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沉默,我猜不透他,他那么深藏,仿佛不爱任何人,我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他的冷淡让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幻灭。
我有点慌乱,因为我发现,我是一个缺乏爱的生命体。
我抓住他的手说,纪元,带我走吧。我有莫名的恐惧,我曾经以为我还有时日,等我完成学业,至少能养活自己,改变现在的景况。我不想嫁给他,我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
他看着我迫切的眼神,说,可容,我至今没有爱上你。你予我,是兄妹。
我抬起头,说,没关系的。但你对我却有重要的意义,我想我往后的日子,再碰不到另一个你。
我没有想太多,把连衣裙褪去,只着内衣裤。向前拥抱着他,很用力,怕他会挣脱。他轻唤我的名字。我想让他拥有我,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对待我好了。这个时刻,我才知道,我再怎么超脱,还是一个平凡世俗的女人。以身相许,企图用不完整的身体去报复父母和未来的丈夫。
我亲吻纪元的嘴唇,强烈如小兽,双手盘上他的颈项。他骤然推开我,我懊恼。顺着他的目光,我才察觉房门边依着的男人。
我才知道,纪元家中有另一位客人。男人表情萧瑟,默默走向我。他令人有恐惧感,像墨影一般将我覆盖。他有点轻佻,除下自己的外套掩盖我裸露的身体。俯下头看着我,说,你是可容?
我茫然地点头。
他诡异地笑,我们太有缘分了。我是秦展杨,你的未婚夫。这是我婚前见识最惊讶的一幕。
婚礼很铺张隆重。
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眼中的婚姻,只须拉一个小箱子,收拾必备的衣裳和随心携带的书籍,去分他的一半床,就足矣。
父母表现得恩爱非常,誓要全场观众误以为他们是模范夫妻,爱惜女儿如手心肉。
来来往往的人们,我全都不认识,但统统像亲朋挚友一般拥抱我祝福我跟我握手,他们的嘴脸,让我厌恶。酒会只是一个幌子,政治人物继续发表政治言论,商人趁机拉拢关系,女子盛妆顾盼生姿。各有各的企图,眼里那容得别人,全是自己。
我恍如隔世。我猜不到最软弱的人是我,大喜的日子,人人尽管心生毒疮,流脓发炎,仍然陪笑嬉戏,绝不欺场。
我独自留在休息室,趴在桌子上假装很累,半睁着眼睛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的脸。浓妆艳抹,像唱戏的花旦,娱乐大家。我不断地问里面的我,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泪水竟然浸漫了整个手臂。
我太过肆意,恍然看见秦展杨站在门口。我以为他会责怪我,但他并没有。我擦擦眼睛,背过脸。他看了我一会儿,就出去了。
化装师跑进来,看到我的大花脸,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鸵鸟蛋,慌张得蹦跳。
秦展杨是个商人,有锐利的眼睛。与纪元的温文迥异,他身上有阳刚之气。
纪元来的很晚,白色西装,宛如白马王子。他条件优秀,被女人们拥戴。
我一直盯住纪元看,他不时会回望我,向我微笑,但整个晚上没有任何话语。秦展扬表面磊落大气,内心仔细。他虽然在交际应酬,但我知道他眼里有我,时常观察着我。我没惧怕,也很光明正大,我无须他的赦免才能再世做人。
我知道他也并非自愿,他有他的好处。这世道,粗盐比尊严高贵,我们还能谈什么爱情。我和他,是如此的卑劣,二十一世纪,我们却依然履行买办婚姻。
秦展扬或许有意反击我,或许他天性是这般的我行我素。他当众拥吻一名艳丽女子,仿佛那才是他的贤内助,挽着她的手臂走完全场。女人艳若桃李,夺人眼目,举止优柔,落落大方。这等女子,我见犹怜,何况男人。
她送我一套精致的首饰,轻声恭贺我,态度真诚,不弄虚作假。我欣赏她的大体。
我猜秦展扬是爱惜她的。
再小一点的时候,对于母亲的毒打,我总是逆来顺受。因为我力气上对抗不了她。她认为是因为我,身材才走样,脸色才蜡黄,脾气才暴躁。因为我,父亲才生异心,爱上年轻女孩。
我不爱在她面前哭。在暗地里,我也是丑恶的。她一心想我跪地求饶,可怜兮兮。我为什么要满她的意,我宁愿流血也不要流泪。她常常把藤条都鞭断了,眼神凶狠,红丝布满眼白,脸孔扭曲丑陋。她见我不肯就范,下手重得不当我是一个生灵。我喉咙里发出闷响,没有喊一声,咬住的下唇因此破损疼痛。
她没看见,我独自蒙着被子哭泣,浑身是伤,不能求医。任其流脓或者结痂,自生自灭。
我想到过求救。在战争中,我挣脱母亲的毒手,奔向父亲。但这注定是失败,当我看见父亲冷漠的脸,我便知道自己彻底错了。我曾经以为,他会是我手上最后最有力量的一张底牌,他会挽救我。因为我们是血脉相连的。我不但错了,我还异常的天真,我怎么还会心存柔肠,不懂世态炎凉已经连至亲至爱都侵蚀了。
走出父亲家门,我脚步漂浮。我只能往家的方向走回去,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再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了。迎接我的是母亲阴鸷间杂着示威成功的笑。我以为她会打我,但她没有,她内心已经喜悦无限,她知道以后的我都不敢再反抗她。
我那天像疯子一样的笑,邻里的小孩也被我吓哭了。我想我已经成为了被虐待狂。母亲她愿意打我,证明她还需要我。至于父亲,我会在失去母亲之前,失去他。
父亲的一个小情人怀孕了,软硬兼施强迫父亲离婚然后娶她回家。父亲被蒙得昏头转向,向母亲施加压力。
母亲很坚持,表明生死是妻。是父亲先出手的,这是多么悲哀的行为,曾经是深爱的人,岂会拳头相对,声声轰隆。
最后,他们扭打起来。
我是那个时候,才心有点敬畏母亲。她至少比父亲出色。她一直忠于自己忠于爱情。
秦展扬一直没有回来。
他比我想象中的务实。我们两个人住在市区的一间三房两室单位,装潢简洁,有居家的气息。我喜欢小的地方,感觉暖融结合,打扫起来也便利。
其实结婚到现在,都是我一个人住,那天送完宾客,他也和女人离开了。
我反而觉得舒心,我害怕面对他。
二楼的大婶在花园里种了很多杨桃,手掌般大,防止隔邻的小孩偷吃,在树桠上挂着刚施农药的字条。小孩开始相信,只敢远望不可及,渐渐地,知道是骗局,又继续偷,有时候流窜而过,塞一两个到我的怀中。
那一阵子我要考试,没心思考虑其他事情。结束考试,我去吃冰淇淋,去游乐场观看小孩子和情侣玩旋转木马。然后遇上小丑,送我一个气球,一个人回家。
洗完澡,早早就睡着了。
已经是深夜,他一直亲吻我的嘴唇让我不能呻吟。我想他是憎恨我,至少他不爱我。他对待我是如此的粗暴,如果爱一个人,至少他不会伤害她。我不敢流下泪来,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软弱。
那天晚上,我从一个女孩晋升为一个女人。
我醒得比他早,身体微酸疼痛,让我知道他是真的。
我有点率性,情不自禁。抚摩睡梦中他的脸。如果我是他一辈子值得爱的女人,有我在身边,他会存在得更从容。他紧蹙着眉,如临大敌,让我内心落寞。
我的手指顺着他浓密坚毅的眉毛一直划到他扇长眼睫毛,颧骨,鼻梁,嘴唇,下巴的胡碴。他忽然一把抓住我,凌厉的眼神盯住我,说,你还让不让我睡觉。我挣开手,低下眼帘,匆忙穿回衣服,走去厨房。
家里只有泡面,于是我给他捧上了一碗。他睥睨了一眼,说不要吃没有营养的食物。于是我只好换上便鞋,跑上街去买新鲜的食材。我回到家门的时候,看见后楼梯堆放着他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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