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这样旷古奇闻的怪事,才落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自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拿无知的孩子作试验品,去冒三个大人都不敢冒的险,这三个大人的行为,简直卑鄙之至! 我当时想到了,却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巨人对那长老的尊敬,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我提出这一点来,他当然不会同意,只怕会和我过不去,我可惹不起这样的一个巨灵神! 这件事的真相如何,当然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好在和这个故事虽有关联,但并非大重要。重要的是,那巨人当时是如何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当下,白素在点了点头之后,我没有再说甚么,她吸了一口气:“当时,他是小子,自然是大人说甚么,他就听甚么,他也根本不知道会发生甚么事。那长老和屋主人,其时也和长辫老人一样,用动作夸奖他,令他很高兴,所以对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象也很深刻,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我道:“对他来说,应该是‘两辈子’也不会忘记才对!” 白素笑了一下:“对,两辈子也不会忘记,现在,已经是他的第二辈子了!” 良辰美景交头接耳了一阵,齐声问道:“他……就是在这屋子中,获得了双程生命的?” 听白素一路说来,当然可以得出那巨人就是在这屋子中得到了“双程生命”的结论。良辰美景这一问,只不过是要加以肯定而已。 所以,我抢着说:“当然是——” 说了之后,我又想起刚才白素和那巨人在“交谈”之中,曾不住指向上面,所以,我又补充了一句:“是在这屋子的楼上,不知是哪一层。” 说了之后,我颇扬扬自得,因为那表示我至少也明白了一点四巧堂的手语! 白素望了我一会,在她的眼神之中,我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在对我不以为然。 然后,她道:“不在楼上,是在地窖之中。” 我陡然一怔——我绝对可以肯定,刚才他们交谈之中,只有向上指的手势,没有向下指,表示在地窖中有甚么事发生的手势。 我刚想张口问,陡然之间,我明白了! 我是留意到了白素和那巨人在交谈之际,曾不断有向上指的手势,于是才自作聪明,以为事情在楼上发生。可是事实上,事情却在地窖发生,而他们在交谈之时,却又并没有向下指的手势! 这说明了甚么呢? 这说明了,在四巧堂的手语之中,向上指,就表示下面! 那是和寻常的手势完全相反的! 这创造手语的主人,心机之深,真是无以复加。他不但创造了极其复杂的手语,还唯恐被外人识破,所以在手语之中,采取了和寻常手势完全不同的动作,人家就算看懂了一些,也必然被引到错误的道路上去,我刚才就是那样!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感叹声,白素又望了我一眼,她知道我想通了,向我点了点头。 我又吁了一口气,聋哑人为了保护自己,花的功夫,可真不少! 我从说了蠢话到明白,只是一刹那间的事,除了我自己和白素之外,别人都不曾知道有这个过程。 白素一说出“在地窖”,却引起了良辰美景相当程度的惊讶和紧张。 因为这巨宅的地窖,另有专门路径,良辰美景也曾长期躲在地窖之中,使温宝裕以为地窖有鬼。 她们对巨宅的地窖,自然很是熟悉,一听说那里可以有力量使人获得“双程生命”,当然觉得好奇。 她们道:“在地窖中,那地窖——” 白素道:“那地窖中全是棺木。” 是的,那地窖中,排满了棺木,棺木比寻常的大,每一具都用传统的油漆方法,保养得极好。是以那地窖中,阴森无比,连温宝裕这种天下怕地不怕的小子,没有事,也少下去。 温宝裕的“有事”,是他知道那些棺木中,全是陈长青的祖先,他曾利用X光机去透视,发现棺木中的骸鼻,都很粗壮,而且,都有大型的兵器陪葬。 陈长青的上代,曾和另一些人在历史上显赫过一阵子,这在我以前的故事中,已有交代,此处不赘。我想说明的是,温宝裕的这项行动,只开始了不久,就被陈长青和我阻止了,一来是此举有亵渎祖先之嫌,二来也没有甚么作用。 所以,对那些地窖中的一切,可以说,连陈长青也不是很了解的。 白素继续说下去:“他被带到了地窖,看到了许多棺木,小子自然感到害怕,就紧拉住了长老的手,长老不断命令他不要害怕,他看到屋主人和长辫老人,走到一具棺木之前,掀起了棺盖,跨了进去——” 白素说到这里,我和良辰美景都不由自主,大摇其头。 因为在地窖中的棺木虽然很大,就算是空的,但是要两个人跨进去,也很困难。 白素沈声道:“那具棺木是一个入口,通向一处所在,由于地窖中棺木多” 良辰美景插口:“一共是六十七具!” 白素道:“每一具都作正常用途,只有这一具,是暗道的人口!” 良辰美景又摇头:“不。” 白素扬了扬眉,看来她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何以良辰美景会不同意她的叙述。 良辰美景道:“在六十七具棺木之中,确有一具是空置的,但那并不是甚么暗道入口!” 白素明白了,她“啊”地一声:“你们打开过?” 良辰美景笑:“岂止打开,还在里面住了不少天,吓温宝裕!”
第八章 双程不是双倍
我也是直到此际,才知道当日两人隐藏在地窖之中,竟是藏身在一具空棺之中的! 白素皱眉:“没有地道人口?” 良辰美景用力点头。 白素道:“那一定是后来有人更改过,把入口堵死了!” 良辰美景神情仍然疑惑。我道:“那简单,下去看一看就明白,就算堵死了,也可以把它挖出来。” 白素道:“当然要下去看个明白,但是那不是当务之急,现在要紧的是:我们要在这巨人身上,得到更多的资料,那才重要!” 堂一直在担心到了今天结束的那最后一刻,那巨人会化为一股轻烟,不知去向,所以他对白素的说法,大表赞同:“是啊,为时无多了!” 白素向那巨人指了一指:“当时,他看到两个活人进了棺木,觉得又可怕又稽,没想到过了一会,看到了一阵白色的尘雾冒起之后,那两个跨进棺木中的人,竟然沉没在棺木之中了。” 白素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才道:“请注意,那全是他小时候的印象有尘雾冒起,我认为是通向暗道的门,久未曾开启,骤而打开时所引起的。” 她望向各人,大家不出声,因为都同意她的说法。白素又道:“至于‘两个人沉没了’,那自然是两个人已打开了通向暗道之门,进入了暗道之中。” 我点头:‘应该是如此。” 白素继续:“他和那长老等了片刻,才见到屋主人又自棺木中冒了出来,向他们招了招手,长老就牵着他,向棺木走去。到了棺木边上,长老命他也跨进棺木去,他心中虽然害怕,却也不敢不从。他跨进了棺木中,身子向下一沉,才看清棺木是没有底的,人已向下掉了下去,掉下去之后,他眼前一黑,就甚么也看不到了。” 白素在说那巨人儿时的遭遇,也就是那巨人得了“双程生命”的经过,所以各人都全神贯注,听得很是用心。 白素又向那巨人作了片刻交谈,才道:“从那一刻起,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一团漆黑之中。对一个聋哑人来说,身处漆黑之中,惶恐比常人更甚,所以,他立时极度惊骇,以致有一些细节,在慌乱之中,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良辰美景兴致勃勃:“反正我们一定要把那地道找出来,记得到时带照明设备就是。” 我想说,就算本来有一条地道在,要把它完全填死,也是很容易的事。但我心知这话一说出来,一定大大扫兴,所以暂且不说。 白素已接着道:“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向下滑,好在他感觉到,在他附近有人,他只知道在他身边的人,不是长老,而是屋主人。他一直滑了相当久,才算止住,在那时,他被人握住了手,带着他向前走,走了不久,又被人拖着,坐了下来。” 白素叹了一声:“真可惜,他在黑暗之中,甚么也看不到,又不能听到甚么。所以,他坐着的时候,发生了甚么事,一点也不知道,只感到有一股大力,令他非坐着不可,他用尽气力想站起来,可是却做不到。终于,他又感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拉了他一下,他向前跌出一步,身子的那股压力也不见了。接着,他又被人拉着向前走。等到眼前一亮时,他已自棺木之中,被在棺木边上的长老拉出来了,他这才知道,原来长老根本没有下去过。” 我问道:“当时,他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起了甚么变化?” 白素摇头:“没有,他在过了不久之后,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一直等到那长老临死,一方面把长老的高位传给他,另一方面,也告诉了当年,他在黑暗之中,已经接受了‘双程生命’。他直到那时,也不知道甚么是双程生命,一直到那一天真的来——’ 堂高举起手来:“哪一天真正来到?” 白素一字一顿:“回程生命的第一天!”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因为人人都想知道,这种奇妙之旅,难以想像的生命形式,是如何开始,如何进行的。 白素想了片刻,才道:“他临死时,是在一处人迹不到的荒山野岭之中四巧堂中的人,几乎全部都是避世的隐士,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目的是尽一切可能,避免和其他人接触,他们在绝对静默的世界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是最可怕的生物,避之则吉,宁愿和毒蛇猛兽为伍,来得好些。他们自己人之间,也只有不定期的聚会,偶然到人间,也多半只是为了可以遇到需要救助的聋哑人,助上一臂之力,或是见合缘的孩子,收养来成为四巧堂的人,对世事可以说绝不开窍。” 白素忽然像是把话题岔了开去,我几次想要插口,都被她做手势止住。 等她告一段落,我才道:“先说他回程生命第一天的情形。” 白素道:“你真性急。我先说明他临死时的处境,也很重要,在他奄奄一息,生命将告终之时,他白知大限已到,快要死了。那时,在他身边的,是几只在山中一直和他为伴的老猿猴,老猿猴有灵性,也知道他快要死了,所以围在他的身边,不断把一些果子向他口中塞,希望他能吞食,但是他早已衰弱到连张开口的气力都没有了。他一直望着天,从下午到黄昏,一直到一钩新月上升。” 白素的叙述,大是真切,只是对我这性急之人来说,却有点急不及耐。 她接下去,总算说到了正题:“他感到生命在渐渐远去,在那时候,他忽然对长老临死时告诉他的那番话,有了深切的了解!” 我一直在疑惑,长老临死时,就算是用四巧堂复杂无比,表达能力很强的手语,把有关“双程生命”的事,告诉了那巨人,那巨人也应该无法弄得懂那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是没有受过教育,不通世务的一个哑人,就像我,算是见多识广了吧,直到此际,也未能真正明白“双程生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我没有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怕打断了白素的叙述。 直到白素说到这里,我才“哦”了一声,低声道:“他到这时,心中才明白!” 白素道:“是,生命本身,奇妙之极,有许多事是根本不明白不了解的,可是生命的程序本身,却仍然不变地、有规律地在进行,不会错乱。人的生命更是如此,儿童和少年人青年人壮年人,根本无法想像死亡,因而对死亡产生极度的恐惧,但是一到了接近死亡的年龄,自然而然,就会明白死亡并不可怕,了解生命的终结,必然会来到。一句话:事到临头,就会明白。他那时的情形,就是如此!” 良辰美景道:“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白素道:“不,他知道自己会死,可是也知道,一死之后,去程生命结束,程生命也立时开始。他一直不明白甚么叫双程生命,也曾苦苦思索,不得要领,这时才豁然开朗,一下子就明白了。” 镑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是甚么样的一个情景。白素神情无可奈何,说明了她也不知那是一种甚么样的情形。 那究竟是一种甚么样的感觉,甚么样的情形,当然只有身历其境的那巨人才知道。 但是我敢说,就算那巨人不是聋哑人,他也必然无法说得清楚——还是那句老话:那不是人类的语言所能表达的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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