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河/我愿是苇叶/如果你是云天/我愿是地平线/如果你是锦苏/我愿是蜘蛛。”
　　“你欠打呀，这也叫诗。”
　　两个人说笑了一回，倦意袭来，各自睡去。
　　第二天两个人难舍难分，依依上路。
　　
　　转眼，是6月底，启远不顾锦苏的百般召唤，狠心把假期聚合一处，预备陪着锦苏美美享受一番暑期生活。
　　25日这天，太阳像新浴过一样，身上不着一根纱线，它裸露着火热的身躯，不倦地行走在湛蓝的天空中。大地上白光闪烁，热浪滚滚。启远听说学校推迟考试，锦苏不能如期放假。刚下车的他，冒着白花花的毒太阳，又坐上驶往西江中学的班车。学校矗立在路边的山坡上，坐在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白色高楼昂扬在绿浪中，欲扬帆远航。虽然酷热，启远仍是兴致勃勃，一会儿看看抽着长穗的稻子，一会儿摸摸身披绒毛的硕大烟叶，启远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贴近土地，他感到新奇而兴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和青草被炙烤过的气息，他使劲嗅闻着，感觉很清爽。走过一段小道，拾级而上百来个台阶，是一片葱郁的苦楝林，苦楝像一串串青葡萄挂满枝头。而林下散落着两列矮矮的平房。时近午后，学生们正在上课，校园里静无声息。这里纯净得像一块不知人世纷扰的绿玉，锦苏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他感到无限安慰。
　　两个人坐在房里，傻傻的，彼此对视着，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同事们来来往往，和他们俩打招呼，锦苏的满腔柔情和思念无处舒解，脸上虽挂着甜美鲜艳的笑容，心里却老大不乐。可恨启远一来不久，就和同事们打得火热，没完没了地看“小沈阳”的专题篇，恣睢地笑。晚上，下晚班，大家又凑在一起哄闹，一会说要交代爱情经过，一会说要请吃喜糖，又有人说，学校很多年没有年青的面孔，今天要跳舞大闹一场。说着大家兴奋地干起来，好在器材都是现成的，摆在操场上，又用竹椅围成圈，权作舞场。值勤老师把学生们圈进宿舍，不待他们入睡，便乐声四起。
　　楝树下的操场，叶影婆娑，白昼的热气已消逝殆尽，山风徐徐地吹来，置身其间，凉爽舒畅，恍若避暑胜地。夏虫绵绵的啾唱，细碎地弥散在夜色中，像那点点的繁星，闪烁得无处不在，而不知疲倦的青蛙，用它恢弘强势的歌声，高唱着人生的不朽。
　　大家兴致高昂，积极热烈地舞动，可是终因女多男少，而滞留下一些美女，惨遭坐冷板凳的厄运。启远和锦苏跳了曲中四，便依次邀大姐、二姐、三姐共舞。和三姐跳的是慢四，启远缓缓地舞动，一边寻问三姐近况，想着法子开导和劝慰，一曲终了，两个犹自说个不休，不知怎么，二姐也掺和进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得不可开交。锦苏等着启远跳快三，不住地拿眼瞟他。看别人疯狂地旋舞，激情四溢。锦苏心痒难耐，可是一曲将终，启远依然在姐妹丛中说笑，似乎无知无觉。锦苏的不快潮涌，什么爱人，什么宝贝，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私自取乐是真的。她愤愤地跑进房里，扑在枕上，泪如雨下。世上有知心知意的人嘛？没有。自己多傻啊，把别人的惺惺作态，当成了爱。可恨自己被骗得一无所有，分文不值。这一肚子的痛和恨，该怎么办呢？
 

启远看她跑走，自觉不妙，随后追来。搂着她，给她擦鼻涕，抹眼泪，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叫个不停。她依然不回转，启远无法，住了手，呆坐在床沿上。心想：锦苏啊锦苏，你怎么不了解我的心呢。我爱你，你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为着让你高兴，我愿意失了自己地取悦你以及你的周边。你怎么可以这样小题大做，破坏气氛呢。我们说好了一生彼此守候，不离不弃，你这样伤心不止，我拿什么抚慰你？启远一壁胡思乱想，一壁忧伤难禁，不觉黯然涕下。
　　整个校园静悄悄的，想必舞会已结束。锦苏以为启远已离自己而去，便抬头观望，不想看到启远一副爽然若失的样子，大感意外，回想起他对自己的好，不觉心生歉意，气消了大半。启远看锦苏抬头，似有好转，就把带来的一套“特步”网球衣和鞋袜送给她。没想到，她攥过来，一股脑儿将它们按进了贮水的桶子里，“什么破东西，我才不稀罕。”
　　启远慌了，不知如何是好，“扑”的一声跪了下去。锦苏“噗哧”笑了起来，飞也似的往外冲去，黑暗中依着一棵苦楝树出神。
　　启远追出来，偎上去，两个人情归于好。彼此卿卿我我，你情我爱，互诉衷情，折腾了半夜，仍无止无休，无比欢愉。
　　启远一住三天，最后一夜，学校举行了学期结束party即职场大解放茶话会。大家尽兴而散。
　　
　　职场中的第一个暑期生活，是锦苏梦里期待已久的日子。更兼心里有了知心知意的人，愈觉不可小视，不仅要朝夕相伴，还要幸福快意地过好每一天。
　　第一天，两个人关起门来，痛痛快快地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就近瞻仰了寿昌寺。第三天，去原始森林看千年红木和美丽的香榧林，还可以爬到山顶看日出。为了旅途的畅快无所顾忌，他们约定彼此关掉手机，至晚间方可开机。
　　这一天，因为迷恋沿途的景致和碧绿潺潺的溪流，他们几乎在林中迷失，东转西转，好不容易在日落前找到一户农家，安顿下来。看看手机里没有什么大事，预备明天登山看日出。然而，没料到半夜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此起彼伏，接着大雨滔滔而下。两个人蜷在农舍里，互相依偎，倒也温暖无惧。第二天雨水没有减弱的迹象，锦苏安心过起农家生活，向房东问这问那，新奇喜悦。可怜启远焦急万分，一次次地出屋看雨水是否停歇，好早早上路，看完日出，该是期满上班的时候。第三天的午后，天气才意外转好，彼此高兴，做着上山的准备。晚间，锦苏照常开机，手机铃声大作，都是二姐的短信。二姐告诉她，大姐夫因昨晚酒后驾车，出了车祸，人被送往医院进行抢救，让锦苏尽早赶过去，安慰大姐。锦苏撇下其余短信，直接给大姐电话。大姐说，姐夫已脱离危险，只是左肢已废，恐怕以后要以轮椅为伴。她让锦苏不用担心，在外面玩要尽兴，要快乐，不要急着回来。事已至此，回来无益，只白白地让他们半途而废，她绝不允许。锦苏看大姐这样体贴和坚持，不便反驳，况且自己是那样爱启远，不舍得让刚刚起步的幸福，有任何损伤。
　　明天，依计划上路，两个人走走停停，不忙不赶，至中午时分，到得山顶寺内。这山寺背倚青山，前临千仞石崖，陡绝峭拔，气势非凡。整个寺庙红檐朱瓦，十分整束。更有白云缭绕其间，不绝如屡，恍如仙境。山风阵阵，云走叶鸣，松涛涌动，俨然一曲震天撼地的天赖之音。锦苏的头发和裙子，不听使唤，飘然飞舞，似乎要弃她而去。锦苏手忙脚乱，捉住这里，跑了那里，忙个不迭。启远看着她，好像天女散花。便打趣说，我们的锦苏仙女下凡啦！
　　下午无事，启远掌不住，迷迷糊糊睡去。锦苏兴致不减，这里看看，那里瞧瞧，仍了无睡意，欲叫醒启远陪自己，终被他甜美的睡相止住。就静静地躺在一侧拨弄着两人的手机，看各人的短信。
　　“王启远，假期已过，赶快回来，等你加油的车子阻塞了交通。”
　　“王启远，今天中午之前，你再不回来，后果自负。”
　　“王启远，你不用回来了。直接到车站接你的行李去吧。”
　　锦苏一看惊住，暗思道：“启远说自己在石化公司，难不成就是加油工人，而现在他连加油工人也不是了。那么，我要他干什么呢？”“我堂堂一个本科生，找一个高中生尚嫌丢脸，如今连一个普通工人也没得做了，这叫我如何面对家人和朋友。不，我不能忍受！”“真是一个骗子，一个十足的骗子。”锦苏愈想愈气，把启远敲醒，扔手机给他。启远梦中醒来，看锦苏脸色大变，不知发生了何事。拿起手机一看，立时怔住，脸倏忽间煞白，失了血色。
　　不用说，一切都是事实！一切都是事实！锦苏怎能容忍！她拿起包，不顾一切地向山下冲去，她恨啊，恨啊！为什么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有人布下罗网，自己却心甘情愿地往里跳？爱，是什么，是谎言！人生，是什么，是苦难！天，塌下来了，把自己砸毁吧。她不要活着，不要成为笑料。一了百了！一了百了！一了百了啊！
　　泪，纷披而下，看不见路。人生没有路，有的是死路。
　　启远木然望着锦苏愤然远去，他没有追也没有动，他有什么资格和面目去挽留锦苏的心呢，他只是一个骗子，一个撒了弥天大谎的骗子。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啊，为什么不早说清楚，为什么一再地犹豫，为什么不能面对真相？多么懦弱，多么没有承担啊，还妄想吃天鹅肉。真是卑鄙，真是无耻！我还活着干什么？死了吧，死了吧！没有爱，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未来还有什么生趣？只是我死了，锦苏怎么办呢？她是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我不能舍下她！
　　当晚，启远一径到家，迷迷登登，恍如隔世。向大姐求救。大姐发来短信：“不要妄想得到锦苏的原谅，欺骗和一个本科生的底线，是你以及任何人无法改变的事实。锦苏已离开，不再回来。因为我的大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衍，我的余生将不得安宁。不要再来找我，你好自为之吧。”
　　听大姐的语气，更加的决绝伤人。锦苏走了，她不要我了，带着她的痛，不再见我了。那么，我还惦念什么呢？
　　启远失魂落魄地走出家门，月光盈盈的，照得人间像漂泊着的白气，吹一吹，就会消失不见。街上悄无人声，大概已是后半夜了。他站在大桥上，看见一枚荧白的月亮沉在桥下的水中央，水波荡漾着，月亮便像一个人脸忽沉忽浮，若隐若现。启远想，那是锦苏在向自己点头呢！他高兴极了，纵身跃了下去。
　　爱，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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