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争斗

　　楚天真的是被那些女鬼迷住心窍了。我看见他一直托着腮坐在窗前望着夜色发呆,想必思绪已经游离于我们的谈话之外。我对他的警告或许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悲哀、失望、心痛。我的眉尖在跳,似乎有一团血液阻在了那里,拼命地拥挤着碰撞着。悲伤的情绪如浓重的雾层层笼罩住我,心灵与眉尖有一种莫名的感应——痛！
　　我正要说话,只听轰的一声,城堡在雷鸣般的响声中摇晃了起来。
　　一个石妖冲进门来大叫着:“路王爷,大王叫你马上去城头,苔城的人来攻城了。”
　　路迢飞快地冲出去.又一声巨响,城堡再次摇晃。我急忙跑出屋子,回头看见楚天还坐在那发呆,又返回去拉着他跑出来。
　　碧宵和南柯在大厅里等着,见我们出门来,急急地招呼着我们快离开城堡。
　　大家跑到大门口,只听得城外呐喊声震天,一群人正沿着梯子向城头爬上来,城头上的石妖们正在顽强地抵抗。
　　左侧的山顶传来一声长啸,只见高大的石怪爬上山头,抡起手中的大锤对准山峰砸下去。山在摇晃着，整个大地在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塌。无数碎石纷纷坠下, 落入敌群之中。城外的一些打先锋的鬼魂被石块砸中,落马,但很快又站了起来，冲向城门。看来这些石头对他们是不起作用的,只能暂时阻挡他们前进。石怪暴怒了,大吼一声,身体膨胀起来,高大起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巨人。巨人抬起脚迈过城墙,踏向攻城的鬼,只听得一声声惨从城门外传来。不知道被踩扁的那些鬼能不能再站起来,看上去攻城的一方处于劣势。石怪伸出手去扯断搭上城头的梯子,梯上的鬼魂纷纷落下,脆弱如秋天里的树叶。
　　这时,从苔城方向传来一声怪异的尖叫,一个绿色的影子从山顶的古堡飞了出来,转眼间,漫天绿色掩住了月亮的光芒，一股死鱼般的腥气紧接着飘过来,令人作呕,无法呼吸。
　　是苔精来了。
　　一个巨大的绿色怪物冲向石怪,深绿色的雾气将石怪缠绕。石怪嚎叫着继续在长高，躯体变得巨山一样高大。他伸出长长的手臂牢牢掐住苔精的脖子，苔精拼命挣脱着，发出一声声尖利的呼啸。
　　夜空中回响起苔精的古老咒语，音调古怪而凄厉，刺耳的声音让人只想要捂住耳朵。苔精在护城河的那些子孙们被这咒语催醒，倾巢而出，铺天盖地而来，空气中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浓。
　　苔精的子孙们将石怪团团围住，堵塞住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巨大的石怪山变成了墨绿色的山，石怪在这样的包围中只能发出唔唔的闷响。眼看着石怪山慢慢变小，而小苔精们却仍在不停地涌过来，漫向石城，仿佛绿色的洪水，滔滔不绝。与此同时，石城的地下传来了野兽的狂吼声。我想，那些地牢里的怪兽们快要冲出来了吧，那将是无法想象的更可怕的场面。
　　就在这时,路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说:“快逃吧,石怪坚持不了多久，就要完蛋了。我带你们从后山走吧。”
　　“这是怎么回事？苔城怎么开始进攻石城？”碧宵问。
　　“这些蠢家伙！只不过为了一句流言。”路迢说：“大家现在都在传说，石城已经得到了三件宝贝。”
　　莫名其妙。
　　我想不明白这些人的争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得到了三件宝贝又怎样？统治这样一个混乱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没有未来的鬼魂，他们的痛苦和恐惧还不够多吗？他们还想得到些什么？
　　几个人绕过古堡,向后山奔去。走出后山，穿过山谷便看见前方有一大团蓝色的雾在夜色之中散发着诱惑的神秘的气息。
　　那就是蓝姬林。
　　那黑暗之中的纯蓝，闪耀着梦幻般的色彩。当我们渐渐深入林中，我隐约感到，有个声音在召唤着我向树林更深处前进。
　　前方有一株巨大的蓝姬树，树冠庞大，满枝的蓝色花朵压弯了枝条。在夜色中望过去就像是一大片蓝色的浓云，飘逸而迷离。我不觉向着那一树花走去，眉尖又开始狂跳，那种疼痛也越来越强烈。
　　“星颜！不要过去！有陷井！”碧宵惊呼。我回过头来，看看碧宵。眉尖又一次剧痛，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低低地告诉我：“回来吧，这是回归之路。”
　　回归之路！那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向前走去，却有一群人冲过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原来是含笑带着人从后山的小路包抄了过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啊！”含笑叫道：“哎呀，碧宵！你也在这里？快和我一起回去吧！”
　　“夫人，谢谢你关心，我没事。”碧宵冷冷地说。
　　“关心你？是啊，我当然一直要关心你，碧宵，你知道为什么吗？”含笑嫣然一笑道：“我是为了金球啊！现在，是时候了，就在这株蓝姬树下，把你的金球交出来吧。”
　　话音刚落，那些人便团团将碧宵围住。
　　“我不知道什么金球。”碧宵说。
　　含笑抽出剑，直刺向碧宵的喉咙，吓得路迢在一旁惊呼起来。
　　剑在碧宵的眼前停住。含笑厉声问道：“金球在哪？不说，今天就杀了你！”
　　“杀吧，要死的话，我早死过几个来回了。”碧宵无动于衷。
　　“其实呢，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你那么聪明，跟了我这么久，却一直隐藏得很深，让我找不到蛛丝马迹……”含笑收了剑，却突然将剑尖指向我：“星颜和碧宵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知道金球在哪里吧？”
　　“我……不知道。”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留着也没用，杀掉算了！”含笑说着，挥起剑刺向我。
　　“不要！”南柯在一旁大叫，但是立刻有人把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令他不能动弹，眼看着这一剑刺到了我的肩上，一阵割裂的剧痛让我禁不住叫了起来。鲜血迅速从衣服里渗出，染红了我整个手臂。
　　“别碰她！她什么都不知道！”碧宵大叫起来。
　　“哦？”含笑的眼角荡出得意的笑容：“碧宵，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很在意星颜，她走失的时候你拼命去救她，因为你们是好姐妹，你不会看着她死是不是？说吧，金球在哪，说了我就不杀她。”
　　碧宵现出犹豫的神色。但她很快地说：“好吧，你放了她我会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放了她。”
　　碧宵皱紧了眉毛，说：“先放人！”
　　含笑微微一笑，又挥剑刺向我的心脏。
　　“住手！我说！”碧宵大叫。
　　“好吧，你告诉我，金球藏哪里了？”
　　碧宵俯在含笑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真的？”含笑问。
　　“真的。放人吧。”碧宵说。
　　含笑回过身，把一把刀扔到我脚下道：“你碧宵姐姐说，她把金球埋在了那棵树下，你过去挖！”
　　碧宵的脸色大变，手在发抖。
　　“她在说谎!”南柯大叫:“谁都知道这里是禁地,机关重重，碧宵怎么能走得过去,把金球埋在树下?”
　　两个按住我的人已松开手。手臂在痛,却远不如眉尖的痛更强烈。
　　那片蓝色的云，那美妙的蓝云仍在呼唤着我。云间有个飘渺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说：“来吧，回家，来吧，回家。”我俯身拾起刀，向树下走去。
　　“星颜！你别去！”碧宵发疯似的大叫起来，几乎带着哭腔。
　　蓝色的雾，神秘的花朵，幽幽的花香，似曾相识的气息。就在那片蓝色的更深处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答案，我要走进去，去寻找最终的结局。
　　眼看着就要接近那片蓝色的云，突然有个人冲过来将我推向一旁，与此同时，一片银光闪过，无数银针从树上飞落如雨。
　　“星颜快走！”是碧宵在喊。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外力推出好远，踉跄着倒在地上。
　　当我慢慢地爬起来，走向碧宵。却发现她的脸俯向地面，插满针的身体像只刺猬。
　　“碧宵姐姐！”我惊呼着，她却没有任何反应。我抱起碧宵的头放在腿上。碧宵紧闭着双眼，面色如纸。
　　从石城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树上花瓣纷落,一行人吓得急忙后退,以为又有什么暗器飞出。
　　“丫头快回来!危险!”南柯的声音。
　　我不理会南柯，低下头轻轻摇晃着碧宵，哭叫着：“碧宵姐姐！碧宵姐姐！你别丢下我啊！我们说好一起回家的！”
　　碧宵在哭声中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我，眼神中竟有一丝满足。她努力地嚅动着嘴唇象是在说些什么，我把耳朵贴过去。
　　“一定……要……回家……金球……就在……蓝姬林……树下有红石头……石头上面有……”碧宵猛烈地咳嗽起来,喷出一大口黑红色的血，溅到我的胸前，绽开如艳丽的死亡之花。
　　“碧宵姐姐！”我哭叫着。
　　碧宵再无法回答，她的眼睁着，望向无尽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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