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失踪

　　 我们上了电梯。    
　　“按一下十八楼。”我说。
　　“什么？十八楼？”路迢的眼睛瞪得快从他眼镜片下面掉出来了：“多不吉利。十八层，地狱哦。”
　　“别胡说，路迢。”站在一旁的高姐用手指推了推路迢。
　　“就因为是十八楼嘛，便宜好多啊，整整少花了六万呢。”我并不介意。路迢是我在公司里最好的朋友，平时对我一直很关照，所以他和我说话也比较随意。
　　打开门，一走进方厅，一个同事便走向窗前赞叹起来：“哇！果然是住得高看得远啊。”凭窗远眺，可以看见环城而过的江水闪亮如银带，两岸高楼大厦林立，街道如棋盘，行人如蚂蚁。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自豪。我的心里很是得意，张罗着带领大家在新房里四处参观。
　　走进朝阳的那个大房间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花香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花？”高姐走到窗前，仔细地看着窗台上的花：“怎么会是蓝色的啊？星颜在哪里买到的？”
　　“蓝色的花？”哪来的？新买的房子，空空荡荡的，怎么会有花？
　　窗台上，静静地躺着一枝光秃秃的没有一片绿叶的花枝，枝条上散落着几个浅蓝色的花苞。
　　我从没在任何一个花店或者植物园见过这种花。
　　“真是怪事。”我拿起花翻来覆去地看时，感觉自己右眼的眉尖轻跳了一下。
　　高姐从卫生间找来一个空玻璃瓶，接满了水，递给我说：“插上吧，怪好看的花，枯了可惜了。“我接过水瓶，把花枝插进水中，放在窗台上。
　　闹轰轰地参观够了，说了些怎样装修新房的闲话，我便带着大家去楼下的饭店吃饭。从到达饭店开始，我就一次又一次拨打楚天的手机，想叫他过来和大家一起，话筒里却始终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这个家伙，能到哪里去呢？他不在单位，也没有回家，整个一下午无影无踪。昨天已经和他打过招呼说今晚我的同事要来参观新房，他也答应了一下班就过来，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就算他有什么急事不能来，也应该提前打声招呼啊。再有两个月我们就结婚了，他现在就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知道结婚以后会怎样呢。我暗自生气。
　　心情不好，喝多了点啤酒，中途去卫生间时，听见外面有两个女人在小声嘀咕：“知道星颜买的房子为什么会便宜了那么多吗？”这是高姐的声音。
　　“为什么啊，便宜得离谱啊。”另一个是同办公室的小吴。
　　“告诉你，她住的那间房好多年都卖不出去，因为传说那里闹鬼！”高姐说。
　　“不会吧？闹鬼？”
　　“真的呢，我家楼上的老李的儿子就在这个小区当保安，他说，就在那层楼里住过的人失踪了两个，至今没有下落。”
　　高姐这个人平时最喜欢四处散布小道新闻，听着她们的谈话，我怒气冲冲地使劲按了下马桶开关。哗啦啦的冲水声让两个女人闭上了嘴巴。从厕所里出来时，我看见她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直到这群人酒足饭饱，准备离席，也没有楚天的消息。
　　大家互相道别后离开，路迢留在最后，准备先送我回家。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刚要上车，摸了摸口袋突然说：“不对，我的手机哪去了？哎呀，好象是遗忘在你的新房子里了……我记得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以后，随手把手机放在窗台边上，蹲下去系鞋带，之后，就忘了拿。”
　　我陪着路迢上楼去找他的手机。走进电梯的时候，看着指示灯一层层地跳动，我还在希望着可以新房子里见到楚天。也许，他是被什么脱不开身的事绊住，现在刚刚赶过来也不一定。
　　电梯停在十八楼，我拿出钥匙打开门，和路迢一起走进去。路迢直奔阳台去找他的手机。我打开所有房间的门四下张望，根本没有楚天的影子。
　　室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奇怪的蓝色花枝还静静地插在玻璃花瓶里，在幽黑的夜色中现出几分神秘。我打开灯，走到窗前，发现已经有几朵蓝色的小花微微绽开一条缝隙，里面的白色花蕊隐约可见。
　　美丽又怪异的花。看来是楚天来过新房，别人没有钥匙，只有他能打开房门，把花带进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呢？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我站在窗前，面对着蓝花陷入沉思。
　　手机响了，我的心跳加快，非常希望是楚天回电话了。但是，不是他，是妈妈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
　　该回家了。
　　路迢呢？
　　我喊着路迢的名字，向阳台走去。阳台上空无一人，窗子开着，轻柔的夜风拂面吹过，一切都很安静。
　　我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路迢的影子。
　　打他的手机，又是那个机械冰冷的声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这种声音今晚我已听过无数遍，再听下去我想我会疯掉。难道路迢一个人先走了？他从没这样没有礼貌，不打声招呼就离开过，而且，他说过要送我回家的啊。
　　我只好一个人回到家。这一夜，我做了无数个混乱的梦。先是梦见了楚天和路迢站在一片荒野之中，对着我冷笑。我大声地叫着他们的名字要他们回来，可他们俩谁也没有理我，转身离开了。我向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前方却突然出现一棵大树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突然，树干里面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说， “来吧，进来吧，你可以进来的。”这声音让我打了个冷战。
　　清晨的最后一个梦，我梦见自己躺在一片蓝色花海之中，蓝色的波光在我的身边荡漾。空中有蓝色花瓣轻舞，片片飞落。感觉心似乎轻灵起来，透明起来，生了翅膀，慢慢飞出胸膛，与花瓣一同翩跹舞动。
　　从没做过这样愉悦舒服的梦。当手机的定时闹钟将我催醒，我仍懒在在床上回忆那个美妙的梦境，很久，不愿起身。
　　早晨上班，路迢没有来。楚天也仍然沓无音信。
　　路迢的妻子打电话到公司找他，说他昨晚没回家，声音焦虑。
　　我翻遍手机里的通讯录，找了所有可以找得到的楚天的朋友，但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真见鬼了。先是楚天，然后是路迢，俩个人消失得如此相像，如同夏日阳光下的一滴水，无息地蒸发，再无踪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始终没有他们俩的任何消息。
　　每天上班，我呆坐，无心做事。明媚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办公桌上，我却觉得浑身冰冷，似乎有无数根冰刺扎在身上，穿透了皮肤，寒意一直渗入骨髓。
　　耳边似乎又响起那两个饶舌的女人的声音：“那间房闹鬼!”“那层楼里住过的人失踪了两个，至今没有下落。”
　　这世界上会有鬼怪存在？真是骇人听闻。我决定去找阎严。
　　阎严是楚天的铁哥们，大学毕业以后先是做了两年的刑警，后来攻读了法学硕士，学成后自己开了家律师事务所。我和他的交往不多，彼此不是很熟悉。但是我费尽了心思，在记忆中找遍所有认识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阎严可以帮助我，又能保守秘密。
　　“是的，我希望暂时保守秘密。我和楚天相恋四年，好不容易买了新房，准备结婚，我希望出现的问题和我的新房无关，我希望楚天会很快回来。”
　　我坐在阎严的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
　　“说实话，我可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虽然这件事有点离奇，但我想,这两个大男消失得无声无息，绝对不会是被什么鬼怪摄去了。”阎严说着，原本好看的眉毛紧紧皱到了一处。
　　“我相信他们俩是活着的。我有一种预感，他们是迫不得已去了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这只是你的假设。”阎严说:“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既然你怀疑他们的失踪和你的新房有关，今晚我去你新房去查看一下。”
　　临出门的时候，他从宽大的老板台后面站起身来，一脸诚挚地说：“你放心星颜，我会尽力帮你。”
　　我看着他用力地点头，心中生出一丝希望。
　　这一天对我来说仍然是一种煎熬。从阎严的事务所回到单位，我又找各种借口到路迢的办公室去了N次,希望他会突然出现在他的位置上，和以往一样，对着我扮鬼脸，说些不伤大雅的玩笑话。
　　快下班的时候，阎严打过来电话：“我刚从一个在刑警队工作的哥们儿那回来。”阎严说：“的确有两个人失踪了，失踪之前就住在你新买的那套房子里。已经三年了，到现在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阎严说他今天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等处理完他的事情，才能去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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