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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岁的狗
作者:指尖呓语   来源:网络

  第二天,蒙大夫起来的很迟,他没有做早点,也没有出去跑步——雪已经停了。雪后惨白的光从窗口照进来,照着蒙大夫沮丧的脸,他从沙发上跳起来就走,看也不看我一眼。中午蒙大夫没有回来,楼道中重的、轻的、快的、慢的脚步,上来,进去,又出来,下去,但没有一个在蒙大夫家门前停下来。其实,从每一种脚步刚踏上楼梯,我就能分辨出它是否是主人的,可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聆听着,直到它进了别的门,然后传来或重或轻的一声响。天黑透了时,蒙大夫终于回了家。他的双手空空的,没有菜,更没有香肠,他身上有股刺鼻的味儿,走路摇摇晃晃。我肚子饿得发慌,但我还是高兴得大叫起来,蒙大夫朝我摆摆手,扑在床上,好长时间一动不动。我跳到他头边,蹭他,他一声不吭。我偎依在蒙大夫身边,虽然肚子咕咕叫着,蒙大夫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我还是安心的睡着了。此后一连几天都这样,但能在回家或出门时在我的饭碗里一次放几根香肠,一块饼子。
  后来他把我带到一间小小的简陋房子里,这里没有安安也没有安安妈妈,没厨房也没有厕所。蒙大夫只有晚上才回来,回来就抽烟,我没见过他吃东西。有次,他从桌上的一个袋子中给我摸出一根香肠时,我故意不吃,看蒙大夫是不是会放进自己嘴里。结果,他只是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把它丢在门边的废报纸上。每天早上,蒙大夫出门时,我都非常害怕,我害怕他会把我扔下,一个人回到那个温暖美丽的家。
  唉,今天早晨真是高兴得昏了头,竟然认定蒙大夫是收拾东西回家,竟然自作主张先走,一路艰险不说,最可怕的是,如果就此再也回不到蒙大夫身边,回不到安安身边,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小时侯妈妈告诉我的话:人是伟大的,主人是我们的一切……我当时还不以为然,认为人的一切只不过是冥冥之中那个无所不能的上苍的恩宠,为什么偏偏恩宠人类而不是其他呢?在无数被蒙大夫抛弃的噩梦中醒来在无数次对安安的想念中,我渐渐明白,以往我注意的是人与动物的相同,我拿各种动物的特长把人类生理缺陷比了下去。这些日子,我跟随着主人辗转于痛苦之中,我才注意起人与动物的不同。折服于人的思想,人的智慧,人的情感人的严于律己,人的自我约束……在人类创建的这个石灰钢筋的森林里,连空气中都洋溢着人类的幸福宣言。可是,这只是那些遵守了人类的规则,一直严格地约束了自己不良习气的人们所能拥有的。像我的蒙大夫,还我自作主张的我,与这一切似乎已绝缘……饥饿与寒冷联手进攻,我一阵阵晕眩,分不清那飞舞的各色花朵是飘飞的雪花还是我的幻觉。那花儿是那么轻盈、美丽,比安安妈妈养的花儿还要漂亮,重要的是,它们会飞,还发着光。这么想着,真的看见安安妈妈了,那张脸上没有笑容,但看着看着似乎有朵看不见的云朵轻轻地飘起来,一直飘到你心底。还看见安安的眼睛,还那么淘气地一眨一眨,哦,他叫起来了,雪王子,雪王子!叫得那么急切,蒙大夫的声音也传过来,雪儿,雪儿!我缓缓闭上眼睛,唉,想他们太多,睁着眼睛都做起梦来了。眼前黑了,但那叫声更真切了,我猛的站起来,晃了晃又倒下了。身子大约动僵了,我看见雪地中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走过来——那是安安和蒙大夫吗?!我用劲全身的力气叫起来,可是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眼前那两个人影摇摇晃晃,我竭力睁着眼睛,不让它们从我眼睛里消失。
  当我再次醒过来时,我嗅到熟悉的味儿——安安!我的身子被安安紧紧的包裹在大衣里,我睁开眼,看到安安下颌边挂着一粒圆圆的水珠——噢,是泪珠!忽然那珠子滚落下来,砸在我鼻尖上,我轻轻甩了甩头,安安忽然大叫起来,爸爸,小狗活了!我说不会有事的,暖和暖和就好了嘛。安安旁边坐着蒙大夫,那么,安安妈妈呢?我们一家真的团圆了吗?我没看见安安妈妈,原来我们坐在汽车上,雪地里的汽车走得很慢,安安一个劲地催,开车的人说,这是我今年最后一趟,不急,平安是福。再说,也不耽误小朋友放鞭炮。汽车拐了几个弯,在一栋住宅前停下了。安安抱着我,蒙大夫拥着安安,大门开了,门里站着安安妈妈,脸上还是没有笑容,但那一朵一朵的云更轻柔了,我觉得自己的身子也柔软起来,一蹿,跳在地上,打了个滚爬不起来。安安妈妈一手掬着我,一手端了碟鱼汤,我滋滋地舔起来。
  客厅电视中当——当——响过后,千万人一起呼喊起来,但立时被屋外的鞭炮声盖住——安安的鞭炮响起来了,一万响的,是不是要响一万年呢?一万年就一万年吧,只要和安安在一起,和我们一家在一起,地老天荒不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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