了半晌,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我……不清楚,总之是一项研究工作……一项很特殊的研究。” 我重复着他的话:“一项特殊的研究——特殊到了什么程度,你可有设想?” 田活道:“我没有,你有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也变得严肃:“她有降头术的基础,又显然对微生物,尤其是病毒有兴趣,而她又自认几乎在和全人类为敌,从这几点出发,所能得出的结论是,她正在进行的工作是利用病毒,或控制病毒,或掌握操纵病毒,作为工具,或作为武器!”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是委婉了——这个设想,正是我一开始就想到过的,公主有可能,把降头术中有关病毒的作用部分,作无限的扩张,以组成一股“无敌大军”,那么,她就成了幻想小说之中,典型的反派人物了! 田活听了我的话,脸色发青。 他无法反驳我的话,激动得身子发了一阵抖,然后,才哑着声道:“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用这工具或武器统治来作恶,像是幻想小说中的……疯狂科学家那样,想统治人类!” 我道:“可是,几乎与全人类为敌,那是她自己说的!” 田活显得很紊乱,他捧着头:“也许我听错了,也许我不理解她的意思!”
十一、进宫
我道:“总之,她需要帮助,你要帮助我,使我能帮助她!” 田活连连点头:“是!是!我知道她需要帮助,也相信你能帮助她。” 我道:“那就好了,见了她再说吧!” 这时,飞机也快着陆,田活求道:“她绝不想暴露身分,所以……所以……你还是蒙上眼去见她,等她安心,你也能更好地帮助她!” 我笑:“这是自欺欺人吗?” 田活用哀求的目光望定了我:“就请你委曲一下,或许她有苦衷!” 我心中冷笑:藏了那么多来历不明的人头,自然就行动鬼祟了! 只是为了避免再节外生枝,我才道:“也好!” 田活道:“请你一下机就蒙上眼,并且,在见了她之后要装作完全不知道她的身分,也别问太多的问题——” 他还想说下去,我已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你有完没完?” 田活这才惶恐地道:“完了!完了!总之,请你合作,别令我为难!” 他说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惹恼了她,从此不再理我,那我就了无生趣了!”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几乎声泪俱下。我真想劝他一劝,他这样对公的单恋,决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别说那是一个行为怪诞的公主,就算是一个正常的公主,他的这满腔恋情,也决计不会开花结果! 可是看到他那种痴情的模样,我又不忍开口,而且,也明知道,开了口也是没有用的。 后来,白素笑我:“你也真是,连单恋者的心理都不懂,单恋,就是一种单方面的恋情.单恋者自能在其中享受恋情的回肠荡气,陶醉无比。单恋者绝不追求好梦成真,一旦单恋成了正常的恋爱,会把单恋者吓跑的,冲你连这一点不知道!” 我长叹一声:“真是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谁叫我没有单恋的经验呢?想当年,爱意一生,如同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白素不等我说完,就报之以老大白眼,冷笑道:“真好形容词!” 我没有再说什么——这些全是后话。 且说飞机着陆,田活的神情,很是紧张,取出了一样东西来。 我虽然见多识广,可是一时之间,也叫不出那是什么玩意来。 那东西,看来像是什么飞虫的翅翼,作椭圆型,约如眼镜的镜片般大小,其色深蓝,看来很是神秘。 田活把那两片东西,向我递来,我望向他,他道:“把它遮在眼上。” 我陡然一惊,感到那两片东西,极有可能,和降头术有关,我推开了他的手,厉声道:“你怎么也会这种花样?” 田活惘然:“什么花样?” 我指着那两片东西问:“这是什么?” 田活道:“我不知道,那是她交我给我的,说是要来遮眼,遮眼的人,就再难偷看!” 我想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之至,所以田活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 我叹了一声:“你是老真人,我实对你说,这东西,必然和降头术有关,我不会用它来遮眼!” 田活的神情为难之至,不知如何才好,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就遮一遮,又有何妨,我不信她会害你!” 我冷冷地道:“那可难说,遮一遮,可以出现任何后果,我不冒这个险!” 田活道:“那……那就见不到她了!她曾吩咐,说,若是来人不肯用这来遮眼,那就不必带去见她。” 我道:“好,那你就去告诉她,我不肯,飞回新加坡去,由得她去独自和全人类为敌好了!” 田活也恼怒:“你何必节外生枝!” 我直指他:“节外生枝的是你!” 田活头筋暴绽:“是你答应了蒙住双眼去见她的。” 我冷笑:“我可没有答应用这鬼东西蒙眼!” 田活连声音都哑了:“那有什么不同?一样是蒙眼,用这鬼东西蒙眼,又会怎么了?” 他一面说,一面就把那两片东西,向他自己的跟上贴去,我大叫道:“不可!” 可是我才叫了一个“不”字,他的动作极快,已经把那两片东西,贴上眼去。 那两片东西,在他的手中时,看来又脆又硬,像是一碰就碎的样子,但是一贴上了他的眼,却变得又软又薄,一下子,贴紧了他的双眼,贴服之至,几乎连他的眼尾纹都显露了出来。 田活道:“看,只是蒙住了眼,什么……也看不到,这东西就是蒙眼用的,会有什么后果?你这又不肯,那又不肯,不是故意为难吗?” 我甚至可以看到他,一面在说话的时候,一面双眼在眨动,看来异样的诡异,他双眼之上,贴上了这样的薄片之后,看来就像是大熊猫一般。 我道:“你……什么也看不见!” 田活还在觉得我的话可笑:“双眼给蒙住了,自然什么也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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