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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梦
作者:天方拙笔   来源:网络


中篇

  梦江背着行囊站在长江的岸边,长江并不汹涌澎湃,而是静静地在流;长江并不清澈,也是混黄一片,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他明白了初中时语文老师将错就错地宽容地给自己圆的那个梦的良苦用心,如果没有那个梦,可能自己已经在山里结婚生子了,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长江,是一个梦,把自己拯救并牵引到了这里。梦江沿着岸边走了很远很远,直到筋疲力尽,他跌坐在沙滩上,用手捧着沙让它从手指缝漏下、用手捧起长江水往头上浇,那一夜,凉风习习、繁星闪烁,梦江就枕着背包在长江边睡着了,梦中他在长江里畅游。

  梦江的工作单位是该城市的环境科学研究院,具体职责是《环境科研报》的专栏编辑兼记者,很适合他,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梦江是从苦中磨炼过来的,那种年轻人所具有的浮躁的通病,在他的身上早已经被磨掉了。他兢兢业业地做好每一件事,尊敬领导和老同志、热心集体活动,凭着灵活好用的脑瓜子,策划了几个专题报道,很成功,在同行获得了一致的好评,获得了年度好新闻奖。他的文章也有好几篇发表在了国家级的专业刊物上,让同事既羡慕又嫉妒,同学们写信向他祝贺。

  在梦江参加工作的第三年的一次公务活动中,他的单位领导将他介绍给了一位局长,在介绍时,对梦江是赞赏有加,不知是有意为之或是天意撮合,就是那次介绍成就了梦江的婚姻。原来,那位局长家有一位尚未婚配的千金,名叫尚露,年方二十二,高中文化,是财政局的一名公务员,有着姣人的容貌和身段,有着令人羡慕的工作和较高的收入、宽敞的住房,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仍然单身一人。

  在单位领导的引导下、在同事的怂恿下,梦江开始了与她的接触,步入了恋爱的天堂,但是他没有触电的感觉,觉得年龄该当如此罢了,没有太多的激情,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尚露完全被他的文采迷倒,常常在朋友门的面前大肆炫耀,引得那些朋友也很羡慕,但梦江却很尴尬,因为尚露经常把文章的中心意思给弄左了;而尚露的父亲则看重了梦江的前途不可估量,如果女儿能够跟着他,估计将来肯定会生活得很好。梦江远在山旮旯的父母,看到了梦江寄给他们的尚露的照片,说人长得像电影演员一样美丽,催促梦江快点完婚。

  在一个春风初起的日子里,在尚露的单身住房里,在柔和的灯光下,梦江被尚露引导到席梦思上,尚露轻轻地而呼吸有些急促地脱下了他的衣服,他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顺从地轻轻地躺在了她那白皙柔嫩的身体上,在尚露的步步引导下,他与她结合在了一起。他很紧张,因为这在他的眼中是非常神圣的,老家还有用一块纯白的羊毛肚毛巾接红的庄重传统呢!但是凭一种原始的感觉,梦江已经知道这在尚露的身上是没有用的,毕竟她是一个生性活泼开放的城市女孩。自己的第一次,就这样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尚露,他在心里原谅着自己、宽恕着自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梦江觉得尚露很虚荣,在如此激烈的竞争的社会中居然能够安享高中文化而怡然自得,她老是在朋友的面前说梦江如何如何能写,但自己却老是不求上进,经常缠着梦江跳舞、游泳、看电影、滑冰等,而梦江对于这些都觉得很难为情,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是一种浪费时间的无聊行为。梦江有些矛盾,但一想到有了与尚露的第一次,他觉得应该对尚露负责,于是所有的分手等不好的想法就被自己强行泯灭了,他努力地适应着尚露的性格和生活习性。

  万事俱备,在五一节奏响了结婚进行曲,局长岳父在门口热情地招呼着众多的客人,礼部先生熟练地登记着客人的名字和礼金的数额。梦江挽着穿着洁白婚纱的尚露机械地走进了盛大热烈的结婚典礼的台前,抬头望望下面黑压压、乱哄哄的人群,没有他的一个亲人,他想起了大山里的父母,孤单得有点想哭。

  婚礼的节目很丰富,很逗人乐,梦江按照婚礼主持人的安排一项一项地进行着。

  “现在你最想干什么?”主持人想把婚礼引向高潮。

  “现在还想干啥,进洞房呗!”下面有人狂笑着吼了起来。

  “我想我的大和娘!”梦江停顿了很久说出了大出人们意料的话,眼中似乎还有点湿润。

  “是啊,树高千丈不忘根,在这良辰美宵,还记挂着生身父母,真是好样的!”主持人在搞清楚“大”就是“爹”的意思后,还真会转弯打圆场。

  “那你以后该如何对待你的夫人呢?”主持人很聪明地缩小范围搞了特指,怕再节外生枝。

  “我要好好地待她!”梦江对着尚露说得很认真,因为他认为在这陌生的城市与尚露相识且共结连理是自己的福气。

  “再具体说细点!”主持人把一块围腰布递给梦江提示性地继续提问。

  “我要像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尽我的一切力量让你过得幸福!”梦江侧头有些深情地望着尚露。

  主持人见梦江说得诚恳真切,也就没有进一步作弄他,看看时间正好十二点整,于是大声宣布婚宴正式开始。

  梦江和尚露逐一象征性地向每一桌的客人敬酒,收听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

  洞房花烛夜,梦江和尚露因为面对的不再是第一次,少了些激情,他俩都感觉有些累。尚露含羞地把自己完全交给了梦江安排,而梦江则是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热烈又有些狂暴,尚露在快乐的迷糊中很快满足而疲惫地被撞进了甜甜的梦乡。梦江躺在喜庆四溢的床上,看着身旁酣睡着的妩媚的尚露,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想着家乡的大和娘。

  婚礼和结婚用品完全是尚露的父母亲操办的,因为梦江没有钱,参加工作以来,收入本来就比较低,而且他把大部分的钱都用去还贷款了,有些同学给他支招说“还啥,逃吧”,梦江根本就没有朝那方面想。结婚前,是尚露拿出了三千元钱,给他还上了余下的贷款,说欠债结婚不吉利,他说就当借吧,以后要把这笔钱还给她。

  走进婚姻的殿堂,并没有给尚露带来多少变化,她依然活泼好动,这恰恰与梦江相反。梦江在家除了严格按照婚礼上的诺言操持家务外,更多的时间放到了学习上,不断地学、不断地写,有时被尚露硬拽着外出参加尚露的同学会,他也多是一个人在一旁静静地看书,其他人像看怪物似地对他热潮冷讽,而尚露还对他寄予着厚望,尚可忍受,自己一边玩牌,一边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梦江对水的节约往往引得尚露十分不快。梦江是从干旱的土地走出来的,对水有一种特殊的珍爱的感情,他在家里,重复用水:把淘菜的水积起来浇花和冲洗厕所、把洗脸水也积起来冲洗厕所、淘菜的时候开的水的流量很小、用水洗澡的时间很短、洗衣服用水很少……尚露觉着没有弄干净,抱怨说又不差那几个水钱,干吗要自己受罪呢?

  梦江对粮食的吝啬同样引得尚露十分不快。梦江常常舍不得倒掉剩饭剩菜,下一顿热了接着吃,有时候都有点带酸味了,他就自己一人吃;掉在桌上的米粒全都让他拣了起来入了自己的口……尚露觉得剩菜剩饭只能倒掉,否则吃着难以下咽。

  尚露与梦江对食物的偏好也有明显的区别。尚露喜欢城市的精细的现成制品,味道显得鲜、香和时尚,而梦江喜爱粗粮,喜欢自己动手做,尽管味道不咋的。尚露觉得粗粮满口钻,味道差劲,吃得寒碜和没面子。

  尚露与梦江在穿衣方面,更是有着天壤之别。尚露的时装在衣柜里不断堆积,而梦江仅有几套穿得出门的衣服,但他很满足,认为足矣。有时尚露都情有不愿地与他一同出现在某些重要场合。

  ……

  婚后的日子就在这种尚露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与现实矛盾交叉缠绕争斗中磨合着。

  婚后的第二年,梦江和尚露是双喜临门。

  一是职位升到了主编的位置,享受正科级待遇,工资福利一并向上调了两级。

  二是尚露生下了儿子浩浩,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

  尚露对于这意料中降临的双喜,自是很高兴,她想父亲为自己设计的未来正在逐渐变为现实。

  有了儿子,就有了作父亲的梦江的很多事,他显得更加忙碌,洗尿布、张罗有营养的吃食、推儿子到公园呼吸新鲜空气、发烧拉肚子时赶忙抱着上医院、买益智玩具和音乐故事磁带放给儿子听……有时忙得到了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地步。换了好几个保姆,都因为或者或那的原因被尚露辞退了,梦江想到了自己的娘、想到了九年前的承诺,他想把她接过来一方面照顾儿子,一方面也享享福,他与尚露商量,得到了尚露的同意。

  梦江的娘开始说啥也不到儿子工作的地方来,后因儿子的反复劝说和思念孙子心切,狠狠心来到了离家几千里外的繁华都市、抱上了仅且五个月大的孙子。

  梦江的娘第一次生活在城市,显然很难适应:说出来的语言相互听不懂、众多电器不知道怎样使用、上街买菜不知道该买啥、有时还搞不清楚回家的路……尚露并不叫她一声娘,有时含沙射影地数落她,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但她对孙子是疼爱有加,用原始传统的办法把孙子打理得服服贴贴的,一个劲儿地对着自己笑。

  梦江尽力教会娘适应城市的生活,但三个月后,她提出要回山里去的要求,她说“娃呀,你这儿很好,娘已经很满足了,但不习惯。再说你的大还一个人在家呢!”,梦江无法留住她,在她走后,梦江发现娘的枕头在昨夜被泪水打湿了一大片。

  娘走后,梦江感到很空落,他感到生活的压抑、感到自己对娘和大的负疚,他独自抽空跑到长江边看江水静静地流、把自己的思维交给江水以便冲刷成一片空白。

  儿子在丰富的物质享受中快乐地长大,但梦江却并不见长。于是尚露的抱怨渐渐地多了起来,说梦江成天写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值不了几个钱,要去与领导处关系,才是正道;说梦江像个榆木疙瘩,不开窍,在科级都搁了四年啦,还没有混上一个副处级;说梦江不懂城市生活,只适合住在农村,自孩子降生后就再也没有给她买过一束玫瑰花;甚至开始说梦江空有一副身板而缺乏让自己满足的激情和力量……自从尚露的父亲退休后,梦江在科级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四年了,虽然为了儿子而十分忙碌,但文章没有少发,报纸也办得很有生气和特色,但职位就是没有同涨,梦江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尚露开始失去了等待的耐性。

  梦江在静静的长江边静静地坐着,没有思维,如一具风雕琢而成的沧桑塑像,他想要向长江问答案。他看见在他的上游不远处,也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静静地坐着看江,也许她遇到了与自己相同的问题,梦江在心里想着。

  儿子逐渐长大,梦江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他,但是儿子慢慢地有些不大喜欢严格管教自己的父亲了,后来干脆到外公那边去由他们宠着了。尚露的家在本地,朋友同学比较多,在家的时间就比较少,即使在家也多是在网上神游,在她逐渐失望和厌倦这个家的时候,梦江独自一人在家的自由时间就多了些,于是他常常跑去看江,梦想着像长江水那样自由地奔流。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梦江怀着渴望走向了那个在上风口亦如雕塑的女孩,开始了一段由自己主宰的浪漫。她的名字叫向珊,高挑靓丽,也是从西南的农村经过鲤鱼跃龙门这种方式来到这个城市的,在市政的一个部门工作,两年以前与一带长字的官员的公子结婚,但自己的温柔和美丽无法拴住丈夫那颗放荡不羁的花心,现在婚姻处于一种名存实亡的境地,她也是来向长江找安宁和解脱的。

  两颗相同遭遇的心有灵犀地沟通了,他们的话题滔滔不绝,直到江风把圆月吹到了中天,才依依不舍地别去,留下了“看长江”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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