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蛇精和我没有关系。而这只神鹰几乎已经成了我家中的一份子,忽然成精,实在难以想像,其怪异程度,堪称绝顶。 红绫和神鹰之间的意见分歧,是在于红绫感到神鹰不如继续做鹰,而神鹰却想成精。 从这一点来看,神鹰并没有自己使自己成精的能力——如果它能够使自己成精,它就不必和红绫争吵,自顾自去成精便是。 所以可以假定神鹰要成精,必须得到红绫的帮助。 问题一个接一个而来:红绫又是从哪里来的能力帮助神鹰成精呢? 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我觉我必要再详细考虑金维刚才的幻想。而现在我知道那是金维进入幻境之后的遭遇,也就是说那是真正过的事情,一切当然要重新考虑。 金维确然叙述得很详细,从神鹰出现时候的神态,一直到它和红绫吵架,以及和红绫针锋相对的行动,回想起来,简直不像是一头鹰,倒十足像是一个人! 至少也有七分像人!因为那些行动,全都是人的行为,远远超出了鹰的行为的范畴——尽管它是“神鹰”,它应该始终是一头鹰,而不应该有人和行为。 然它居然有了人的行为。 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到这里,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向金维望去,金维神情异样(我想我也差不多),我们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个答案。 那答案就是:这头神鹰已经开始成精了!它之所以会有人的行为,是因为它的生命形式正向人的生命形式在转变,生命形式的转变显然先从内部开始,然后再到外形。 生物的行为由脑部活动来控制,也就是说神鹰现在的脑部已经有类似人类脑部的活动。 人类的脑部和鹰的脑部当然大不相同,最明显的不同之处是大小不一样,人类的脑部大得多。所以神鹰如果要越来越向人的方向发展,它的脑部也必然越来越大,而它原来的头部就容纳不下,所以它的头部也要起变化——向人头的大小和形状发展。 也就是说在成精的过程中外形的变化是从头部开始,先有了人的头部,然后再渐渐有人的身体。 在成精过程完全完成之后,倒并不十分可怕,可是想想一颗人头却长在一只鹰的身上,却使人难以接受。 金维所想的和我完全一样,所以这时候他忽然冒出了一句话来:“红绫不知道是不是也感到这种情形难以接受,所以才要神鹰放弃继续成精的过程。” 我突然有很疲倦的感觉,摇了摇头:“已经迟了,神鹰的脑部既然已经踏上了成精的道路,它自己有了主见。想像之中,所有的生物一定非常倾向做人,所以神鹰不肯放弃。” 金维道:“显然需要红绫的帮助,神鹰才能彻底完成成精过程,要是红绫不想继续,神鹰也无法可施——如果要中止,现在是最后机会,如果到了它的头变成了人头,那时候再来中止,可就太迟了!” 我苦笑:“不知道红绫是怎么想?” 金维立刻道:“红绫当然想现在就中止。” 我也认为红绫不想把这个“游戏”再继续下去,因为结果会怎么样实在太不可测了。而且红绫如果不是想停止,也不会和神鹰发生争吵了。 不过我很明白红绫的心思,她不想强迫神鹰放弃,而是想说服神鹰自愿放弃,她不想神鹰不高兴。 她的说服工作显然不成功! 金维摇了摇头,接下去道:“红绫是想神鹰自己停止成精的过程,可是神鹰不肯,红绫为此很伤脑筋。” 虽然我和金维许多的想法都一致,可是我并不认为他对红绫有和我同样程度的了解,所以听了他这样说,我就知道他在幻境中还有所发现。我向他做了一个手势:“请说下去,神鹰走了之后,红绫又做了些什么?” 金维向我点了点头,表示我的推测正确。 在红绫走开去的时候,金维又叫了红绫一声,但由于红绫根本没有进入他的幻境,对红绫来说,当时根本没有金维这个人存在,自然金维叫了也是白叫。 她自顾自向前走,一面走,一面还不断向天上看,可知她对神鹰十分关心。 金维见从头到尾红绫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不过当时他却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他看到红绫急急向前走,他就自然而然跟下去。 只见是红绫直向一栋房舍走去。 鸡场中除了鸡舍之外,只有两栋房舍。一栋就是现在我和金维在说话的那栋,也就是何老头的住所。另一栋是何可人(那个蛇精)的住所,上次我来的时候进去过,这次还没有机会去到。 两栋房舍相距并不是很远,在何老头的住所中完全没有红绫和白素活动过的迹象,由此可知红绫和白素在鸡场的时候,只用了以前何可人的住所。 其原因可能是因为白素知道何老头为人十分卑鄙,所以不想进入他的住所。一方面白素有何可人这个蛇精十分有好感,她在和何可人离去前进行谈话之后,曾经说过:“何可人这个由蛇变成人的例子,堪称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情,本来非常值得研究,可是何可人并没有正面承认自己是由蛇变成的蛇精,我看她不想暴露她真正的身分,想像之中,她一定竭力掩饰这种怪异莫名的身分,所以我不心忍心为难她。” 当时我很想说她不应该就此放过了何可人——错过了这个机会,上哪里再会找一个精怪来做研究?就算真的有一个精怪站在面前,他人模人样,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变的! 不过我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我知道白素不会强迫旁人做不愿意做的事。 那时候金维看到红绫走过去的房舍,就是原来何可人的住所。 金维看到红绫到了房舍的门口,略停了一停,忽然重重顿足,大声说了一句:“真不听话!” 那时金维跟在红绞的后面,越跟越近,已经到了伸手可及的地步。金维刚想伸手去拍红绫的肩头,心想:我叫你你装作听不到,我拍你的肩头,你总不能再装不知道了吧! 而红绫就在这时候忽然大声说话,倒把金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来。 红绫在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之后,又摇了摇头,再道:“也不能怪它,是我开的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她一面责怪自己,一面竟然用力打自己的头。 金维知道我疼爱女儿,连忙想要阻止,可是当他伸手想拉住红绫的手,不让她自己打自己的时候,竟然抓了一个空。 金维在那一刹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红绫明明在他的眼前,可是金维的手,碰到的只是空气。红绫整个人,只是一个虚影! 金维的吃惊简直难以形容,一时之间无法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由自主向后连退了几步。 他还没有站定身子,红绫已经推门走进了房舍,顺手把门关上。金维大叫一声——他那声大叫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只不过是在心烦意乱之余的一种发泄而已。 他叫着,冲向门口,用力敲门。 敲了几下,没有人应,金维承认他自己这时候由于遭遇实在太过怪异,所以他经历丰富,精神状态也不免有点不正常,竞自然而然抬脚向门就踢。 他才踢了一脚,就把门踢了开来,这时候他已经开始镇定,所以为他自己的行为怔了一怔,自然而然说了一声“对不起”。不过他立即发现自己并没有道歉的对象。 因为他一眼就看得情情楚楚:屋子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当金维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站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用行动表示了对他的叙述有意见。 我曾经到过何可人的房舍,还记得屋子里的情形,屋子分成外间和里间,里问是睡房,外间放了些桌椅,所以金维站在门口,最多只可心肯定外间没有人,就算通向里间的门开着,他也不能看到全部里间的情形,所以他不能肯定“屋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金维看到了我的反应,苦笑道:“你不相信?” 我摇了摇头:“你站在门口,看不到里间的情形,怎么能够肯定没有人?” 金维呆了一呆:“什么里间?” 我也呆了一呆:“什么‘什么里间’?” 金维挥了挥手:“我看这其间有误会。那房舍里面没有什么里间和外间之分,一眼就可以看得情清楚楚,而且也绝对不像是有暗室的样子。” 我焦躁起来:“你当时处于幻境之中,看到的情形作不得准。” 金维瞪了我一眼:“刚才你还说我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 我不禁无言以对——刚才我确然如此说过,而现在我还这样认为。不过这种怪异的现象非常容易引起思绪紊乱,一时之间,我又把他处于幻境当成是他的幻觉了。 然而我还是摇头:“那房舍分外间和里间,并不是一眼可以看到全部。” 金维张口,我不知道他原来想说什么,但可以肯定他忽然改了口,他笑了笑,道:“何必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只有几步路,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说得如此有把握,我怔了怔,点头:“好,就过去看看——或许白素和红绫曾经改造过房舍内部的结构,从那次之后,我一直没有来过。” 金维也点头:“是必须到那里去——我一些情形要在那里才说得明白。” 我和他一起走出去,外面天色很黑。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由于我们知道这个地方大有古怪,说不定在黑暗之中突然会冒出一个人头和不知道什么样的身体的组合,我虽然胆大,想起来也不禁汗毛凛凛。 何可人的住所大约在三十公尺之外,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可以看到房舍的轮廓,黑沉沉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妖异之感。 我和金维两个人都算是曾经经过各种风浪的人了,可是这时候走那三十公尺的距离,竟像是遥不可及一样,而且我们两人自然而然肩并肩向前走——都是一样的心思,要是真有什么怪物跳出来,好容易应付。 我承认那时候我有莫名其妙的心怯,因为对生命形式改变这件事,尽管在理论上说很有娱乐性,可是实际真的发生,实在不知道如何接受才好。 后来金维在向有关人等说起这段经过的时候、很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卫斯理怎么样,我实在很害怕——后来想想真是窝囊,就算有什么成了精的东西出现,又有何可怕?蛇精不过是一条蛇,鸡精不过是一只鸡而已,就算通过了生命形式的改变,也大不了是一个人,难道还真的会妖法?” 我回应他的话:“当时那种气氛,诡异之至,实在叫人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人对于陌生的事物,总有天生的恐惧感,我们两人的反应其实很正常。” 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等到来到房舍的门口,金维伸手轻轻一推,就把门推了开来,他同时解释:“门给我踢坏了,不能再关上。” 这句话听来十分普通,我刚想顺口答应,却突然感到大大地不对头,忙道:“等一等,你说什么?” 金维见我神色严重,不敢怠慢,连忙把刚才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望着我。 我其实早就把他那句话听得情清楚楚,只不过感到有点不有头,可是不对头在什么地方,却又不能一下子说得出来。所以当金维望着我的时候,我只是皱着眉,没有立刻回应。 这种情形在这件事件中已经屡次发生,之所以会发主这种情形,当然是由于思绪紊乱之故。 而思绪紊乱的根源,就在于幻境和实在之间没有一个明显的界限。 譬如说,刚才金维讲,房舍的门因为给他踢坏了,所以关下上,一推就可以推开。 这话听来很正常,所说的事情也可以理解。 可是想一想就会觉得不对——他踢坏门,是他与在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怎么可能延续到现实环境中? 也就是说,他在幻境中做的事情,不应该在现在环境中出现。 除非我们砚在根本就是身在幻境之中!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由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幻境中,还是在真实中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所以我的神情也自然而然变得十分古怪。 金维显然也在我的表情上看出了问题在什么地方。 他用力挥了挥手,大声道:“难道我们现在都身在幻境之中?” 我无法对这个问题有肯定的答复,只好苦笑:“如粟人在幻境之中,好像不应该知道自己是在幻境中。” 这话在正常的情形下听来不是很容易明白,可是在我们当时的处境中倒是容易理解。 用另一个方式来说,譬如说,人要梦境之中,都不会知道自己正在做梦,总要等到梦醒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刚才做了一个梦。 金维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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