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晕。 紧接着,王璁着手办理另一件大事——写作论文。
王璁有点踌躇起来,荡漾在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因为这项研究工作是杜微和方爽花了多年心 血所做的,王璁对于详尽的情况,并不了解。尽管王璁文思敏捷,然而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王璁只做了化学合成方面的一部分工作,只能写这一小部分。 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是请杜微和方爽写作论文。
王璁在给杜微和方爽发去电报之后,又习惯地背剪双手,踱起方步来了。他们会不会留一手? 会不会不把关键性的数据写上去?——特别是方爽,跟他“脚碰脚”,也许会留一手。根据他 的经验,在科学界,留一手是常有的事。不留一手,怎能在关键性的时候胜人一筹呢?
王璁不断踱着方步,又担心起另一个问题:论文该怎样署名?署名,是件大事儿,表明论文发 表后所带来的学术荣誉应该属于谁,这就像在专利权证书上签名一样神圣。王璁认为,这篇论 文的作者,当然是三个——杜微、方爽和他。署名的顺序,可能是杜微、方爽、王璁。把杜微 这样的权威放在首位,是理所当然的,是科学界的惯例。关键是他与方爽的排名顺序,如果把 方爽排在他的前面,那么……
杜微曾说过王璁“聪明过人”,但又“聪明过度”。此刻,王璁不停地来回踱着,内心正在受 着聪明过度的折磨。 一个多星期以后,长长的电文,从收报机中泻出。不言而喻,发来的是论文电稿。
王璁迫不及待地看着电文。在论文标题之后,照例是作者的姓名。尽管王璁聪明过人,这一次 却万万没有料到,名列首席的不是杜微,不是方爽,不是王璁,竟然是李丽!
像闪电一般,在王璁的眼前浮现着一位姑娘的倩影:脸色红润,鼻子小巧挺直,嘴唇微微噘起, 一对黑宝石般的大眼睛,一头棕黄色的波浪形烫发……王璁对她是那么熟悉,一度把整个身心 交给了她。然而,经过六个春秋,他淡忘了…… 王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没有想到,杜微和方爽还一直牢记着她,把她的名字放在第一 个。
王璁的视线重新落在电文稿上。在李丽之后,写着另三位作者的名字,顺序为杜微、王璁、方 爽。
这又使王璁的心猛烈地颤动了一下。尽管他很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排在方爽之前,但是他很难 置信从沙漠中发出的论文稿上会是这么排列的!
王璁一字不漏地读着长长的论文。他是内行,一看就知道论文的内容很扎实,条理清楚,数据 详尽,没有“留一手”的痕迹,这使王璁深感满意。论文中以显著的地位提到了李丽,称颂她 是烈性腐蚀菌的发现者,世界上第一个明确描绘了烈性腐蚀菌的形态的人,第一个指出了烈性 腐蚀菌不能腐蚀金属钛。她的这些发现,为尔后的研究工作开辟了道路。论文建议把烈性腐蚀 菌命名为“李氏菌”,以纪念这位为此而献身的中国青年女科学家。
王璁把论文一连看了三遍,论文的执笔者是方爽。王璁除了根据杜微教授的意见,补充了化学 合成部分的内容之外,其余的一字未改。他把论文译成英文,送去打字。
论文的英文打字稿送来了,王璁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行作者名字上,自言自语道:“李丽已 成故人,放在首位无碍。杜微放在第二位,理所当然。至于我放在方爽之前,原文如此嘛!” 王璁一边得意,一边自我安慰。 一切,都如愿以偿。
尽管王璁也曾出过国,不过,由于他资历浅,在国际会议上只是一名普通的代表而已。然而, 这一次今非昔比。他,成了红极一时的新闻人物。他的形象,出现在报纸上、电视荧光屏上、 电影银幕上。
“王——征服太空恶魔的英雄”,“王——像钛一样不畏腐蚀的人”,“王——开创了微生物 学的新纪元”,“王——太空微生物学的奠基人”……国外报纸用大字标题,向读者介绍了尊 贵的王璁先生。王璁看到这些报道,心花怒放,他从未享受过这样高的荣誉。然而,当他一想 到沙漠,他的炽热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感。荣誉与虚浮,交织出一张花 色复杂的感情之网。多少年来,王璁日日盼,夜夜盼,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闻名世界,想不到 这一天果真到来时,他的内心却又隐隐地感到痛苦。 雪花般的宴会请帖,向王璁飞来。王璁一天出席三次宴会,还应接不暇。
在世界微生物学会主席约翰逊举行的私人宴会上,他在跟王璁频频干杯之后,半开玩笑地对王 璁说:“王先生,你考虑过没有?也许,你们的这一成就,会获得世界科学奖金!” “哦?”王璁吃了一惊,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真凑巧啊。”约翰逊眯着碧蓝的眼睛,双眉一扬,笑嘻嘻地说,“世界科学基金会规定,如 果某项获奖成果是由许多人做出的,至多只能有三人获奖。获奖是莫大的荣誉,可是常常由于 只能三人得奖而引起一场纠纷。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叫做‘摆不平’。你们这项研究,正 巧是你和杜先生、方先生三人合作,将来三人一起获奖,不会有什么纠纷。王先生,让我冒昧 地为预祝你获得世界科学奖金而干杯!”
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学会主席随便说说的话,深深地印在王璁的脑海之中。尽管王 璁也了解,一年一度的世界科学奖金是由S国科学院在极为秘密的会议上评定的,不仅获奖者 本人事先不知道,外国科学界人士也无从预闻。约翰逊的话,当然是酒后闲聊罢了。不过,这 几句话却提醒了王璁——那篇还没有交出去的论文打字稿上,印着四个作者的名字!王璁在作 学术报告时,虽然谈到了李丽为此而牺牲,但是谈到研究工作时,只提到了杜微和方爽。这样, 约翰逊当然以为论文的作者是三个。
深夜,王璁穿着羔皮软底拖鞋,在宾馆的打蜡地板上来回缓缓踱着。他低垂着脑袋,紧皱眉头。 桌上,摊着论文打字稿,还有一瓶刚买来的退色灵药水。 讲学将于明天结束,论文必须在明天交出。王璁很庆幸,约翰逊在今天提醒了他。 王璁收住了脚步,在桌子前坐下。论文上,清楚地印着四位作者的姓名: 李丽 杜微 王璁 方爽
王璁手里拿着退色灵药水,瓶塞下插着一支毛笔。这支笔朝谁的名字上一涂,转眼之间,谁的 名字顿时就会从纸上消失。 去掉谁的名字好呢? 去掉杜微,去不掉,也用不着去掉; 去掉自己吧,当然不可能;
刷掉方爽吧,嗯,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不过,方爽去不得!去掉了方爽,显得自己太露骨了, 会惹麻烦的。把方爽的名字排在自己的大名之后,已经算是很委屈他了; 想来想去,唯一可以去掉的,只有李丽! 看到李丽的名字,王璁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姑娘爽朗而迷人的形象。 王璁记得,当李丽考入滨海大学生物系的第一天,他就对李丽产生了好感;
王璁记得,他借解答难题和指导实验,逐渐接近李丽,而又不敢吐露真情。那时,这种“热水 瓶”式的单相思,曾多么痛苦地折磨着他; 王璁记得,当李丽终于发觉他在暗暗地爱着自己,投来羞涩的目光时,又曾使他感到多么 兴奋;
王璁记得,在李丽毕业时候,他曾千方百计把李丽的名字写入留校名单,而李丽却坚持要到边 疆的宇航中心去工作,要他在留校名单上擦去自己的名字; 难以忘怀的往事,使王璁犹豫了。要去掉李丽的名字,使他受到良心的责备!
然而,不久,王璁又终于找到了去掉李丽的理由:第一,李丽并没有参加研究工作,何必把她 作为论文的作者;第二,在论文中已经很郑重地提到她,并建议用她的姓来命名烈性腐蚀菌, 这很够了……
王璁拿起了小毛笔,手显得有点颤抖。当他的手朝“李丽”两字伸去时,抖得更厉害了。他咬 紧了嘴唇,竭力镇定下来,终于用退色灵刷掉了李丽的名字。
王璁顺手拿起一张报纸,遮掉那只剩下三个作者姓名的论文。谁知报上赫然大字,又深深刺痛 了他的心:“王——征服太空恶魔的英雄!”
七
王璁回国不久,就收到《世界微生物学报》编辑部寄来的三本杂志。一打开,论文刊登在首页, 赫然印着“杜微、王璁、方爽”的大名。
杜微和方爽仍不断来电,报告新的信息:他们正在着手研究一种“抗腐蚀剂”。这样,在使用 烈性腐蚀剂时,凡是不需要被腐蚀的部分,涂上抗腐蚀剂,就不会化为齑粉。这是降服天外恶 魔的重要武器。杜微和方爽在荒漠上开始度过第六个冬天。
雪花飞扬,朔风呼啸。上午八点整,王璁来到温暖如春、窗明几净的系主任办公室里,习惯地 沏好一杯龙井绿茶,把台历翻到新的一页——十一月十日。 电话铃声响了。 “一上班就来电话?”王璁随手拿起了耳机。
从耳机上传来接线员的清脆的声音:“滨海大学生物系吗?S国通过通讯卫星打来长途电话, 请杜微、王璁或方爽接电话。” 这突如其来的长途电话,使王璁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
“S国?世界科学奖金?”王璁那灵活的脑子中,在一刹那间,马上闪过这样的念头。王璁意 识到这是很重要的电话,按下了电话机上的录音键。这样,录音机就能把通话声录下来。
王璁屏气敛息听完了电话,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按了一下还音键,从电话中传出刚才通话的录 音,从头至尾重听了一遍,方知不是梦。
电话是S国科学院秘书打来的,通知他,为了表彰中国微生物学家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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