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梦江从长江和姗姗那里获得了力量,想到了自由,但是他也矛盾极了,他担心儿子将来会不会受到单亲家庭的伤害。他仍然想将这个家庭维持下去,只是每次接到向珊发来的短信“看长江去!”,他就会神差鬼使般地来到长江边,拥姗姗入怀。姗姗也是一样,“看长江去”是一道梦江的招魂牌,一旦接到这样的信息她就会推掉一切事务,只为到长江边靠着山一样的梦江,听他的心跳、感受长江静静的无声。
梦江的大由于长期抽烟叶,有了严重的肺病,梦江的娘打来长途电话让梦江回去一趟。梦江着急地请假赶了回去,他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大,大已经变得十分消瘦,佝偻着背、不停地喘息咳嗽,梦江想到把大和娘一起接到他工作的地方去,但他的娘却说“你的大去治病就成,自己还得照顾家里的庄稼地”,实际上他的娘想去但又怕去。梦江说不动娘,只得含泪和大返回了城里的这个家。大的到来彻底让这个家处于了一种风雨欲来丰满危楼的境地,尚露对梦江的大也不呼作“爸、父亲”之类,而是喂呀嗨地说话,俨然把他低视成了一局外人。
大还是离不开烟叶,这烟叶的味道、响亮的咳嗽声和山民的笨拙行为方式,让尚露无法忍受。一天晚上回家,尚露摔给了梦江一篇打印稿,并骂了一句简单的话“都是些农民!”。这是一篇不知哪位粉领的网文,题目叫《千万不要跟有农村背景的男孩结婚》,文章列举了无数与农村背景男孩结婚的大不利之处:见识狭窄,心胸气量小,吝啬得让人无法忍受;不懂得浪漫,只知道实实在在地过日子;远在农村的父母素质低,邋遢肮脏;要回报似的负担他的父母和那些没完没了的亲亲戚戚的开支;社交圈子小,没有社会资源可加利用;说不定还有一个娃娃亲的老婆……梦江知道了自己的婚姻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尚露借口家中因为梦江的大那呛人的烟叶味、剧烈的咳嗽声等原因呆不下去了,开始经常不回家,后来干脆回娘家去了。实际上梦江心里很清楚,尚露一直就很不安分,火热的心加之火辣的身材在外一直就燃着干柴烈火的激情事,他只是为了儿子着想才尽量维持和挽救着家庭,但现在他算比较清醒了,那份网文无异于就是一份休夫书。
就是在那个晚上,梦江与向珊彻底融合在了一起,他俩在长江边青青的草地上翻滚,梦江第一次找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法抑制的激情,身下仍然是一名靓丽的女人,但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个女人是懂自己的、自己也是懂她的,这不是一种动物原始机能的单方面撞击和发泄,而是一种饱含情感的交互给予。双方都使足了劲,互相叫着对方的名字搅合在一起,不断向前深入,一下一下激烈地积攒着兴奋,最后形成一股洪流冲向顶峰,梦江分明感到了向珊快乐的收缩和颤抖,他俩都说第一次体验了如此强烈的快感。夜风轻轻抚摸着他俩大汗淋漓的身躯,小草心甘情愿地和他们一道趴在地上不愿起来,小草托着轻飘飘的他俩,也在吸允着那份激情的沸点的酣畅,混合的汁水却染绿了衣裳。
从此以后,长江边的土地,成了他俩的热烈地、温柔席、力量源、梦想窝。
梦江的大已经觉察了小两口相处的艰难,在治疗的中途提出要回山里去,以便落得个清净。梦江无法说服大,只得给了些钱,嘱咐他回家后继续治疗。大走后,梦江在向珊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她不停地安慰着他,说等情况好转后,再回去看望他老人家或者把他们接过来一起生活。
寒冷的秋天已经来了,梦江在办公室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信中诉说了那儿有一家阳光化工厂,严重污染了他们的农田的事,并附有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梦江坐不住了,在一个星期天,约上向珊赶车去了那个地方。眼前的景象更是悲惨无比:这家化工厂位于市郊一百多公里外,厂子周围方圆一里地寸草不生,空气刺鼻难闻,一里地外的庄稼全带着黑色枯萎死了,田里的水泛着蓝黑色。附近的农民已经迁得距化工厂很远了,但梦江他们还是看到了好几个畸形儿童,有四五岁还在地上爬的、有七八岁还不会说话的、有手脚严重畸形的……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四五十岁的就满口无牙、头发掉成秃顶的,近两年死于癌症的已经有十多个人了,多是妇女。梦江进一步了解到:政府为了安抚他们,每年给了不少的钱物,说白了就是白拿钱养着他们,可以不干活,但是不能闹事。尽管这样,他们逐渐觉醒,认为长期这样,对不起祖先的在天之灵,毁掉的是日后子子孙孙的家园和基业,所以他们开始了上访,但一年以来,没有任何效果,听说梦江是个好人,所以才千方百计给他写信反映情况。梦江还了解到阳光化工厂的污水直接排到了长江,梦江强压着心中的悲愤记录着情况,向珊不停地悲泪,拿出了身上仅有的一百多元钱给了那个还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大孩子。
梦江回到家,奋笔疾书,连夜赶写了一篇近四千字的纪实通讯报道《阳光的罪恶》,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满怀信心地把稿件和几幅令人震撼的照片交给了总编。他高兴地打电话把自己写的文稿内容详细地讲给了向珊听,说就等着这几天看报道和产生的效果吧!姗姗直替他高兴。
晚上,他俩照样在长江边漫步、谈阳光化工厂周围群众所遭受的厄运的不公、猜想那些恶劣的污染很快就会因为报道的发出而得到妥善的解决、推想长江在很多年前的清洌、梦说很多年后长江将会一江清水向东流。心心相印,就会在各自的心上印上对方的心的记印,弯月如船,他俩好像是摇着那月亮船自由地荡漾在静静的长江上,波涛载着他俩的梦想向前驶去。草虫都歇息去了,但月儿陪着他俩不愿离去,姗姗动情地告诉梦江说自己已经彻底离开了家,成了自由之身了,说他以后就可以直接去她那儿了。但梦江说只有这儿才是最好的地方,有长江见证他俩的一言一行。月儿躲到薄云后面去了,为他俩拉上了帷帐,他俩好像躺在了长江的波涛上流水般地运行着、好像在云中轻轻地飞……
三天过去了,总编把梦江叫到了办公室。
“梦江啊,你很辛苦呀!你的那篇稿子写得很动情呀!”总编和颜悦色地对梦江说。
“那是我在现场的真实的见闻和感受”梦江觉得很有希望了。
“哦,我正要问你,你是怎么想到去现场写阳光公司的呢?”总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是根据群众来信提供的线索,利用星期天去的”梦江还是很激动。
“梦江啊,由于你没有事先向我请示采写阳光公司的事,所以有很多情况我就没有给你讲,现在我就把有关的规定给你讲一讲”总编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总编,新闻采访的有关规定我是知道的,并且也是严格遵守了的呀!”梦江逐渐变得有些不解。
“不仅且是那些原则性的东西,还得兼顾当地的实际情况。作为阳光公司来说,大家都知道它存在污染问题,但是与它每年所缴纳的近一个亿的税收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总编开始讲起阳光公司的重要性,要让梦江确信污染问题是次要的。
“总编,你没有亲自去看一下,那真是惨不忍睹呀,真的是人命关天呀!”梦江有些冲动。
“不要说我没去过,我不但去过,而且去过好几次。主管部门早就已经明文规定,要从舆论上扶持阳光公司这个优势项目,有关该公司的采访和报道稿件,必须经上级主管部门审批”总编把政策交了个底。
“那个公司还把长江都污染了。”长江永远是梦江珍贵的梦。
“难道你没有注意到,阳光公司在我们这个城市的下游,不会对你我的饮用水造成污染的。再说公司附近的村民,公司每年也拿出了大量的资金进行了妥善安置”总编也有强盗逻辑。
“总编,难道新闻工作者可以抛弃职业道德和良心而变成瞎子吗?对老百姓的疾苦可以视而不见吗?”梦江很冲动地站了起来。
“梦江啊,我作为过来人看着你很有才华,我就忠告你一句‘不要太锋芒毕露’,否则你会碰得头破血流的”总编语重心长对梦江劝说道。
梦江已经气得无话可说了。
“哦,对啦,这篇有关阳光公司的稿件,安排明天见报”总编边说边把一份稿子递给了梦江。
梦江拿着稿子摔门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匆匆地浏览了那份稿件,真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原来稿子中鼓吹了阳光公司筹集了三四千万资金用于环保的硬件投入、近一千万元用于环保的软件投入,现在的环保指标已经完全达标等等。梦江对于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切齿痛恨,他把那篇稿子撕了个粉碎。
晚上,在长江边,姗姗不停地安慰着欲哭无泪的梦江,他长久地望着宽宽的江面看奔流不止的江水,咬着牙在心中发誓要把这事情管到底。姗姗很支持他,鼓励他紧握着自己的良心去做事,老天也会袒护的。
第二天,总编不但没有见到那篇稿子,也没有见到梦江本人,好事之徒王奉把梦江办公桌上那堆碎纸捧到了总编的面前,他气极了,几次提起电话向不同的人联系着、汇报着。
梦江是被群众在阳光公司不远处的一条沟渠里发现的,当时他满脸是血、昏迷不醒,姗姗泪眼婆娑地唤回了他的魂,从他的口中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那天早晨,他带着化验设备,到阳光公司的几个排污口取水化验,正当他来到第三个污水口,低头全神贯注取水时,脑袋被重重地挨了一棒,就失去了知觉。
还好,梦江命大,没有致命伤,医生说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
梦江躺在病床上,尽管昏沉沉的,但对阳光公司污染一事仍然念念不忘,他就自己说,让姗姗记录,整理着脑瓜子里的有关情况。
晚上,老岳父打来了电话。
“梦江啊,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么就一根死脑筋呢?”
“做人要有良心,做新闻工作者更应如此!”
“现在的社会,良心能值几个钱呀?你自己可以掂量掂量哇!”
“就是死,我都要坚持到底!”
“梦江啊,就算是我当初看走眼了,既然如此,我看露露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与你生活下去了”老岳父不等梦江再说话,就气愤地挂了电话。
对老岳父的话,梦江其实并不感到太多惊讶,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的,只是来得残酷了些。
果然在第二天的上午,尚露带着打印好了的离婚协议书来到了梦江的病床前,让他签字。他略略看了看,只是对儿子的抚养有些意见,他想儿子跟着自己,但尚露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说孩子的身上根本就没有流淌他的一滴血,梦江吃惊尚露的坦白,尽管之前有些蛛丝马迹,但现实的真实竟然落在了他深爱着的儿子身上,这让他仍然无法一下子接受,是电闪雷鸣,如平地惊雷炸在他的心里,炸碎了他的心,他用手按着剧烈抽搐的心、极力控制着自己、紧咬紧牙、憋着一口气狠狠心签了字,结束了那段荒唐屈辱的婚姻。尚露走后,梦江感到了轻松,但对小孩不明不白的出身感到痛心和可怜、对尚露的不负责任感到悲哀和无奈。
第三天上午,总编来看望他,顺便很郑重地向他宣布了一项决定“由于梦江受伤住院,经过办公会议研究,并报主管部门批准,决定梦江暂不再担任主编职务,由王奉同志任主编一职”,这是抽打人的软鞭,表面无痕,实则痛彻心扉,但梦江坚强地忍着。他已经看清了官场的许多潜规则,很理解地对总编点头道谢。
晚上,梦江坚持让姗姗扶着自己,步履沉重地去看江。露似珍珠月似弓,秋风瑟瑟,两人静静伫立江边,身影清孤,相执无语,默默地看江,只有长江以其奔流的气势带走了他的苦痛、带来了力量和信心。梦江是想要把长江装在自己的心里,去实现一个比天还高远的艰难之梦。梦江回来时的脚步明显的变得轻快了些,他没有回医院,只能回向姗那间小屋了。
次日,梦江没有去医院,服下两片去痛片,他又来到了阳光化工厂周围的村民那里准备收集更多的第一手材料,但是村民们明显的不欢迎他了,无论问什么都三缄其口,梦江估计其中肯定隐藏着什么,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较为年轻胆大的、养育着一个畸形儿的村民,说着说着梦江就跪在了他的面前,霎时周围围起了很多人,他们跟着梦江一起泪流满面,他们告诉梦江:有人已经来打过几次招呼了,威胁说如果乱说的话,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再也不给钱了;如果听话的话,年底还可以多得点。一位老者走过来,扶起梦江,抚摸着梦江头上浸出血迹的绷带,紧握着梦江的双手老泪纵横地说“孩子呀,真是连累你了,你是斗不过他们的,就算了吧!”,梦江使劲儿地摇摇头,坚决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赢的!”,在场的有些人已经哭出声来了。
接着,梦江详细地记录了每一个人述说的情况,记录完就念给他们听,最后让他们签字、摁手印,天黑的时候,他带着厚厚的一叠资料回到了向珊那里,向珊早给他准备了些好吃的,并买了些药物。
晚饭后,踏着秋风扫下的黄叶,他俩照样要去看江的,秋风中,他俩是热情的,但不知道这热情会不会被无情的秋风刮尽。梦江用自己的衣服裹着有些发冷的姗姗,相互依偎着,目光眺向了没有尽头的长江。
梦江整理着资料,一直到凌晨。站在阳台上,他觉得一切都睡着了,月儿显得更高、冰凉的雾气已经开始四散开来,似乎要罩住整个世界,不管美丑,美的在哭、丑的在笑。
第二天,梦江将厚厚的一叠资料复印了几份,到邮局分别寄了出去,他像一个播种者,爱抚着每一封信件,将满腔的希望全寄托在了那上面,似乎自己的思想也会随着它们一道飞。
接下来的日子,梦江艰难地生活着,但因为有了姗姗,他就在苦闷中获得了不少的快乐,一种从未有过的在艰难困苦中珍贵的诚挚爱情的快乐。
十天过去了、二十天过去了、三十天也走完了,但没有一点梦江期盼的信息。
没有盼来好的信息,却遭遇了惨烈的一幕。
那是一天下午,梦江接到了浩浩的电话,声音微弱地叫他去医院,等梦江匆忙赶到医院才知道,浩浩由于不小心摔下了十多级楼梯,而尚露出差在外,正急需输血,医院想到亲属的血液对孩子来说要安全得多,让浩浩叫亲属来,于是浩浩想到了梦江这个爸爸。但是,梦江不敢面对浩浩那幼稚、期盼的目光,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血型肯定不配,但他又不愿伤害孩子幼小的心,梦江对医生说自己的身体很差,无法抽血,顿时医生和护士将不屑一顾的眼神聚焦在了他的身上、严厉地拷问着他。浩浩从大家的眼神和只言片语中知道了爸爸不愿抽血,他拼着力气在手术室大声哭道“爸爸,你为什么这样狠心呀?难道你不是我的爸爸吗?”,护士无奈地摇摇头,关上了手术室的大门,亮起了“手术进行中”的红灯。
梦江忍着心酸和心痛,在医院陪着浩浩,浩浩也不再叫他爸爸。尚露回来的时候,四目相对,形同陌路人,他默默地回去了。
第五十天接上了四十天的尾巴,梦江开始感到了隐隐的失望。
第六十多天的时候,社长找他谈话了。
“梦江啊,你作为一名环保的专业技术人员、作为一名新闻工作者,都是很不错的,能够把新闻工作做到这样的程度!”社长扬了扬一叠分明是饱含梦江希望的那迭资料,尽量克制保持着一种领导的作风。
“那资料怎么在您的手中?”梦江感到很不理解。
“梦江啊,单从业务技术来说,你是很不错的。但是你犯了大忌,就是自以为是,没有顾全大局、没有保持上下高度一致的思想,所以才如此鲁莽行事呀!”社长并没有给他作解释和留反问的时间,只顾照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经过我们反复研究,认为作为你这样有能力的人,可能换一个工作环境会有更好的发展,因此我们准备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就在这段时间里重新去物色一个新的工作单位吧!”
梦江摇晃着站起来往外边走,走到门边时,社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深沉地说“梦江啊,有些事我也是扛不住的。但是我衷心希望你不要再去干那些拿鸡蛋碰石头的傻事,毕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很不容易呀,不要毁了自己!”
梦江跌跌撞撞来到了长江边,没有流泪,因为他的泪已经流干了;没有悲愤,因为他的心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望着长江,心潮澎湃:长江啊,母亲,你把我带到了这个城市,我融入了您的怀抱,我就怎么能够眼巴巴地看着您受伤害呢?怎么就能眼巴巴地看着您用汁水抚育着的那些村民受伤害呢?请您给我力量吧!无论我失败得多么悲惨,我都要坚决地走下去,因为我的心里装着大山、装着您、装着那些村民的泪和期盼。不知什么时候,姗姗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用满是热情和坚毅的目光看着他,他俩又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那无边的长江,用浪涛无声地传递、交换着思想情感。
接下来的日子,常可以看见梦江和向珊站立长江边,向珊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也是自己私下改的,谐音“向山”,意即向往着一个像梦江这样真正具有山的体魄和灵魂的男子汉,她鼓励梦江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都要像山一样矗立、像江一样奔流。梦江很感激这个长江赐予自己的女人,常常捧着她的脸凝视很久很久,然后狂吻着她,直到用热情把她熔化进自己的心里。
梦江是用不着去上班了,单位给他还仁慈地预留了三个月的基本工资,他在长江边苦苦求索着一个办法,一个能够冲破乌云重见天日的办法。
梦江又多次去了受难村民那里,但看到的情形还在恶化,原来的安抚费暂时停发了,说看表现到年底再说具体的数目字;水井越打越深,但井水就是有一股臭味;有些人又准备搬家,搬得距化工厂更远一些的地方去;无钱治病,相继又有人离开了人世……村民们更是不再敢多言了,原来那位梦江曾向他下跪的年轻人也遭到了一伙人的一顿黑打,留下了跛脚的后遗症。村民们气愤不已,但只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梦江想也许火山爆发只在某一瞬间就可能发生,就是缺少一根导火索,自己必须找到并引燃这根导火索。
快到年底了,各单位都在总结一年的成绩,梦江从电视里看到了阳光公司的庆功会,老总神采飞扬地在台上大讲特讲,一些重要的领导散座在他的左右,对于他们而言又是值得庆贺的丰收的一年。而对于那些村民、对于梦江和向珊来说则是冷清和悲伤的,梦江不停地忙碌着,倾其所有在准备着一场孤注一掷的争斗、一场用鸡蛋碰石头的争斗,他俩没有过多地考虑结果会怎样,只是在一种责任的驱使下,无法停歇,不断准备着。
元旦到了,到处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那天早晨,梦江和姗姗开始了他们精心策划的活动,一场与喜庆节日格格不入的悲情的活动。
在城市中央广场,一条白底红字的“阳光的罪恶”横幅拉开了,近一百张A4幅面的震撼人心的照片挂了出来、近二十名来自受难村的各式残疾儿童走到了台上、一对大音箱发出了低沉悲哀的曲子配着梦江找人朗读的自己撰写的稿子……人是越来越多,像是来看怪物展览似的,等他们弄清楚事情就发生在身边时,震惊了、流泪了,纷纷在梦江准备的“消除污染、挽救生命”的条幅上签名予以支持。众多的新闻记者扛着摄像机忙过不停,因为在十天以前,梦江就四处打电话通知了新闻媒体,尤其是非本土的有着巨大影响力的那些。
这里成了今天最大的看点,人山人海的,签字条幅已经换到第三根了,还有更多的人向这里涌来。但是梦江被人带走了,被穿便衣的公安人员带走了,向珊不得不听招呼提前结束了活动,含泪送走那些残疾儿童,独自一人回了家,她有些害怕了,不知道厄运会不会再次向势单力薄的他俩猛烈地袭来吞噬掉他们。
梦江在留置室里接受问讯,看是不是存在有故意扰乱公共秩序的严重违法犯罪行为。问来问去,警察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们很同情和佩服梦江,但说是在执有关领导的指示,自身无法做主,他们给他找来了一件大衣御寒、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天黑了,窗栏是冰冷的,屋子是空荡荡的,空气让人窒息,梦江显得有些绝望,他想起平常这个时候一定是和姗姗在看长江,他想起了长江。姗姗也想起了长江,她跑到长江边向长江母亲求救,突然她想到了新闻媒体,于是她开始求助那些今天到场的外地的几家媒体,哭着诉说了后来所遭遇的一切。
外地的几家媒体在第二天先后报道了这件事,舆论的巨大力量产生了作用,终于掀开了笼罩着的黑厚乌云。梦江在第二天上午回到了家,姗姗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而梦江像山一样矗立着,他拥着姗姗笑了,姗姗也渐渐止住哭声破涕为笑了,因为他俩感觉到胜利即将来临。
元旦后,那几家外地的新闻媒体齐刷刷把镜头聚焦到了阳光化工公司,捂了十多年的黑幕被一点点地揭开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纪委、检察机关也迅速行动起来了,一宗宗权钱交易的黑幕也被挖了出来;化工厂因环保无法达标被关闭了。
村民们疯狂了,鞭炮声断断续续地足足响了半个月,他们纷纷给梦江打来电话,不说话,只是哭,一种劫后余生的侥幸的哭。
接着,梦江接替了因为搞有偿新闻而被停职的总编的职位。
那天晚上,梦江和姗姗久久地跪在了长江边,抬头向天,目光极尽了无边的滚滚长江。
在春节的时候,梦江和姗姗通过简单的仪式结婚了,梦江的大和娘陪着他们。从此,一家四口快乐和睦地生活着,一年后一个大胖小子降生了,带来了更多的欢乐和幸福。
梦江和姗姗紧紧相挽伫立江边,用心感受着长江的伟大,看天边云卷云舒,一个新的梦在梦江的心头又开始升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